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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旭掠出人丛,然后大摇大摆归回原位。
对面,李驹已大笑着奔回。
共有十六名大汉受伤倒地。
有一半是被轻手法点倒的。
另一半不是摔伤便是撞伤,乱得一蹋糊涂。
恨天无把弄清情势之后,暴怒得像疯虎,咆哮着把党羽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挺虎尾棍上前怒叫:“小狗东西!你这是算什么玩意?给我滚出来领死!”
永旭将一具雷火筒交给靳义,自己缓步而出。
筒向前伸,右手搬弄着筒口向后延伸的拉索,笑问:“阁下!你是不是佛门弟子?是禅宗呢?抑或是净土宗?”
恨天无把脸色大变,一步步后退,叫道:“千万不要动那玩意,咱们公平决斗。”
“你不是准备用这玩意火化我吗?”
“不!不是的,在下”
永旭转身将雷火筒向后一抛。
李骅接住了。
这瞬间,恨天无把看出便宜,狂野地一跃而上,虎尾棍凶猛地捣向永旭的背心,吼声似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你死吧!”
永旭向下一蹲,棍从顶门上空滑过。他右脚后伸,用上了贴身后攻的虎尾脚,重重地踢在恨天无把的下阴要害上。
恨天无把气功到家,下阴被踹居然禁受得起,嗯了一声惶然后退,脚下大乱,稳不住马步。
永旭已回身扑到。
“砰!砰砰噗噗”铁拳钢掌着肉声乍起,永旭贴身展开快速绝伦的攻击,一记比一记沉重,快得令人目眩,拳掌像暴雨般落在对方的颈根、两颊、蔽骨、小腹好一场凶狠的贴身搏击。
恨天无把不但丢了虎尾棍,而且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挨三四下退一步,最后鼻尖挨了一拳,仰面便倒。
身后恰好是山坡,茅草比油还要滑,直滚下坡底方行停住,手松脚软躺在下面像头挨了一刀的肥猪,哼哼哈哈挣扎难起。
永旭拍拍手,向两侧目定口呆的歹徒们笑道:“拜托诸位传话给大邪,好好管束手下的党羽,不要因些许小事而纵容爪牙为非作歹,多树强敌毫无好处。”
“阁下留大名。”一名大汉咬牙说:“也清阁下转告大魔,不要派人藉故袭击了,会期在即,闹得太不像话彼此皆有不便。郎前辈不计较,咱们却忍不下这口恶气,你们已经接二连三明暗下手,咱们不能不以牙还牙。”
“在下姓周。”永旭说,转身自语:“机会不可错过。”由于恨天无把率领众多爪牙拦截,以及大魔的助拳人绿衣仙子出面招引,永旭心中一动,恍然大悟。
听大汉的口气,恨天无把这次大举拦截,并非一时冲动,要替醉仙翁的爪牙报夏竹木潭受辱之恨。而是由来有自,大魔与大邪之间确有仇恨和成见,双方的爪牙已经有过多次冲突。因此把李驹兄弟误认是大魔的人,以致不惜纠众报复出口怨气。
显然大邪曾经表示过会期前忍耐为上,可是恨天无把这群人却忍不下这口怨气,背着大邪任性而为。
他灵机一动,不否认也不承认是大魔的人,通了姓扭头就走,在偏僻处藏好两具危险的雷火筒,回到登山大道。
看来,大邪大魔双方面的人,真有意在九华清算旧怨,并未投入于王府藉机网罗江湖人怀抱呢。
但谣传宁王府派了天师李自然和毒龙柳絮,前来九华网罗大魔大邪的人,如果妖道成功了,这些江湖上的邪魔鬼怪,势必成为宁王造反的得力悍将。
江湖人本来就为了名利而攘臂,以宁王府的雄厚财力,与成王败寇的权力欲引诱,成功乃是意料中事,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不上贼船的傻瓜能有几个?
他必须利用这大好机会。两面放火,扩大双方的裂痕,加深双方的怨恨,断绝魔邪之间可能化敌为友的合作道路,促成双方火拼,令宁王府派来的人无从化解,而后他可以从中取利,找寻他所要找的人。
只要大魔大邪势同水火,和解无门,那家伙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哼!但愿我所料不差,可能我已经找到他了。他不住沉思,暗中打定了主意。
可是,一连串的疑团困扰着他,为免打草惊蛇,他必须小心从事。
“旭弟,该到何处去?”走在他后面的李驹问。
“三天门,到太白书堂借宿。”他信口答。
接近望江亭,走在最后的靳义说:一后面有人跟来,快接近了。”
“他们已跟了两里地,大概准备跟上来打交道。”他泰然地说:“我们到望江亭等他们。”
望江亭也有人等他们。
亭建在路旁的山顶上,向西北望,数十里外的大江像一条银蛇。
城镇隐在淡淡的烟霞里,小得像是玩具,果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站在这里远眺,令人油然而生万里江山尽在脚下的豪情,视界与胸襟为之大开。
两个人坐在亭中,面向西北安坐不动,着背影便知是一僧一道,穿的都是补了又补已泛灰色的青色袍衲,光头道冠一看便知身份。
相距约十余步,老道突然转身说:“施主想必乏了,何不进亭来歇歇腿?”
那是一位鹤发童颜的高年老道,一双明亮的眼睛依然显得年轻,膝上放置着一把桃木剑,一看便知是天师道的弟子,会画符撵鬼的所谓法师,保养得好,难怪红光满面,脸上皱纹不多。
和尚也扭头回顾,是一位干瘦矮小,老态龙钟的老僧,与老道完全不同,大概是患了长期营养不良症,脸型真像一头老青猿,那双火眼似乎有点昏花,双手仍在数着念珠,口中哺哺像在低念佛号,念一句数一颗,煞有介事。
“呵呵!真也乏了,该歇歇腿。”永旭一面说,一面踏入亭中,长揖为礼说:“打扰两位的清静,罪过罪过,道长海涵。”
“这里本来是大家歇脚的地方,谈不上打扰,施主客气了。
哦!公子爷是来游山的?”老道微笑着问,目光落在最后入亭的靳义身上,似乎神色有了波动:“贫道玄恒。那位佛门道友是释如伽。
公子爷”
“小生姓周。”永旭在石凳上落坐说:“敝同伴姓李。哦!道长,九华山是地藏菩萨肉身成佛的道场,道长前来不怕被禅门弟子逐下山去?哦!那位如伽大师,小生似乎耳熟得很。”老如你的火眼死死地瞪着他,凶光一闪即没。
“如伽道友的绰号称不戒魔僧,施主应该知道的。”玄恒的目光盯紧了靳义,稽首问:
“这位大施主面善得很,请教”
靳义堆了笑,欠身恭敬地说:“弟子李义,乃是李家老仆,侍伴两位少公子外出游学,不知仙长有何指教,但请吩咐,弟子”
“你不是姓李吧?”玄恒阴笑着问,眼中泛有疑云:“贵主人姓李,是湖广李家吧?”
“湖广李家多得很呢。”李驹抢着接口:“道长好像有事要说,你就直率地说出来好了。”
玄恒正要往下问,不戒魔僧摇手道:“玄恒道友,可否打发他们到别处去?”
原来两名青袍佩剑中年人,已经出现在亭外。
后面,两名花容玉貌的侍女正从路口的树丛折出,各人手中棒了一只插了不少山花的精致香篮,袅袅娜娜地岔人至望江亭的小径。
玄恒阴阴一笑,向正欲入亭两个来意不善的中年人说:“两位施主,亭里面已经够挤了,到别处去歇歇脚吧。”
“老道,你的口气不像一个方外人。在下不与你对较。”走在前面的中年人冷冷地说,目光转向李驹,语音变得更冷:“你是为首的人?”
传女已到了亭外,一名诗女笑道:“芮氏双雄,你找家小姐的贵宾有何贵干?说吧!芮老大,你最好知趣些。”
“该死的泼妇!”芮老大恶狠狠地说:“你的小姐是谁?叫她滚出来说话,芮某要”
“你要干什么?”玄恒老道抢着接口:“要脱下她的绿裙吗?绿衣仙子路凝香如果看中了你,是用不着你动手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芮老大脸色一变,沉声问:“老道,你也是大魔请来助拳的?”
“不是,不过,贫道不希望你们双方在会期前反脸互相残杀。”
玄恒老道冷冷地说:“你们都走吧。贫道要和这几位施主谈谈。请勿打扰。”
“道长既然不是大魔请来的人,凭什么?”
“凭我南昌铁柱宫五灵丹士玄恒的虚名,以及不戒魔僧如伽道友的真才实学,配不配请你们离开?”老道狞笑着说。抓起桃木剑,缓缓整衣而起。
两侍女互相打眼色,悄然退走。
芮氏双雄脸色大变,也惶然后退。
靳义向永旭打眼色示意赶快离开,危机将临早走为妙。
刚退了两步,五灵丹主玄恒已伸手虚拦,阴笑道:“诸位施主请小留片刻,没有人再敢来打扰了。”
永旭安坐不动,笑道:“道长果然威名显赫,一亮名号,诸邪回避,人的名树的影,确是不假。”
“不要笑,施主,你知道你们的处境吗?”五灵丹土问:“施主年岁甚轻。大概出道没几天吧严“不错,没几天。”
“施主也知道贫道与如伽道友的名字?”
“听说过。”
“那就好。诸位施主初出道,便不知自量插手管了大邪那些朋友的闲事,是不是以侠义门人自居?”
“呵呵!道长也该知道,年轻人气血方刚,富正义感。初出道的年轻人,少见识欠思量,末沾世间恶习,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路见不平出头管管闲事。那是免不了的。”
“你们能到达此地,必定已击溃了恨天无把一群乌合之众,身手已不等闲。可是,大邪的朋友不会善了,刚才那两位什么芮氏双雄,就是醉仙翁的知交,也是大邪请来壮声势的高手,你们决难在他俩的浑天合仪剑阵下侥幸。绿衣仙女的两位待女,似乎对你们来意不善。
你们是否也招惹了那可怕的女妖?”
“她曾经向在下表示好感,曾表示要咱们跟她走。”
‘你们并未跟她走,她居然轻易让你们走?怪事。”
“恰好碰上北丐经过,她追北丐去了,所以我们可以继续登山。”
“哦!难怪。”五灵丹上将桃木剑佩上:“她是大魔请来的人。
施主,一魔一邪的人都要找你们,你们有何打算?是投向大魔对抗大邪吗?”
“咱们目下尚无此打算。”
“前来九华的江湖人,谁也休想脱身事外。”
“这个”
“只有贫道能帮你。’五灵丹士傲然地说。
“道长的意思是”
“在会期前,施主们与贫道偕行,没有人敢前来撒野。施主们如果不愿,恐怕大祸不远,在数难逃,唯一化解怨报之途,是随贫道同进退。”
“可是”
“给你们半天工夫权衡利害。’五灵丹士大方地说:“你们可以到三天门投宿,入暮时分贫道再去找你们讨回音,告辞。”
一僧一道向上走。
五灵丹士临行,狠狠地盯了靳义一眼,眼神十分古怪。
远出百十步外,不戒魔僧问:“老道,为何不立即把他们带走?
若让大魔把他们诱走,以后恐怕要多费手脚了,三个娃娃都是可造之材”
“和尚,不要操之过急。”五灵丹士阴森森地说:“咱们赶快不着痕迹地,唆使魔邪双方的人,大举向他们发起袭击。”
“什么?你疯了?你想断送他们?”
“疯了?哼!如果我所料不差,九华大会将有大麻烦。”五灵丹士凛然地说。
“你在胡思乱想”
“贫道从不胡思乱想。”
“那你意何所指?”
“那老仆李义有点面善,我想起一个人。”
“谁?”
“飞天大圣靳大海。”
“哦!你是说千幻剑李玉堂的好友靳大海?”不戒魔僧摇头:“不可能的。那家伙追随千幻剑多年,同隐碧落山庄,十余年绝迹江湖,可能早已骨肉化泥了,你是不是因十五年前,麻山受创之恨,刻骨铭心胡思乱想而找错了人?那次”
“那次贫道本来已占了上风,眼看可置多臂熊费鹏于死地,飞天大圣却突然在追袭浮云子道友经过贫道身旁时,出其不意一脚踢断了贫道的右股骨,贫道在摔倒时看清了他的脸容,十五年来无日或忘。”
“老道,十五年变化大得很呢,十五年前的相貌,改变自在意中“不,那老家伙一定是飞天大圣。”五灵丹士恨恨地说,眼中有怨毒的火花。
“怎么可能呢?碧落山庄的子弟十余年绝迹江湖”
“上一代的人绝迹江湖,下一代岂甘雌伏?那三个娃娃两姓李一姓周,如果两个姓李的是千幻剑的子侄,咱们奉命罗致江湖高手的大计,可能受到干扰呢。”
“老道,你在杞人忧天。”不戒魔僧冷笑:“即使千幻剑亲来,也讨不了丝毫便宜,哼!我不戒魔僧早就想闯一闯碧落山庄,看千幻剑是否浪得虚名呢,我希望他来。”
“你知道个屁!”五灵丹士不客气地说:“和千幻剑拼有何好处?能将他罗致到宁王府咱们岂不光彩些?”
“你”“如果是千幻剑的子侄,咱们在旁偷窥他们与魔邪的人拚命,千幻剑术一出。便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届时,哼!宰了飞天大圣报仇雪恨。再把三个小的弄到手交给天师,便可将碧落山庄的人引出来了。”
“如果不是“不是再作打算,如果他们不支,咱们再出面帮助他们,他们就会死心塌地跟我们走了。和尚,记住咱们的协议,我要收那姓周的娃娃为门人,两个姓李的给你。”
“当然当然。哦!老道,要不要先禀明天师?”
“见鬼啦!如果不是碧落山庄的人,那老家伙又不是飞天大圣,在天师面前,咱们岂不落人笑柄?”五灵丹上慎重地说:“快走吧,找魔邪的人出面动手。”
望江亭中,永旭有点困惑地向靳义说:“靳叔,那妖道似乎认识你,他的眼神好怨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能认识我。”靳义不安地说:“我看,我们还是下山好了”
“靳叔”李驹焦的地叫。
“贤侄,如果暴露身份,你知道后果吗?”靳义凛然地说。“这千斤担子愚叔承担不起,咱们必须早些离开。愚叔做梦也没有料到会遇上了十余年前的死对头。贤侄,咱们必须在妖道传出讯息之前,远离九华山,走!”靳义断然地说:“本庄的对头,皆是黑道中凶残恶毒的歹徒,消息一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永旭一看靳叔的表情,便知事态严重,心中虽希望李驹兄弟能助他一臂之力,但听靳义说得严重,也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念头,李驹兄弟初出道,便与大群魔字号人物结怨,日后哪会有好日子过?
“好吧,下山。”他无可奈何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沿途必将危机四伏。不能沿路下山了,跟我来,咱们越山而走。”
翻过一道岭脊。右面是下沉百十丈的峭壁,无法下去,左面是不算峻陡的山坡。下面是一条小山谷。
沿溪而走并不容易,有些地方是崖壁,有些地方草木太浓密,因此统来绕去攀上降下,走了许多冤枉路。
不久,到了一处稍平坦的溪谷,不远处出现一座茅舍。
茅舍四周有树林,仅可看到一角屋影。
正走间,右方山坡的树林中,传来吱吱喳喳一阵叫啸,树枝摇摇,接着猴群出现,百十头青猴迅疾地向右下方涌去。看去向,正是下面的茅舍。
九华和黄山的猴群是有名的,像一群强盗,登山的人少,便会受到猴群的洗劫。
寺庙的僧人因为经常施食,因此在登山大道附近的猴群甚少伤人,在偏僻处碰上,是相当可怕的。
永旭一怔,止步说:“猴群的叫啸声急促躁乱,不是好兆头,好像是寻仇呢。那间茅舍有点不对。”
“你是说。猴群会袭击农舍?”李驹问。
“通常是不会的,恐怕那儿有猴类的死对头。我们且隐起身来瞧瞧。”
果然不错,茅舍附近的树林传出数声虎吼,三头白额虎把青猴赶上了树,叫啸声震耳欲聋。
猴群在树上窜跳不已,不时折树枝向下面咆哮的猛虎抛掷,双方保持僵局。
不久,茅舍传出一声异啸,有异物出现,树上的猴群一阵大乱,噪声更急,向东急逃而散。
原来有五头大豹出现,有几头青猴被大豹赶跌坠树,被下面的虎豹撕裂而毙。
豹可以上树。难怪猴群溃逃。
“靳叔,可想起能役使虎豹的人吗?”永旭向靳义问。
“山君解彪,地灵郁庆,都是十余年前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役兽人,以虎豹狼熊敲诈地方乡镇的高手。”
靳义说;“看光景,这里好像是他们的盘据地呢。这些畜生并不可伯。但头数一多就不易应付了,我们绕道走。”
“如果我所料不差,恐怕四异都来了。”永旭沉吟着说:“这四个家伙很难缠,避之为上。”
“四异?哪四个人?”李驹问。
“役虎的山神曾刚;豢豹的鬼面城隍崩超;玩蛇的真武使者游天容;以装神弄鬼颇具神通害人的勾魂鬼使公羊无极。四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号称江湖四异,很可能是大邪请来的人,住处附近列为禁区,谁也休想秘密接近,将是大邪强而有力的臂助。走,我们从西面绕过去。”
攀上西面的山脊线,沿山脊向下走。
李驹一面走一面问:“旭弟,四异的真才实学可怕吗?”
“论真才实学,与大邪不相上下。讨厌的是那些畜类,畜类是不怕死不知利害的,一拥而上爪牙共施,陷入兽阵大事去矣!最可怕的是真武使者,他所带的异种毒蛇有大有小,防不胜防,不小心被咬上一口,有死无生。勾魂鬼使可能是白莲会的妖孽,定力不够的人毫无抗拒之力,十分可怕。”
“旭弟,你和他们交过手吗?”
“呵呵!大哥,你以为我是为名利而间江湖的亡命吗?不错,闯荡江湖必、须耳聪目明,多见多闻消息灵通,但并不需要见识所有的知名人物,小弟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非必要不与江湖同道冲突。这四个家伙我没见过,闻名而已。”
山势峭拔而起,不能再沿脊而行,左面山腰有峭壁,他们只好从右面下降,那只可回到先前溪谷的下游,山势挡住视线,按地势猜测,过了前面的两座小山,便可能抵达山脚丘陵区了。
降下山腰,进入绵绵无尽的竹林。
竹林尽处便是溪谷,眼前展开一片起伏不定的冈阜,林荫蔽天,飞禽走兽见人不惊,居然发现溪右有一条羊肠小径。
“快出山了,喝口水歇歇脚。”李骅吁出一口气笑说,下了山心中定啦!”
众人皆蹲在溪旁以手捧水解渴,洗净脸面。
溪宽四五丈,乱石泻奔流,清澈见底,水声影响了听觉,草木挡住了视线,谁也没发现身侧有警。
永旭蹲在下游,先喝了几口水,正想捧水洗脸,却又不经意地扭头解带上的汗巾,想用汗巾洗脸。
就在他扭头俯视的刹那间,身后负责偷袭的人以为他要转身而起,心中一急,本能地站起发射暗器。
眼角发现有人影移动,他便知有警,大喝一声向下一仆,顺势滚出丈外,奇快地挺身斜掠而起。
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共有五枚打穴珠间不容发地掠过他身侧,危极险极,他应变的反应力委实骇人听闻。
同一瞬间,噗通通一阵水响,李骅和靳义栽下溪流,浑身像是僵了。
李驹也够幸运,鬼使神差在紧要关头,不用手捧水改为伏下以头浸水想喝个痛快,头向下一俯的瞬间,打穴珠光巧不巧地擦后脑而过,伤了肌肤。
如果不俯身,打穴珠必定击中脊心穴。
头上挨了一擦,李驹岂有不知之理,本能地顺势扑入水中,侧滚而起。
“先救人!”永旭沉喝,扑入溪流抓起了李骅抱上岸,拍开了被打穴珠所制的脊心穴。
三丈外的灌木丛中,踱出八名佩长剑穿天蓝色劲装的中年人,背着手哈哈狂笑,缓步向他们走来。
一名额角有块钱大胎记的人笑完,向同伴说:“咱们江淮八义暗袭四个小辈,百发百中的打穴珠居然有一半落空,这多没面子?老三,你说怎办?”
“埋葬了他们,这是唯一保全颜面的妙方。”老三皮笑肉不笑地说。
永旭放了挽住的李骅,独自迎上说:“在三丈五尺以上暗袭,能击中一半,已经是了不起的暗器名家了。呵呵!诸位下手偷袭,不知有何用意?咱们有仇吗?”
“这是太爷们的落脚处,接近的人等于是宣告人侵,算不了偷袭,逗你们玩玩而已。小辈,报你们的三代履历,太爷好决定如何发落你们。”
额角有胎记的人傲然地说:“我,江淮八义的老大,三眼虎简全。”
“咦!在下只听说江湖上有什么江淮八寇。却没听说过什么江淮儿义”
“小辈无礼!你”“且慢冒火,八寇与八义只不过差一个字。用不着生气。哦!诸位是应大邪之召而来的。”
“不错你”“我姓周,来游山的,打扰诸位了,告辞。”
“你这就想走么?”
“是的,天色不早,要出山”
“小辈,你这不是令太爷们为难吗?”
“你老兄的意思”
“你们如果出山,把适才这里所发生的事向外宣扬,咱们江淮八义还用在江湖叫字号吗?”
“那么,依老兄的意思”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在下洗耳恭听是否可行。”
“咱们埋葬了你们。”
“何必呢?”永旭轻松地说:“咱们不提今天的事就是了,何必说得那么绝?”
一名缺了左耳的人拔剑叫:“速战速决。不能让山背的人赶来查问,杀!”“对,速战速决,用八卦剑阵解决。”三眼虎叫,撤剑跃至南首乾位列阵。
“靳叔退!”永旭叫。
三人迅即列阵。
靳义退至溪旁,不假思索地跃入溪流,退势快极,八卦剑阵晚了一步,未能将他圈人阵中。
永池面向坤位,朗声说:“咱们无冤无仇,幸勿逼迫,剑阵发动死伤在所难免,何不”
“春雷震动,气动生风,杀!”南面线官的三眼虎沉叱,剑阵发动。
坤宫左右的震宫和舆宫首先越出,双剑发似奔雷,八支剑交叉相合,以雷霆万钧之威聚合、旋舞、换位、移宫,任何一方皆被剑虹封锁,任何一点一角皆有三支以上的锋芒聚合,阵势绵密攻势猛极,刹那间剑影漫天彻地,涌起重重可怖的剑山,威力空前霸道,行雷霆一击。
震宫与哭宫主发动,这一方位便有三宫负责补位和后续的攻击与封锁。
可是,当坤宫、坎宫、离宫三宫还来不及移位的刹那间,李驹兄弟的双剑,已封锁了卖、震两宫的猛烈进攻。
而永旭却从漫天剑影中,以骇人听闻的奇速,像流光逸电般由四支长剑的空隙下一惊而过,把连人影尚未看清的坤宫一把抱过,不费吹灰之力夺过长剑,向移位门来的坎宫扑去了。
而坤宫却被他向相反方向的离宫抛掷,阵势立解。
李驹兄弟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瞬间,舍了震异二宫,狂风似的后移,左卷,双剑交叉斜切而人。从坤、离两宫撞成一团的地方一掠而过,剑虹可怖地吞吐不定,血腥味一涌,狂叫声刺耳,人体倒地声此起彼落。
说快真快,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的事,阵势从发动而至中止,像是眨眼间便结束了。
八个人,只有三个人是完整的。
那是乾、良、兑三宫。
坤宫倒在离宫身上,离宫的剑误穿在坤宫的小腹内,而离宫自己也被李驹一封击破了天灵盖。
震宫倒在血泊中。是被李骅刺穿了胸腔。
哭宫的右胁挨了一剑。深入内腑,是被李驹刺中的。
坎宫跪在永旭面前,右臂已断,剑掉在五大外,脸色如厉鬼,浑身在战抖。
永旭的剑压在那位仁兄的天灵盖上。只要向下一压就够了。
乾位的三眼虎呆呆地站在丈外,惊得魂飞天外,进退不得。
李驹兄弟两支长剑,正遥指着对方三个惊呆了的人,作势进击c永旭丢掉夺来的剑,沉静地说:“三眼虎,你掩埋了弟兄们的尸体,出山去吧,有多远你就走多远,不要回来。你江淮八寇满手血腥,杀人无数,凶名满江湖,人神共债,但我不能凭传闻便将你们置于死地。可是,你用剑阵围攻,在下不得不自卫而伤人,十分的抱歉。”
他向李驹兄弟举手一挥,徐徐退走。
他们沿溪向下走,浑身是水的靳义苦笑道:“周哥儿,你三人用的鬼剑阵真是神乎其神,我站那么近,居然未看清变化呢,动静之间神鬼莫测,江淮八寇连真正出招的机会也没抓住。驹侄,你兄弟俩出手太狠了。”
“靳叔,这可不能完全怪小侄很。”李驹脸色仍末回复正常,汕汕地说:“移位、封招、出剑,似乎不受自己主宰,因势而动顺乎自然,似乎对方非向剑上撞不可,小侄根本无意杀人哪!”
四人沿羊肠小径鱼贯而行,一阵急走,前面谷口山势已尽,眼前展开一片冈陵区,溪谷的前面,已可看到稻田,总算平安脱离山区,难免戒心尽除。
永旭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说:“前面一定有村庄,问清方向之后,咱们分手,诸位须尽速赶回县城,及早离开是非地。”
“旭弟,你呢?不和我们回城?”李驹问。
“我还得上山,找机会搅散邪魔大会。”
“旭弟,敌势过强”
“放心啦!我会小心应付的咦!前面好像有人倒毙在哎呀!是一个村妇。”
四人急步奔上,松林前缘,侧躺着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一口盛物的竹编提篮倒在一旁。
妇人口吐白沫,出气多人气少,双眼翻白,气息奄奄去死不远。
永旭到得最快,急急察看双眼和把脉,向身边的李驹说:“好像是病发,八成儿是羊癫疯。怪事!有这种病的人,怎么敢独自在山里走动?大哥,有醒神的药物吗?”
“我有返魂丹”
“给我一颗。来,先把她放平。”
四个人的注意力,皆被村妇所吸引,分别围住村妇。
永旭则将返魂丹塞入村妇口中,正想叫李骅去取水灌救,蓦地讶然叫:“咦!这村妇的脸快离开嗯”已发觉得太晚了,村妇脸上的皱纹是假的,是一种黏力。甚强的胶状物,经过巧手绘上去的。干了之后,便形成一条条皱纹,但如不留心便难以察觉。
他用手捏开村妇的牙关,这才发现颊肉柔嫩,不像是饱经风霜的村妇肌肤,再一留心,便看出有异,但已来不及了,感到眼前一黑,浑身一软,仆倒在村妇身上失去知觉。
在昏厥的前一刹那,他知道李驹兄弟俩与靳义已先他一刹那倒了。
一念之慈心切救人,反而上了大当。
一觉醒来,他发觉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浑身有脱力的感觉,头脑的昏眩感尚未消退。
“咦!天黑了。”他自语:“好霸道的迷香。谁在计算我?唔!有点不妙,有软骨药物在体内作怪。”
他浑身无力,手脚仅略可移动。
一阵摸索,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一条散发着汗臭霉味的厚重棉被,掩住他的胸腹,猜想是在山上的农舍中,因为可听到虫鸣和山中传来的刺耳枭啼,村屋特有的气味也令他知道身在何处。
他看到了星光,那是唯一的小窗。
摸摸身上,还不错,衣裤依旧,脚上的快靴依然沾了泥沙草屑,怀中夹囊中的杂物也不少。
“大概刚入黑,擒我的人还未搜身呢。”他想。
床不大,摸不到其他的人,他心中叫苦。
李驹兄弟不知被弄到何处去了?大概凶多吉少。
他吃力地掏出一只小磁瓶。倒出一颗丹丸吞人腹中,心中暗叫:“给我一刻工夫,但愿我能驱出软骨药物。”
他吞的是强力的助聚气灵丹,只要能聚先天真气,他就有办法行功驱出体内异物。他的修为已突破了练气的传统境界,擒他的人估错了他的艺业修为,做梦也没料到他会提前苏醒。
窗外传来了极轻微的声息。
接着,传未了不算陌生的俏甜语音:“现身吧,阁下,算定你们也该来了,家小姐在屋前相候.诸位千万不要用诡计偷袭。”
“真该死,怎么没想到是她?”他咒骂自己。
是在望江亭出现的侍女,绿衣仙子的侍女。
剑鸣入耳,好像有不少人撤兵刃.但并末听到脚步声,入侵的人尚未发动。
不久,屋前传来了熟悉的语音“路姑娘.你真要逼咱们动手硬讨吗?”
语音刺耳,是招魂鬼魔的声音.可能大邪已经赶到九华了,但打交道的主人该是大邪.为何由招魂鬼魔出面交涉?
绿衣仙子的语音依然动听.但语气十分坚决:“抱歉,阁下恐怕得动手硬夺了,如果你们想倚仗人多.以为可以克制本姑娘的黄梁暗香,那就放胆上吧,等什么?”
“路姑娘,那几个小辈屠杀了江淮八义。老夫以江湖道义向你讨人,你该将人交出来的。那几个小辈不是你我双方的人,按理”
“本姑娘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人已经交给五灵丹士带走了,剩下的一个是不相干的少年人。所以本姑娘不能给你们。”
“路姑娘”
“少罗嗦!这样吧,你去向大魔讨人吧.别忘了本姑娘是替大魔助拳的,你最好把大邪一同叫去商量。”绿衣仙子的语气十分强硬:“要不,你们上吧。本姑娘警告你们,被黄粱暗香迷倒的人,如无解药,须六个时辰方能苏醒,这附近有虎豹出没,被拖走了没有人替你们掉眼泪的。”
“泼妇、你在逼老夫走极端。”招魂鬼魔冒火了。”
“缪老匹夫,你居然敢骂本姑娘了。是倚仗人多吗,你给我记住,不落在本姑娘手中便罢,落在本姑娘手中,我要你生死两难。”
“缪老前辈,不要和这妖妇斗口了,等火灵官一到,咱们就动手毙了她。”有人大叫,把火灵官三个字叫得特别大声;“反正彼此早晚会生死相拚的,这时候除去她不啻先铲除一个劲敌,拔除大魔一个爪牙。”
正在默默聚气行功的永旭心中叫苦,如果火灵官赶到,这间鬼茅屋怎禁得起火攻?大事不好。
火攻是妖魔的最大克星,路凝香的妖术火候绝对禁不起雷火筒的烈火袭击。
正感到焦躁,房中有了声息,有位侍女低声说:“你背人,我断后收拾东西。”
有人将他拉起,他不加反抗,任由对方背起。
背他的侍女浑身香喷喷的,被女人背的滋味并不坏呢。
“该死的!我必须有行功的时间。”
他心中不住咒骂,招魂鬼魔来得真不是时候。
听路凝香的口气,李驹兄弟和靳义已交给五灵丹士了,他心中万分焦急。
靳义已说过五灵丹上是十余年前的死对头,这次临时撤下山半途而废。就是为了逃避五灵丹主,想不到依然落在这妖道手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落在死对头手中,后果令人不寒而栗。
“我必须赶快脱身去救他们,时不我留!”他心中狂叫,可是,背在侍女的背上,他如何行功?
万一沿途受到袭击出了意外,岂不有走火火魔之虞?
不久,前面传来了欢呼声。
有人欣然叫:“火灵官快到了,大家准备暗器打逃出来的人。”
传来了一家口哨,侍女低叫:“二姐,走!”
天太黑,目力派不上用场,但听觉未受阻碍。
听口音,他知道共有四个女人行走,在前面的人可能是绿衣仙子路凝香。
感觉中,他知道走的是一条有霉气的窄小地道。
不久,霉气没有了。出了地道,眼前一亮,草木的清香令人精神一振,林梢可看到漏下的星光。
“你们到前面等我。”前面的绿衣仙子很声说:“不杀他们几个人消气,怎消心头之恨?我回去给他们几分颜料涂涂脸。”
“小姐,他们人多,日后再说吧。”一名侍女劝阻。
“不!黑夜中离开房舍,何所惧哉?我路凝香不是善男信女,此恨不报,日后还用在江湖扬名吐气?你们走!”
永旭心中暗喜,心说:“这倒好,你们互相残杀吧,我正要挑起你们魔邪之间的火并呢。”
路凝香一走,三侍女也动身,爬山越岭穿林人伏相当辛苦。
不久,到了一处水声潺潺的小山谷,走在前面的侍女止步说:“我们在这里等小姐吧。”
“这小书生真重。”
背他的侍女一面解背带一面说:“今晚被那些狗东西一闹,看来要露宿山林了。”
“小姐打算到玉女峰去找枯竹姥姥借住一些时期。”
“至少今晚就得露宿,今晚怎找得到玉女峰?”
“这里上去就是拜经台,还怕找不到玉女峰?”
“走大道恐怕有麻烦咦!那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是山狗吧?唔!有猛兽的腥味,小心了打!”
一声咆哮,贴地扑来的一头猛虎,在三四丈外挨了一枚针形暗器,向上一蹦,然后再向下扑来。
“快走!猛兽不止一头。”
侍女急叫,将永旭扛上肩,领先急走。
似乎四面八方皆有穿枝擦草声,大群虎豹来势如潮。
三侍女慌不择路,展开轻功飞掠而走。
被扛在肩上的永旭心中叫苦,一阵子颠簸,几乎把他凝聚的先天真气颠散。
他不能运劲抗拒颠簸,以免被待女发觉他已经醒来,只好排除杂念,忍受肩顶腹部的痛楚,暂时停止行动静候机会。
越过一座山鞍,身后已无声息,扛着他的侍女脚下一慢,余悸犹存地说:“见了鬼啦!
这儿哪来的这许多猛兽?小姐在后面”
“放心啦!小姐神通广大,虎豹算得了什么?用不着我们耽心。”
另一名侍女说:“我耽心的是找不到宿处,今晚无处安身呢。”
“就在这里等吧,留意小姐召唤的讯号。”
侍女把永旭倚放在一株古松下说:“这小书生真累人,不如用解药他弄醒”
“二姐,弄醒他又有何用?他又不能走动,软骨散的解药在小姐身上,他醒了不是更难背吗?”
北面不远处的一株古松下,突然踱出一个人影,桀桀桀怪笑道:“半夜三更,背了个大男人在深山里走动,这算什么?嫌难背嘛,交给我老要饭的好了。”
“老不死的南乞,打!”一名侍女沉叱,翠袖疾挥,黄粱暗香随袖飞腾,三枚银针同时破空疾射。
叫三姐的侍女再次扛起永旭,喝声走!首先后撤。
南乞一闪不见,如同鬼魅幻形,并未上前扑出,大概知道飞针之后另有歹毒的玩意。
三侍女也知道南乞难缠,一面退走一面洒出黄粱暗香。
退走的路线是两面峻陡的峡谷,无法绕道追赶。
南乞真也不敢穷追不舍,远远地怪叫:“骚狐狸,你们走不掉的,咱们前途见,不见不散死约会。”
远出数里,扛着永旭的二姐苦笑道;“糟了。不知到了何处啦!小姐找不到我们的,怎办?”
“只有等天亮再说。”走在前面的传女说;“等不到小姐,我们就到玉女峰找枯竹姥姥。”
“好吧。找地方准备过夜哎呀”
扛着永旭的侍女一不小心,一脚踩在碎泥浮草上,人向后倒,丢掉永旭同向下滑,再把前面的侍女撞倒。
三个人直滑下七八丈的陡坡,跌入灌木丛方止住滑势。
永旭被跌得晕头转向,”弄了一身灰土。
他不敢出声,伏在草中装睡。
三侍女狼狈已极,不久,找到了永旭。
侍女二姐在他全身上下摸索,一面摸一面叫苦道:“如果跌断了骨头。小姐怎肯饶我?
哦!老天爷保佑。幸好他的脸蛋没受到损伤。这该死的老花子,总有一天我会埋葬了他。”
永旭也在心里向老天爷祷告:“不要再碰上什么人了,老天爷,你就让我好好行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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