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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弘这一阵狂笑,笑得确也有点大不敬。宏光大师却心平气和,平静地问:“请问施主有何可笑?”
杜弘神色一正,一字一吐地说:“萧大人在外为官多年,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两任县令,两袖清风,告老还乡之前,从未返回故乡。没料到辞官返乡短短三二十日,居然有人登门搜寻匪徒,而且登门的人,赫然是少林寺的有道高僧。我的天!我不该笑,我该哭,可是我哭不出来。”
“施主”
他愤然挥手,怒声道:“好吧,你们搜,如果搜不出来,咱们公私两途彻底解决。”
“施主请勿冲动”
“我不冲动,我现在正心平气和和你说话。如果你搜不出匪徒来,在下即请萧老伯至府城禀官。少林属河南府辉县,方便得很。出家人明火执仗登门抢劫告老的知县,你少林寺那十余名僧侣吃不消得兜着走。论私,在下传信天下江湖朋友,说你少林十八罗汉青天白日登门抢劫告老的清官,替一个臭名四播的淫贼搜寻闺女。你不要认为少林寺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须知公道自在人心。要建立声誉,得花无穷的心力;要砸招牌,却容易得很。”
巧手鲁班也大叫道:“昨日玉萧客唆使邙山六煞前来强掳二小姐,前晚独臂巫婆用妖术掳走了仲孙姑娘。六煞凶残恶毒,彭姑娘与盛永达身受重伤,目下奄奄待毙,呼天不应唤地无门,而少林僧人却趁火打劫,天道何在?咱们让开,让他们进来搜。”
杜弘大惊,变色叫:“这些事是真是假?”
巧手鲁班仰天长叹,惨然道:“老弟台,你自己进去看。昨晚如不是老朽及时赶来,及时破解老妖巫的七煞逐魂大法,今天萧家恐怕已没有半个活人了。”
杜弘气涌如山,咬牙道:“宏光大师,你们请进去吧。”
宏光一脸尴尬,转向气色灰败的惠龙城说:“惠施主,是你说匪徒藏在萧宅内,坚持要老衲前来搜捕的,可是,依老衲看来,宅内不像有匪徒。老衲一时愚昧,几乎闯下大祸。这样吧,老衲在外面把守,施主请进去搜查。如果有匪徒在内,老衲便带人入内协助。如果没有匪徒,那么,一切后果由施主自行负责。”
接着,向杜弘稽首道:“杜施主,请恕老衲昏庸,老衲也是不得已,尚请施主恕罪。”
杜弘确也不愿开罪少林僧人,忍下一口气说:“大师客气了。希望大师日后行事慎重些,贵寺清高的声誉,举世同钦,一步之错,必将有玷贵寺的清名,不可不慎。现在,咱们看这位姓惠的朋友如何交待了。”
惠龙城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惨兮兮地说:“这这不关我的事,是是是玉萧客要要在下留意的,在在下曾曾经发现萧家有来历不明的人进进出,而昨昨天邙山六煞被被仙人山贼击杀也也是实情,唯一生还的驼煞羊化及,说说出了当当时的详情,因因此”
“因此你冒失地来了,想抢少林寺下水?那么,你确是与邙山六煞勾结了。”杜弘冷冰冰地问。
“不!不!在下不不认识邙山六煞”
“但你说驼煞将详情告诉你了。凭你这块料,还不配与邙山六煞提鞋,他怎会将详情告诉你?”
“这这是玉萧客说的。”
“玉萧客自下在何处?”
“在下不不知道。”
“真的?”
“如果在下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惠龙城竟然罚起誓来。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你可以进多搜了,阁下,搜不出咱们再说,你请吧。”
惠龙城打一冷战,向后退,泄气地说:“在在下去传传出信息,要要玉萧客自己前来好了,我我可不愿替他挡灾。”
声落,扭头如飞而遁。
宏光摇头苦笑,讪讪地向杜弘一再致歉,方带了同伴惭然撤走。
一场风波被杜弘轻易地平息掉,彭刚暗叫侥幸。屋内有两名匪徒,如果被惠龙城看破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杜弘送走了众僧,拾起包裹急急登阶,急问:“彭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说来话长”
门内抢出-芝姑娘,泪眼盈盈地颤声叫:“天磊哥”
她忘形地投入杜弘的怀中,又笑又叫。
杜弘抱住她的双肩,心中一酸,喃喃地说:“芝妹,不要哭,不要哭啊!你你长大了,真不敢相信是你,进去吧,伯父他老人家可好”门内站着老眼模糊的萧宗慈,沙哑地叫:“贤侄,是你么?真是你谢谢天!天可怜见。”
杜弘急抢而前,长揖到地。
萧宗慈一把挽住了他,急急地说:“贤侄,进去细叙。”
尚在门外的巧手鲁班惊叫道:“金城四丑来了,这将是咱们的生死关头。”
金城即金墉城废墟,以北一带山岭,皆是邙山的东支,这一带也有不少古帝王的陵墓,满山松柏,草木葱笼;帝王的陵墓气象恢宏,散落的无主荒坟在后山一带,断碑残喝隐没在荒草荆棘中,无复辨认。这里,就是金城四丑的隐身窟。
西面六十余里的北邙山,却是邙山六煞的巢穴。六煞是魔道中凶名昭著的人物,独来独往横行大河两岸。四丑则统率大河两岸的黑道好汉,坐地分赃无恶不作。总之,都是些不受欢迎的人物,神弃鬼厌的怪物魔头。这十个无法无天血腥满手的江湖盗贼盘据在河南府,白道群雄恨之入骨,但却无可奈何,前来问罪的人保证有来无去。
杜弘久走江湖,对这些魔头并不陌生,以往并无过节,事不关已不劳心,彼此从未碰头。
他转身回头,十余名黑衣人已经入村,浩浩荡荡的朝着广场走来。领先的四个人长相委实令人不敢领教,丑得名不虚传。一个是三首牛魔田仲;头角特高,像是长出一双短角。左额近鬓处,长出一只鸡卵大的青色肉瘤。颈下生了个碗大的所谓疤颈,歪在一旁;甲状腺肿有碗大,真不好受。
第二位是半面人荣兴;左边脸肌肉萎缩麻痹,无神的左眼斜吊着,鼻孔下拉,左嘴角下吊。第三位食尸鬼车高;鼻头缺无,只剩下两个吓人的暗红色大孔,上唇裂开向上缩,露出黄灰色狼牙似的一排尖齿。第四位是位老太婆,阴阳阎婆莫大嫂;右脸长了一块手拿大的青黑色胎记,上面长满了青灰色的怪毛,一双三角眼厉光闪闪,鹰勾鼻特大特尖,瘪嘴缺牙,从侧面看,像一头马而不像人。
其他八个中年人,全是洛阳附近的有名恶棍,挟刀带剑威风凛凛,神气万分。十二个人大踏步而来,目中无人声势汹汹。
杜弘剑眉深铁,向萧宗慈说:“萧伯父,你们进去。”
他迈步出门,向巧手鲁班抱拳施礼道:“晚辈杜弘,还未清教前辈高名上姓呢,失礼失礼。”
“老朽的匪号是巧手鲁班”
“原来是鲁老前辈,失敬失敬。金城四丑的艺业,其实并不如传说中那么高明,只是长相狞恶,对手首先便被吓得有点心虚,气为之夺,所以吃了大亏。老前辈与半面人单打独斗,必可占八成胜算。”
“老朽愿试试。”巧手鲁班胆气一壮,镇定地说。
杜弘转向彭刚笑道:“那八个恶棍不成气候,彭兄,交给你啦!”
“我要斗斗四丑。”彭刚拍拍胸膛说。
雾中花的侍女握剑闪出,微笑道:“杜爷,恶棍们交给小婢打发。”
杜弘呵呵笑道:“你们谁也不必争,咱们须避免他们围殴。他们如不一哄而上,诸位大可袖手旁观。他们到了,咱们下去吧,不能让他们失望。”
四人下阶,缓步向前迎去。
双方在广场中心相遇,三首牛魔田仲怪眼一翻,抬手示意同伴止步,用老公鸭嗓子喝道:“那小女人,是不是恨海幽魂?还有个什么雾中花,快唤她出来。”
杜弘呵呵笑,背着手说:“这些人怎么这样没出息?一个个指名要见姑娘们,这算什么?难道只能在女人面前逞英雄?”
三首牛魔大怒,吼道:“住嘴!贼王八!你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什么人?”杜弘怪腔怪调地问。
“你聋了不成?”
“不必问了,你们想怎样?”
“老夫要将三个女人带走。”
“三个女人?”
“恨海幽魂、雾中花、萧-芝”
“没有我?”
“你?有,但只要你的头。”
“要我的头?好,你拿去吧。”杜弘拍拍脑袋,笑嘻嘻地又说:“我的头不值半文钱,但只怕你拿不动。”
三首牛魔哼了一声,大叫道:“上去两个人,把他的头摘下来带走。”
抢出两名中年大汉说:“属下遵命。”
声落人到,同时上扑,四条铁臂分左右冲进,真想要赤手空拳摘脑袋呢。
杜弘扭头向侍女示意道:“姑娘,交给你啦!”
他身形疾退,两大汉双双扑空,恰好让侍女从右侧欺近,莲足疾飞,套了钢尖的小蛮靴十分可怕,挨了一脚不死也伤。
快“噗”一声响,右面的大汉胯骨挨了沉重一击,立即肉裂骨开,一声厉叫,摔倒丈外。
左面的大汉吃了一惊,火速拔刀。
仍然慢了一步,侍女飞抢而入,莲足再起,结结实实给了大汉一记窝心脚。
这瞬间,食尸鬼已看出不妙,猛地虎跳而上,沉重的狼牙棒势似奔雷,拦腰急扫并大吼道:“贱妇该死”
杜弘比任何人都快,出其不意斜冲而出,但见青影一闪即至,挫腰射到伸腿便扫,好快好猛的扫堂腿。
“噗”扫中食尸鬼的右小腿,有骨折声传出。
侍女恰好飞跃而退,而挨了窝心脚的大汉尚未倒下。
“砰!”食尸鬼倒了。
狼牙棒失手而飞“卟”一声击中挨了窝心脚大汉的小腹,捧上的狼牙,最少也有二十枚深陷入内腑,每枚狼牙长有寸半,血肉之躯怎禁受得起?大汉连棒倒摔出丈外,活不成了。
“哎唷!”食尸鬼躺在地上,抱着断脚惨叫。
“你怎么打死了自己人?”杜弘笑嘻嘻地问。
变化太快,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半面人与食尸鬼交情最深厚,一声怒啸,拔出皮护腰中插着的五把飞刀,向杜弘飞掷。
相距约两丈,正是飞刀威力最猛的距离。
第一把飞刀光临,第二把飞刀接踵而至,第三把亦以两尺之差,衔尾袭到。
五把飞刀声息全无,一近杜弘便失了踪。
不但半面人惊得脸无人色,其他的人也惊呆了。
杜弘的右手伸出,掌心叠放着五把飞刀,摇头道:“大名鼎鼎的半面人,飞刀绝技据说世无其匹,闻名不如见面,差劲透了。老兄,你知道缺点所在么?”
半面人惊魂初定,骇然道:“你你会妖术障眼法?”
杜弘呵呵大笑道:“怎么?你以为在下是变戏法的?你这种尺长的大型飞刀,除了偷袭并无用处,这是缺点之一。最大的缺点,是你根本摸不清对方的意向,只知连续挨次发出,自左至右轮次发射,如果对方不向右闪,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五把飞刀?”
半面人又拔出最后的五把飞刀,怒叫道:“老夫不信邪,打!”
杜弘屹立如山,手一扬,第一把飞刀跳出掌心,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叮叮叮叮叮!”清响震耳。
半面人发来的五把飞刀,皆在杜弘面前三尺左右,被杜弘抛出的五把飞刀击落,坠落原地竟未四处震散。
巧手鲁班一跳而出,笑道:“老夫也感到技痒,我来回敬他一斧。”
他的手斧举起了,老眼中神光暴射。
半面人也拔出狭锋刀,拉开门户徐徐向左绕走。
巧手鲁班身形一动,踏出一步,作势掷斧。
半面人向有一闪,狭锋刀一振准备接斧,上当了。
“叱!”巧手鲁班沉叱,斧挥出了,闪电似的破空而飞,向两丈外的半面人飞去。
半面人已来不及闪避,斧一闪即至“喳”一声劈入胸膛正中,凶猛的力道将半面人震倒。
杜弘挥手道:“你们走吧,去叫王萧客来。”
三首牛魔拔剑踱出,咬牙道:“你阁下是为首的人,老夫如不领教你几招绝活,岂不白跑一趟了?”
杜弘举步迎出,沉静地说:“你们该向玉萧客讨公道的,他不该唆使你们前来送死。在下不知你们得了他多少好处,只知他是白道中人,你们却是黑道一方之霸,他为何要你们替他卖命?除非”
三首牛魔突然扑上,出其不意下毒手,拍发“乱洒星罗”剑化寒星射到,速度之快无与伦比,志在必得形如疯狂,剑气进发,可知已用上了内力御剑。
彭刚一声惊叫,拔刀扑出抢救。杜弘尚未撤剑,毫无防备岂不遭殃?
巧手鲁班手快,一把拉住低叫:“不可鲁莽”
话未完,突变已生。杜弘身形半转,剑已神奇地出鞘,恰好在对方的锋尖抵达胸口的前一刹那。
“铮!”恰好震偏三首牛魔刺来的长剑。
三首牛魔已算定突击必可得手,心理上并无应变准备,剑尖被震偏,已无法收招闪避了。
杜弘的剑尖顺势一拂,即斜退八尺,身形似乎一晃。
三首牛魔侧跳八尺,再次上扑,冲进两步,突觉真气一窒,颈下痒痒地,伸左手一摸,摸了一手血。
疱颈已被割开,裂开了一大半。
“天!”三首牛魔狂叫。摇摇欲倒。
这瞬间,人影急闪,传出一声惨叫与一声沉叱。
原来在杜弘飘退的瞬间,阴阳阎婆走了眼,以为他被三首中魔的奇袭所迫退,正好验便宜,乘机悄然扑出打出了一枚夺命于母梭。
夺命子母梭尚未接近杜弘,杜弘的孤星镖已在沉叱声中,射入阴阳间婆的眉心。
孤星缥是一枚制钱,飞出时极难看清,从正面只可看到淡淡的五六分钱影,甚至连钱影也难看到。发射暗器,速度决定一切,而且孤星镖是弹出的,防不胜防,相距仅丈余,即使看到手势也无法闪避了。
整枚孤星镖嵌入眉心,阴阳阎婆脑袋一仰,冲势倏止,伸手一擦额头,惨叫一声摇摇欲倒。
抢出两名大汉,扶住了阴阳阎婆。一人板开她的手惶然叫:“金钱镖!”
另一人指力甚佳,伸食拇指扣住仅露出一线钱进的孤星镖运劲猛地拔出,钱仅沾了些少血迹,一眼便看出了钱上的星形图记,变色叫:“孤星镖!”
杜弘一闪即至,伸手说:“劳驾,物归原主。”
大汉怎敢拒绝,失魂般将镖递过。
“你们走吧,咱们不在此地打人命官司。”杜弘收了孤星镖说。
三首牛魔也被人扶住了,嗄声叫:“我我的颈”
巧手鲁班刚取回自己的手斧,笑道:“你那疱颈本来就是累赘,早些割掉岂不轻松?”
三首牛魔大叫一声,昏厥了。
那年头,疱颈哪能割?死定了。
金城四丑死了三个,最幸运的食尸鬼也断了右脚。八名大汉死了一个,另一人重伤。剩下的六个人,救死扶伤狼狈而遁。
目送恶棍们去远,巧手鲁班苦笑道:“杜老弟,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咱们全完了。”
杜弘笑道:“如果真要硬拼,咱们妥善处理来不易。晚辈知道他们利害,因此取巧走险,总算除去了这几个魔头。”
彭刚长叹一声道:“家小姐上次在巫山,说你如何机警高明,在下并不相信,今天总算心服口服了。刚才三首牛魔卑鄙地突袭,可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杜弘也吁出一口长气说:“这叫走险,在下挖了坟坑等他在里跳,故意不拔剑,其实卡簧早就压下了,算定老魔会乘机突袭,果然被我料中。至于阴阳阎婆,也是我诱她偷袭的,不然为何飘退时偏向她那一方?”
巧手鲁班笑道:“老弟,你好可怕,难怪近年来名震天下。”
“对付这些穷凶恶极的人,晚辈确是毒了些。”杜弘讪讪地说。
彭刚笑道:“大概是为了仲孙姑娘的缘故吧?”
杜弘虎目生光,彭刚的话,确是说中了他的心意。仲孙秀遣萧孝至安庆找他,安庆店中的朋友要萧孝到芜湖去找,他昼夜兼程赶来,急如星火,初来乍到,仲孙秀被掳与雾中花受伤的凶讯,令他涌起无穷杀机。表面上,他有说有笑神态从容,内心中却很极怒极,搏杀四丑,仍未能消去他心中怨毒之火。
巧手鲁班一惊,说:“贤连,你还不快去找妖巫?”
杜弘正想问,阶上已出现了-芝父女的身影-
芝惊容未退,叫道:“天磊哥,彭姐姐要见你。”
他向大门走,说:“我的包裹内带了不少伤药,也许用得着。”
他先至内堂向萧伯母请安。萧夫人看到了他,不胜啼嘘,无限伤感-
芝领他到了雾中花的病榻前。雾中花上身裹了伤巾,气色甚差,拥衾而坐,欣然地叫:“杜兄,谢谢天,你总算赶来了。”
他含笑上前,拖只锦墩坐在床沿,将一个革囊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笑道:“彭姑娘,我还得谢谢你呢,伤势怎样了?”
“挨了老道一云帚,真不好受。萧二爷的医道没话说,可惜他是习歧黄,对内伤也许不差,但对这种被内力震伤的内外伤,到底要感到棘手。不过,还好。哦!杜兄,听说你在安庆落叶生根了,是真是假?”
“并非是落叶,只不过替朋友开办几家店号与栈房,为他人作嫁,至于我自己,还没想到要安定下来呢。”
“怎不派人用书信告诉我一声?开店号栈房,好事嘛。”雾中花似笑非笑地说。
“咦!上月我请人送书信至君山尊府,难道你没接到?”他讶然问,又加上一句:“送书信的朋友是可靠的”
雾中花叹息一声说:“我不在家,到山西陕西去找你了。
“哦!找找?有事么?”
“断肠庵那该死的老丑尼,毁去庵堂逃掉了,我想你的朋友多,也许可拜托你打听打听,所以去找你,没料到天各一方错过了”
他沉吟良久,苦笑道:“这件事,我愿为你尽力。不过,丑尼姑这一走,恐怕不会到有人烟的地方藏匿,必定仍带着她师姐的人头,遁至人迹罕见处藏起来,那就无法找到她了。”
“我也知道困难,可是,谭爷爷希望能全力找到她。”雾中花叹息着说。
杜弘摇摇头,说:“我会尽力而为,但我希望你能劝解谭老前辈。三十年岁月漫漫,这桩仇恨也应该淡忘了。你我交浅言深,休怪我多话,老尼姑有权这样做,虽则她做得残忍了些,她失去了爱人,复被毁容,毁了她一生幸福,也够惨的。”
“哦!这是她师姐的错哪!”
杜弘仍在摇头,说:“谭人凤也有错,至少,他不该与带发修行的尼姑厮混,那是罪过的。再说,他不该始乱终弃,是么?”
“这”“哦!你知道仲孙秀的事么?”
“不知道,你是说”
“玉萧客遗弃了她,她才成为江湖上可怜的恨海幽魂。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她有理由这样做。她的遭遇虽不比老尼姑惨,但也相信不远了,只不过她机缘巧合,幸运地逃过重重劫难而已。女孩子对这种事极为忌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苦衷。”
雾中花在发怔,久久,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想,我会将这种情形禀告谭爷爷的。”
“也许,老尼姑会受到报应,她不该残杀不知底细接近她居所的人,总有一天会有人找她报复,但这个人不应该是谭老前辈。咱们不谈这些事了,我答应如果得到老尼姑的消息,便派人至尊府报讯。哦!我能看你的伤势么?”
“这”“这样好了,我把药留下,内服是七宝清虚散,外敷是白懒膏,保证你可以不留痕迹,-芝妹可以帮助你。”
雾中花吃了一惊,惊喜地问:“老天,你从何处得来药魔钟泰的这两种神药?”
他笑笑,一面取出革囊的药,一面说:“药魔目下在颐性园养老,他采药跌断了脊骨,上了年纪的人,三昼夜忍饥耐寒待救,最后碰上一个猎人救了他,但已错过了救治的机会。
他一生救了不少人,最后他的神药仍未能救得了他自己,成了个废人,这真是一大讽刺,老天爷专会找好人穷开心。”
“哦!颐性园在何处?”
“这在安庆,那儿有一处专门收容残废武林人的地方,有几位好心肠的女孩子照顾他们。哦!我该去看看盛永达。他也受伤不轻。你好好休养。”他含笑离座,又向-芝笑道:“-芝妹,你好好照料彭姑娘,我还得到外面看看。”
近午时分,彭刚忧形于色地返回,向在前厅商量救恨海幽魂的杜弘与巧手鲁班说,独臂巫婆的尸身,在三里外的一条山沟内发现,死因并非为了断臂,而是失足落水溺死的,显然落水前已经神智不清了。
杜弘心中大急,老巫婆一死,救恨海幽魂的唯一线索已断,怎不令人心焦?他向巧手鲁班说:“鲁老前辈,弓贞儿走前,曾说出老妖巫的隐居处么,是否另有线索?”
巧手鲁班拍着脑袋说:“这件事老朽做得真窝囊,并未问出口供,一是为了布置破解妖术的事太忙,二是怕她万一反助老妖巫,因此救了她之后,匆匆打发她走了,后悔也来不及啦。”
杜弘沉思片刻,说:“我去找她,这是唯一的线索。”
巧手鲁班苦笑道:“老弟,你一走不要紧,再来几个比六煞四丑更高明的人,老朽怎能对付得了?”
他淡淡一笑,颇为自信地说:“不会有人再来了,来了也讨不了好。”
“你是说”
“彭兄,你可以找得到混世魔王的人么?”他转向彭刚问。
“没问题,他们有人派在村中潜伏。”彭刚答。
“去找他们来谈谈。”
“可是”
“我去请走在唐聚逗留的十八罗汉,仙人山的好汉便可在附近保护了,有他们在,妖魔鬼怪决难如意。”
彭刚拍拍胸膛说:“只要十八罗汉一走,我敢保证混世魔王将不负所望,他们都是些讲义气的好汉,误不了事。”
“好,我这就走,彭兄最好先跟我跑一趟唐聚。”
他先到唐聚,找到了宏光大师,力劝宏光大师到县城等候,反正玉萧客不在,犯不着白等,对付玉萧客这种江湖败类,用不着太讲道义。
宏光大师并不糊涂,出了个主意,干脆到仙人寨去等候,等玉萧客至仙人寨会合,反正此行是为了仙人山的山贼,到仙人山名正言顺,来回走动,玉萧客也不易找到他们。
杜弘大喜过望,先打发彭刚回去通消息,再和宏光商量应付玉萧客的主意以拖延时间,让混世魔王的人有所准备。
直送十八罗汉南行上路,他才扑奔县城,四处一打听,果然探出今早有位姑娘在食店进食,买了些干粮,徒步向洛阳走了,已经走了快三个时辰啦!从那位姑娘的相貌与穿竟打扮猜测,断定是弓贞儿。
他买了一匹坐骑,立即上路追赶。
这期间,玉萧客在洛阳南关会合了刘纪,向独臂巫婆的秘窟赶。
两人一面走一面商量,玉萧客喜形于色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萧家目下该已家破人亡了。”
刘纪本来就不赞成玉萧客找黑道邪魔出面的恶毒手段,但却无力反对,叹口气说:“但愿如此,可是对咱们捕杀飞天夜叉与混世魔王的事并无神益。”
玉萧客冷笑道:“那些恶贼已闻风远避了,早晚他们要落网的。目下最主要的是,是把萧家闹个家破人亡。”
“李兄,你这么恨萧家?”
“哼!为何不该恨萧家?如果不是他窝藏仙人山贼,我怎会中了美人计?”
“这不是原因吧?李兄。”刘纪悻悻地问。
玉萧客脸一红,说:“你不相信也就算了。”
“那恨海幽魂又是怎么一回事?”
“别提她。”玉萧客不耐地说。
“你怎么见了她就跑?”刘纪不甘心地追问。
玉萧客脸色一沉,不悦地说:“我已说过不要提她,你听不懂是不是?”
刘纪怕定了他,苦笑道:“好吧,不说就不说。你又去找巫婆,有何用意?”
“我要她把萧家的闺女与雾中花弄来,算算她也该回来了。老巫婆巫术高明,我算定她必能得手,弄三两个闺女,在她来说,可说不费吹灰之力。”玉萧客眉飞色舞地说。
“你呀,最大的毛病是见不得女人。总有一天,你会栽在女人手中的。”刘纪提出警告。
玉萧客感到不是滋昧,哼了一声道:“人活在世间,男为女女为男,天经地义。男人如果不为女人,活着有何意思?你俗,你不懂,算了吧。告诉你,我玉萧客寡人有疾,永不会放弃美丽的女人,也永不会栽在女人手中。”
“话不要说得太满”
“少废话,快走吧。”
两人脚下一紧,不久便远离城郊。小径穿过一座树林,刚进入林绿,前面人影一闪。
“谁?”玉萧客沉喝。
树后踱出驼煞羊化及,拦住去路厉声道:“姓李的,你该死。”
玉萧客脸色一变,戒备地问:“咦!羊兄,你怎么啦?”
“混帐东西!你要咱们去捉恨海幽魂与雾中花,却没说仙人山的混世魔王一群悍匪在萧家藏匿,断送了咱们北邙六煞,你得还我公道。”
“羊兄,你的话在下不明白”
“住口!你不明白?混帐!咱们六煞只剩下我羊化及一个人,你这驱虎吞狼的恶毒诡计成功了,你”“老天!在下怎知萧家窝藏有仙人山贼?我敢发誓,决不知道这件事。”
“哼!你不知道?那你为何不一同前往?”
“在下有事不克分身”
驼煞大吼一声,拔剑欺身,厉声道:“你根本不是个东西,非拼死你不可。”
玉萧客伸手乱摇,神色肃穆地说:“羊兄,先别激动好不好,在下确是有事不克分身,目下正要去找前冷魂谷谷主独臂巫婆。商量至周山灵王陵掘宝,那儿发现了一座封闭了的古墓,看到了里面的无数奇珍异宝。但又发现有妖魅在内守护,迷死了在下三位朋友,不得其门而入,因此前来请巫婆前往施术降妖。咱们都是小有交情的朋友,六煞不幸死了五煞,在下同样感到难过,你以为在下是没有心肝的人么?”
“哼!你又在花言巧语骗人了。”驼煞怒叫,但已不再坚持。
“在下如果骗你,死了要上刀山下油锅。这样吧,在下去找到巫婆之后,由我这位朋友带巫婆前往周山除妖取宝,在下则与你至蒿县萧家,替你们报仇,如何?羊兄,请相信在下的诚意。”
“要老夫相信你的话不难,你得把独臂巫婆一同邀去,当然你这位朋友也不例外。”驼煞让步地说。
“这但不知巫婆肯是不肯”
“哼!你根本就在耍花招,洛阳地界没有独臂巫婆,周山附近也没有宝掘。”
“只有一个办法可证明在下不是说谎耍花招。”玉萧客冷冷地说。
“什么办法?”驼煞也冷冷地问。
“咱们一同去找巫婆,一同去取宝。”
“好,一言为定。”驼煞大声说。
“好,一言为定,走。”玉萧客泰然自若地说。
“有多远?”
“还有十余里。”
“那就赶两步。”驼煞催促上路。
玉萧客领先便走,淡淡一笑道:“羊兄,取宝才是你的真意,是么?”
“当然是原因之一。你玉萧客性好渔色,挥金如土,如果没有横财。你哪来的金银挥霍?所以你如果说发现了宝藏,大概有六七分真实可信。”
“你想分一份?”
“你不愿意?”
“分你一成。”
“笑话,四人均分。”
“羊兄,你不能太贪心,你知道巫婆去多少人?她还有一名门人,一名仆妇呢。”
“咱们邙山六煞,却有六个人。”
“羊兄,他们已经不幸死了。依在下估计,那批珍宝约值三四百万两银子,能分一成,也有三四十万两,你应该满足了。”
“你再讨价还价,那就三五均分,周山该算是邙山的势力范围,在咱们家门口挖宝,三五均分要求也不算过份。”驼煞恶狠狠地说,怪眼中涌起贪婪的光芒。
邙山一带,有无数帝王的古陵,也有不少公侯将相大户巨室的坟墓,传说其中不知藏了多少珍宝。但那些古陵墓皆由官府派人管理,绵延百余里的苍松翠柏,也有专人看管,严禁挖掘与盗伐。但那些贪婪的亡命之徒,仍敢冒死偷挖,确也有不少古代的奇珍异宝流至天下各地,引起更多人的凯觎。因此,驼煞一听周山发现了宝窟,居然深信不疑。
玉萧客不住摇头,苦笑道:“羊兄,人要活,得吃东西,但吃多了,会胀死的。好吧,依你,咱们四人均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三四百万两金银,不知要害死多少贪心鬼呢!
你”话未完,手中玉萧悄然向后飞射。
刘纪走在他后面,相距约两步。驼煞紧跟着刘纪,相距也在两三步之间。他虽未转首,但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王萧以奇速掠过刘纪的右肋,资准地射入毫无防备的驼煞右胸下方,计算之精,令人大叹观止。
驼煞身形一顿,猛地厉叫一声,向前猛扑“噗”一声一掌拍在刘纪的背心上。
“嗯”刘纪惨叫,向前一扑。
两人跌成一团,玉萧客回头反扑,一脚踢在驼煞的脑袋上,急忙拖起刘纪叫:“刘兄!
刘兄”
刘纪口中鲜血狂流,抽搐着叫:“你你好好狠”
话未完,脑袋一歪,呜呼哀哉。
玉萧客放下尸体,拔出驼煞胸内的玉萧,说:“刘兄,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明知我编出宝窟的谎言来骗驼煞,便该知道我的用心,你为何不早些提防?这该怨你自己了。”
他找到一个土窟,把两具尸体往里埋,草草掘土掩好洞口,拍拍手若无其事地上道。
一阵急赶,距巫婆的草屋约两里地,看到前面有两位村妇,缓缓前行,仅可看到背影。
他一怔,欣然自语:“前面的老村妇是巫婆的仆妇,后面是仲孙秀,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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