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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屋里,我睁开眼,看到他沉静的睡颜。
记得昨晚两人相拥而泣,哭累了,我似乎就伏在他胸前睡着了……
有点脸红,轻轻移开他搂着我的手臂,坐直身子,诶,我的腰带居然被他缠到了手腕上……
“我怕一醒来你又不见了……”他低柔的声音响起,我抬眼,正对上他温柔缱绻的眼波。
久违的人,久违的目光,看的我心里一跳,我忙转开脸站起身,却不想手上一紧被他握住,他牢牢盯住我,眼里有几分紧张。我红了脸嗔他:“我去叫人进来服侍你梳洗,还要叫人煎药,上早餐,你抓着我干什么?”
他赧然一笑,放开我。
打开门,朱墨和几个丫鬟小厮正候在外面,也不知等了多久,迎上他们期盼的目光,我含笑点头道:“醒了。”
这几个人一阵风似的冲进屋,围在李归鸿床前七嘴八舌说道:“少爷你可算醒了!吓死小人了!”
“是啊,您这一睡可真吓人呢!”
“奴婢就知道只要表小姐一回来准能逢凶化吉……”
“嘻嘻,可不是么,比灵丹妙药还灵呢!”
……
汗,我记得过去他府里的丫头小厮最是有规矩的,怎么现在都变成了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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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正陪着青鸾闲坐聊天,忽有丫鬟传报:“张公子从博州请了位名医来给小姐瞧病。”
那名医号了脉,说道青鸾惊悸的毛病用针灸结合汤药是可医的,不过失忆却是不好治,也许哪天突然能想起,但更有可能是一辈子也无法恢复。
我听了,松了口气。
有时候失忆是人类的自我保护啊,某些可怖的记忆,我希望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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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大夫出来,正见到院中树下立着一人。
曾经鲜衣怒马的飞扬少年,原本的跳脱张狂如今踪迹难觅,一领灰扑扑的袍子衬着落寞,头发随意束起,脸上染了沧桑……
不到一年,倒象老了十岁。
他抬眼看见我,神色忽有些复杂,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曾无数次酝酿的骂人话忽然难以出口,在我看到他眼底的憔悴时。
无言瞥他一眼,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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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李归鸿一醒过来就要去看青鸾,被我们劝着“别把病气过给了青鸾”、“你这样子岂不让青鸾担心”之类,终于安抚住。他那日突然倒下,众人瞒了青鸾,只说他是去外地办事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我走进他的卧室,他背后靠了隐囊,正半躺在榻上和朱墨说话。我在他床边坐下,手才被他握住,朱墨已轻轻退了出去。
关门声。
朱墨出去居然还带上了门……
我听着那小心翼翼的关门声,没好气道:“过去我一直不知道,朱墨还真是个人精呢。”
他微笑,眼波明亮,柔声问道:“可是因为喂药?”
“啊!他跟你说了?!”大窘。
他脸上微红,看着我,不说话。
我转开脸,不想继续这个羞人的话题……
忽然唇上一暖,是他温热的手指,他伸过手,拇指轻抚上我的唇……
温柔的触碰,象在抚mo最珍爱的宝贝。
脸上发烧,我拉下他的手,随即被他翻手握住。
含羞看他,他也正望着我,四目相对,不交一言,却似已吐露了万千心语。
……
忽想起刚才看到的人,一叹,我慢慢斜倒身子,伏在他胸前。
“怎的了?”他察觉到我的异样,手轻轻抚在我的头上。
“刚才看见张知谨了,我没理他……”
他的手一顿,合了臂抱紧我,半晌也是一声叹息。
一抹斜阳洒进房里。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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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鸿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起来,本就是习武的体质,要不是因为我……现在我回来了,他自然迅速康复了。
青鸾还是温柔贤淑的样子,行为举止全是大家闺秀的标准风范,说话柔声细语,热中女红针黹,那一低头的柔婉经常让我产生错觉,她从来就是这般温柔似水的女子吧,从我认识她就是如此吧……只有偶尔受了惊吓的反应在提醒我,噩梦,确实曾经存在。
但那位名医或许真是个高手,青鸾发病的频率大大降低了,而且还能看出递减的趋势。
可我还是没搭理张知谨。不骂他并不等于我知道该如何和他交谈。
他去看李归鸿时我就躲开,还有几次我见到他远远看着青鸾,在青鸾出来晒太阳的时候,只是远远望着,没有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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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姐姐,那人……总在左近的那人,你可瞧见了?”青鸾开口打断我的思绪,我们此时正坐在后院廊下,沐浴着秋日午后的暖阳。
“有好几回呢,”她细声道,“我知道他在往这边瞧,可我一转过头去,他便装做在看别处……不知道那人……是谁?”
她语声里带着娇羞,粉面嫣红,螓首低垂,目光落在自己的松花色绣裙上,不好意思直视我。
一副恋爱中小女人的样子……
我默默看着她,暗叹。
还是喜欢他吗?即便把过去都忘了,还是喜欢他吗?即便一切重来,还是喜欢他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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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有张知谨“偷窥”的晒太阳的午后,在青鸾回房休息后,我略一犹豫,还是走向角门处那一袭青衫。
几株红叶已被秋霜染上朱彤,反衬得那一抹青色,格外醒目。
“最近很闲啊,每日都见你过来。”我已经尽量放平语气了,可听着还是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
“……”
完全无法想象一年前的他能有这样复杂沉重的目光,他看着我,默然无语。
象是引颈就戮的羔羊,等待着我肆意挥落的白刃……
我承认,很多时候我还是心软。
“是来看青鸾吗?”
“……”他目光有些闪躲。
“怎么不过去看?”
“我……”他声音干涩,吐了一字又滞住。
“放心,她不记得你了。”我冷冷说着,转身走开。
“……多谢你……”他的声音被秋风吹过来,和落叶一起。
谢什么?谢我没骂他?谢我放过他?还是谢我告诉他这个信息?
只和他说了这几句话,就让我压抑得喘不上气,他周身有种抑郁的气场,让靠近的人都会觉得心脏上被挂了个沉重的铅坠……
可以想见,这些日子他是怎么在自责自虐中度过的……
秋风飒飒,落木萧萧,一片日影从头顶掠过,抬眼望,是南归的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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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水般淡静流淌。
饮过了黄花酒,很快就要赋白雪诗了吧。
寒意渐重,青鸾越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我让小澜在每个阳光好的下午务必要扶她出来晒晒太阳。
又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估摸着正是青鸾午睡起来晒太阳的时候,我和李归鸿来到她的院子——李归鸿早就大好了,已经恢复了日常行动,我们刚转过圆月门,就见青鸾在正屋门前的檐廊下坐着,身上裹了一件海棠红缎地大氅,领口翻出一点白狐皮里子,毛茸茸的托着她的小脸,更衬得肌肤晶莹光洁,柔润如玉。
她微微扬着脸,杏眼里闪着比阳光更明媚的光彩,脸上一抹淡淡晕红,正在和身旁的人说话。
张知谨负手立在她旁边,看样子比秋天时少了几分沉郁,倒显了些许沉稳,他低头看着青鸾,眼神柔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似是相谈甚欢。
我和李归鸿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读到自己的心思,会心一笑,转身离开。
并肩漫步在小径上,落叶在脚下发出分崩离析的轻响,我抬头望着枝头那几点脆亮的金黄,喟叹道:“大家都变了很多啊。”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青鸾温柔文静,还多了些我见犹怜的娇羞,张知谨看着成熟沉稳了不少,倒是显得比过去可靠点了……大家,似乎都长大了呢。”
他微微点头,笑问:“我呢?”
“你嘛,”我伸手在他身上捏捏,笑道:“你要赶紧恢复成过去的样子哦,我可不喜欢抱着扎手的……”
他忍俊不禁,眼波流动,忽然捉住我的手往怀里一带,一个吻烫落在我的唇上。
黄叶地,碧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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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晚饭后,青鸾依旧早早睡下,我想起自下午张知谨过来,和李归鸿两人就一直待在他房里,连晚饭都没过来一起吃,不知在密谋什么,不行,我要去“捉奸”。
远远瞧见朱墨守在门口,见我过来张嘴刚要说话,就被我“嘘”的手势缄了口。
进了屋,诶,这两人穿的很精神嘛,我揶揄道:“你们打扮得这么齐整要私奔啊?”
他们交换了个眼色,李归鸿走过来柔声道:“又混说了,嗯,妹妹今晚早些睡罢……”
诶?果然有JQ!我绕着他转了一圈,两人都是黑色劲装,背后负了长剑,张知谨腰上还挂了个小皮袋子,疑似镖囊……
我眼睛大亮,蹭到李归鸿面前,“你们好过分!去哪玩?带我一起去!!”
“我们……一时便回,”他轻捋我鬓边碎发,“在家等我……”
“不嘛~~我也要去~就算你们去打家劫舍我也可以帮忙望风啊~~”
“乖,听话……我们就回来的……”
忽然背上被飞快地连戳两下,我站不住,直挺挺向着前面倒下……
身体僵硬,完全不受控制。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点中穴道吧……
李归鸿赶忙接住我,嗔道:“慎之!你做什么!”
“不可带她同去,你又拦她不住,只得我出手了……何况,她若是暗中尾随,毕竟麻烦。解释的重任便着落在你身上,速速把她安置了,我们在天明前尚要赶回呢。”
李归鸿看他一眼,抱起我走进卧室,放在他的床上。
我大怒,“你太过分了!看我以后还理你的!”
他小心放我躺下,给我脱了鞋,拉过被子盖住我,又把被角细细掖好,“这回实在是不能带妹妹同去……”他柔声道,“乖乖睡上一觉,我们天亮便归……嗯,回来带妹妹去庆云楼吃你最爱的入炉细项莲花鸭签,如何?”他俯身在我颊上轻轻一吻,目光眷恋的在我面上转了一圈,终于转身离开。
讨厌讨厌!哄小孩啊!居然拿吃的引诱我……刚才还说一会就回来,现在又变成天亮回来了!宁愿点我穴道也不带我去……
对了!那个……
“张知谨!”我大叫:“张知谨!!”
李归鸿步子一停,回过头不知我要干什么。
“张知谨你和我打赌还输我一件事呢!!!”
沉默片刻,门口一个闷闷的声音:“带你去不行。”
“……那你……答应我好好把他带回来!”
“你放心!”一字一顿的凝重,又故做轻松地笑道:“你尽管放心,云逸兄的功夫远胜于我,若真有人回不来也绝不是他……”
“慎之!休得胡言!”李归鸿喝住他,回头对我说道:“妹妹好生睡着,我一会叫人来守在这屋里,要甚么尽管吩咐下,我们去去就回。”
脚步声渐远,房间顿时空旷下来,我瞪着眼前陌生的帐子,心中充满不真实感。
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丫头细声细气道:“表小姐,少爷让奴婢来伺候着,您有什么驱使就唤奴婢,奴婢就在这门边守着。”
我想了想,“你去把朱墨给我叫来。”
不多时,朱墨的声音响起在卧室门口,“表小姐,您唤小的?”
“他们去哪了?”
听不见回答,知他在犹豫,我赶紧加一句:“我现在也不能去追他们,说吧,没事。”
“是……下午张公子来,说是打探出四十里外的黑风寨,似乎就是打劫小姐的山寨……”
“啊?!他们去挑人家山寨了?带了多少人?!”
“多少人?有旁人吗……小人不知……”
“啊!!那山寨里有多少山贼?!”
“这个……小人不知……”
我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是你不知还是他们也不知??……以李归鸿做事应该不至于如此卤莽吧?
我心乱如麻,朱墨还安慰我:“表小姐您放心,咱们少爷的功夫没的说,平素和澶州地面这些位公子们切磋就没输过,这回不是还有张公子一起呢……”
朋友间切磋和真正杀人能同日而语吗?!
“……小的估计明早少爷他们就回来了,您别急,不如先歇了吧。”
这朱墨……我睡的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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