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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菲见龚远和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不由笑道:“果然是做了父亲的人,比之从前稳重多了。”
龚远和不依:“你的意思是我从前不稳重?”
明菲笑:“稳重,稳重得很。适才舅母同我讲,袁枚儿也生了,是个儿子,但是早产,约莫比我们的舒眉晚了个六七天左右。你记着些,待到满月的时候,少不得要备礼让人跑一趟。我爹娘隔得远,措手不及,咱们得将他们的那一份也准备好。”
龚远和奇道:“好端端的,怎会早产?”
明菲道:“这里头自然是有缘故的。”
崔悯新收了一个姬妾,据说貌美如花,又会奉承人,很得崔悯喜爱,进门不过短短两个月,就把所有的姬妾都比了下去。不知怎地就触了袁枚儿的霉头,袁枚儿捏了她的错处,罚她在寒风冻雨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那姬妾晕死在园子里,下人去禀告袁枚儿,袁枚儿把门关起来睡觉,不理睬。
后来还是崔吉吉知晓,做主将人抬回房去,走在半路,那姬妾下身就出了血,禀了崔老太太,请了大夫来一瞧,却是小产了。
崔悯归来,问及因由,却是那姬妾给袁枚儿奉茶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当下便大发雷霆,骂袁枚儿刻薄狠毒,居心叵测,还扬言要休妻。经崔老太太劝导,才算是勉强息了怒气,却要写信给袁家,让袁父袁母去训导自家女儿,袁枚儿哪里丢得起这个脸,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之后便早产了,幸好母子平安。
明菲叹道:“崔悯固然有本事,但这种男人当真是嫁不得,一害几家愁。这种日子,不过是表面上风光而已,内里实在是折磨人。”
龚远和道:“他子嗣稀薄,自然是特别看重这上头。前些日子,我听人闲扯,说起他先头的那位原配王夫人,据说也是个手段厉害得不得了的,事事都要压着他一头,把他的老母赶回老家不说,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也不许旁人生,他到了而立之年才有一个嫡女,与他那位原配分不开。只是彼时他人微言轻,不能与王家抗衡罢了。”
好容易有了身孕,却成了催命符。王夫人垂死之时,崔悯想必就是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她挣扎,冷冷地看着她落气罢?明菲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打了个寒颤:“不喜欢就不要娶啰,这就是为了前程所付出的代价?你死我活,值得么?”
龚远和笑道:“你我觉得不值得,却有很多人觉得千值万值呢。你想啊,正妻娶的是地位门楣,娶回来若是喜欢,便多捧捧,若是不喜欢,还有大把的如花姬妾等着去临幸,正妻一个不妥,就是不贤惠。”
虽然崔悯这个情况更复杂,但龚远和说的就是男人们最常见的心态,明菲啐道:“你这意思,有朝一日我若是不讨你喜欢了,你便要蓄养姬妾,我还不能有意见,否则就是不贤惠?”
龚远和一把揪住她的手:“哎,你不能不讲理,我们这不是说旁人么?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蓄养姬妾?”
明菲笑道:“你蓄养啊,我才不会假装大度让你把人迎进门,然后再磨刀霍霍,背里使坏,我先就把你休了!到时候你爱蓄养多少都行。”
龚远和眨巴着眼睛,忍住笑意道:“不让我娶,那我想想可以不?”
明菲捏住他的耳朵,断然道:“有我在,你想都不要想。”
“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经爱我到这个地步,不能容忍其他女人碰我一根头发丝了?”龚远和目光灼灼地看着明菲,突然伸手将她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你放心,就算是咱们这辈子都只有一个舒眉,我也不会做让你们母女伤心的事情。”
明菲被他晃得头晕,忍不住低呼:“你放手,哪有这样残暴地对待病患的?你再这样,不要说伤心,先就被你伤身了。”
“你早已被我伤身了。”龚远和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她在她脸上留下一串口水印。明菲幸福地想,她美丽的人生,才刚开始。
人家都说,酒醉心明白,却说龚中素一觉醒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丢尽了颜面,懊恼的很。果然如同龚远和所说,先是找着由头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就装病,不肯到大房来。龚远和好几次让人去请他过来陪薛大舅,吃饭,他只推病不来,薛大舅也不生气,哈哈大笑着说是要去看他。
薛大舅带来的十几个箱笼中,有一只箱笼里装的绫罗绸缎,另有一包药材,乃是事先给二房准备的礼品,薛大舅当下命小厮抬上,自己装模作样地命人递了帖子进去,站在门口等候,隔一会儿就使劲敲一回门,大有不见到人就不走的意思。
龚中素无奈,只得正经换了见客衣裳,走到门口去迎接,见了薛大舅带来的礼物,心里好歹要舒服了些,客气道:“来做客就做客,这么客气做什么?”
薛大舅围着他打转:“前几日将你灌醉,害你失仪,怕你生气,给你赔罪啊。”
龚中素见薛大舅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又气又恨,脸刚沉下来,薛大舅又拿话挤兑他:“这么不高兴,可是嫌少?”
龚中素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拿眼恨恨瞪着薛大舅,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知道我得罪了你,你好容易才找到报复我的机会,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也罢,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这个痨病鬼计较,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薛大舅笑嘻嘻地上前抱住他的肩头:“看在孩子的面上?是你心里有愧吧。”
龚中素的脸上挂不住,使劲推他:“放开!老不正经的。”
龚中素才一推,薛大舅就抱着肚子蹲了下去,痛苦的呻吟起来,吓得他全身冒冷汗,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蹲下去问薛大舅:“你别装了,别想讹我!”
薛大舅只是不理,脸色苍白地靠着他软软往地下滑去,薛家的小厮见状,吓得扶人的扶人,叫人的叫人,龚中素脸色苍白地想,完了,若是薛大舅真的在他这里出了事,龚远和不知要怎么恨透了他呢。正在六神无主之时,薛大舅靠着小厮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气无力地道:“别嚷嚷,小心叫大家知道,又要担心了。姑爷不过轻轻推了我一下嘛,都是我自己的身体太弱不禁事。”
龚中素听得直冒冷汗,上前给薛大舅深深一揖:“我错了,不该推你好不好?你爱怎地几怎地,你就别折腾我了。”
薛大舅气喘吁吁地道:“姐夫说这话,好像我没道理似的,我专程来看你,却变成了折腾你,就连你推我,也是我讹你。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怎么能这样说呢?就不怕伤了我的心?”
龚中素一个头两个大,拼命将心里的邪火压下去,作揖道:“都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你请!”
薛大舅这才大喇喇地进了房门,又把龚中素灌得酩酊大醉方心满意足地回去。如此过了十来天,龚中素真的病了,看到薛大舅就习惯性的想吐,发晕,四肢冰凉,偏他又好面子,谁也不说,硬撑着。
李姨娘见情况不好,只好过去找明菲,去的时候薛舅母在,她也不好开口,硬生生在那里守着,一直等到薛舅母自己看出不对,借故辞去才敢说。
明菲这才知道这些天薛大舅把龚中素给折磨惨了,这种报复方式,也算得上是温柔的捅刀子了。当着李姨娘的面一本正经地答应一定让龚远和去劝薛大舅,待李姨娘刚走,主仆几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菲奇怪得很:“知道舅老爷天天去寻老爷喝酒,但除了第一天,也没听说舅老爷喝醉啊,怎地尽是老爷喝醉了?”
花婆子便去寻了下面伺候的人问,这才知道薛大舅动了手脚,先和龚中素喝的果真是酒,喝到后面他灌龚中素的便是酒,他自己喝的却是白开水。也难为龚中素糊涂透顶,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
龚远和傍晚回来,听说此事,也是笑得不行,去劝薛大舅,薛大舅却又不在房里,而是坐到湖边垂钓去了,薛舅母得知,又气又好笑:“真是为老不尊,难怪得他这几日春风得意,夜里常常笑出声音来,有一夜还捶着床板只喊傻子。我还说是怎么了,跟着他的人也不说一声,都是些没眼色的,这要是把姐夫喝出病来怎么办?”
龚远和道:“舅舅他心里憋了十几年的气,肯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也是好事。总比一直憋下去,见面就生气,老死不相往来的好。”不是喝出病来怎么办,而是已经喝出病来了,不过只是小病。
薛舅母深以为然,叹道:“年纪大了,已是做了舅爷爷的人,就算是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小囡囡的面上。”
正说着,薛大舅提着个空鱼篓子回来,笑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爹这么傻,除去第一次,每次都是他喝醉,他也从不想想原因。罢了,看在他果然傻的份上,且饶了他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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