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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攸瀚一脸凝重地带着赵毅回了府,一进门便碰到带着一群丫鬟和护卫往外走的赵敏禾。
赵毅见了女儿,苍白的脸色更是惨白上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儿跟前,急道:“阿禾,你要去哪儿?”
赵敏禾扭头去看了看赵攸瀚,却见自家大哥暗中对她摇了摇头。她一顿,吞下了已到了嘴边的话,严肃道:“七郎出了事,璟郡王府群龙无首,我得回去主持大局。”
赵毅尽力压着自己的脾气对女儿温言劝道:“阿禾,这种时候了,你还管那些杂事做什么?女婿的事……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哭。璟郡王府的事,还有父亲和母亲在,你用不着……”
赵敏禾抿了抿嘴,轻轻道:“父亲,那是我和七郎的家。他不在,我得替他顾好了我们的家。”
赵毅闻言,心里更是难受,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劝着女儿。
“阿禾,父亲知道你和女婿感情好,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身后还有四个儿女,还有父亲、母亲、你大哥……这么多人都是你的牵挂。女婿……回不来了。你……你面对现实可好?”
赵敏禾可以肯定在昌州出事的一定不是韶亓箫本人,但他实际上去了哪里,是否安全无虞却也是一概不知。在没得到他确切的消息前,赵敏禾心里始终乱糟糟的。
此刻听了赵毅的话,她本下意识想打起精神来解释韶亓箫根本没出事,但随即就被赶过来的赵攸瀚打断了:“父亲,璟郡王府还有长生这个世子在,它不会倒。妹婿已经出事,妹妹就不能置之度外,她回去是对的。”
赵毅满心不情愿,他只知道他女儿如今守了寡,他这个当父亲的难道还不能给女儿一个温暖又安全的港湾吗?
他执拗的脾气又犯了,拉着赵敏禾不愿让女儿走。最后,还是吴氏和赵攸瀚连番上阵劝导,又有赵敏禾自己的坚持,才慢慢松了手。
吴氏扶着精疲力尽的赵毅回知际院,赵攸瀚则亲自送妹妹回璟郡王府。
赵攸瀚有事要跟妹妹说,便没有骑马,而是上了妹妹的舆车。
“父亲还不知道真相,你暂时也别跟他说。”
赵敏禾想起方才赵毅的脸色,不由道:“父亲看起来很难受,我担心……”
赵攸瀚道:“不会。陛下早先命人给他用了些安神的药,还会派太医每日上门诊脉,不会有问题。”
赵敏禾松了口气。
“我今日就要出京。”赵攸瀚又道,“名义上是前往昌州迎‘妹婿’和‘皇长孙’的棺椁,但其实我另有任务。父亲表现得太平静,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进而怀疑到我身上。你自回到郡王府之后,也切不可露出马脚。”
——这算是解释为何要瞒着赵毅。
赵敏禾理解地颔首。
她也了解赵毅的个性。他若是能跟人虚与委蛇,二十几年前就不会只因受不了别人的猜忌试探而出京为官了。
不过,听到赵攸瀚另有任务,赵敏禾还是提起了一颗心。
“大哥会有危险吗?”
赵攸瀚摸摸妹妹的头顶,安抚了几句,却对自己究竟去做甚只字未提。
赵敏禾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是请他保重好自己。
璟郡王府很快就到了,赵攸瀚扶了妹妹下了舆车,宽慰她道:“你不必担心圆圆他们,府里有母亲和你大嫂在,不会薄待了他们。”
这样的关头,赵敏禾无法全心全意照顾儿女,便将圆圆他们四个留在了忠勇伯府,相信已经得知韶亓箫其实并未身亡的吴氏必会将他们照顾得好好的。
赵敏禾转身,抬头去看璟郡王府的大门,却在看清楚门口两边那刺眼的白灯笼时不由晃了晃。
赵攸瀚不由扶住了妹妹,手掌暗示地在她手背上按了按。
赵敏禾眼角微涩,轻声道:“我没事。只是亲眼看到府里这样,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不能想象,若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丢下了他们母子几个离去,那她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她自今早得到消息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后头被吴氏逼问也脑筋有些不清楚,竟然将韶亓荇的名字就这么说了出去。索性吴氏看她这焦急的模样,没有再往下问起具体的缘由来,否则她只怕一不小心就将韶亓箫和她此生最大的秘密都说出去了。
直到现在,站在了已经开始布置灵堂的家门口,赵敏禾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错了一步,就有可能全盘皆输!
她和她的亲人,她的家园,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赵攸瀚将妹妹送进了府里,没有多待就离去了。
赵敏禾孤零零一个坐在王府大堂的主座上,愣愣地看着郡王府的丫鬟婆子们将一些颜色鲜艳的东西替换成素白色的。
原本留守在璟郡王府的林嬷嬷上前来,红肿着一双眼睛朝她福身请安。
赵敏禾回过一些神来,亲手去扶起了这位已经年近古稀、一直将韶亓箫当做亲生孙儿照顾到大的老人。
林嬷嬷还在默默垂泪,哽咽得无法开口说清楚一句话。
赵敏禾见状心酸无比,不用假哭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林嬷嬷这才慌了,擦了擦泪水哑声道:“王妃,世子还小,他需要您,您不能有事。”
“我知道。”赵敏禾一边流泪一边回应。
她默默地在心中朝林嬷嬷抱歉。为大局计,她无法对她说出真相。
而且,她还十分担心韶亓箫如今的处境。
*
璟郡王府陷入一片悲凉的时候,韶亓箫的处境却并不好——准确的说,连同韶亓萱、韶仝珺在内的一行人,都不大好。
因为,他们在快要出昌州地界的时候,碰到了真正的流民暴|乱。
大周朝虽然高薪养廉,官员不需要贪污便能叫自己和家人过得很舒适。
但总有人贪心不足,想要给自己划拉更多的银子。
太平盛世的时候,有些地方官暗中做做手脚,朝廷也不可能时时监视着这些地方官,所以一般不闹出大事来,还是有挺多地方官会给自己开个财路的。
但到治水、赈灾这类关乎百姓性命的事上,所有官员都知道历来大周天子都很重视这些民生大事,这类的银子粮食朝廷向来都盯得很紧,所以很少有地方官饥不择食地打这些赈灾物资的主意。
但很少却不是没有。
很不幸的,位于昌州边境的这个名叫西池县的张县令,就是这么个饥不择食的!
张县令平时为人就贪婪,平日百姓投到府衙的一些事,其他地方花点喝酒钱就能解决的,到了张县令这头却非得叫你出些血不可。
只不过昌州位处江南,离皇城远,地方却富庶,大多数人被明里暗里地宰了一顿后都选择息事宁人。
毕竟一没叫日子过不下去,二是万一没把张县令搞下去自家却还要世代生活在西池县。这么一想,被宰的百姓就没把事情闹大过。
一来二去,张县令的胆子就大了。
以前那些贪来的银子最多也就几百两,跟这一回从上头拨下来的上万两和几百车粮食药材一比,简直是蝇头小利!
张县令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于是,他鼓动了县衙的主簿等人,欺上瞒下将这些银子扣下了一半不止,粮食和药材等物也纷纷倒卖到外地去换了白花花的银子。
然后……西池县里的赈灾物资自然就不够了!
百姓因缺衣少食,得病死的和饿死的人加起来都快一半了!对比邻县不到十分之一的死亡率来,简直高得离谱。
就在这时候,有脑子的人就想到其中的关窍了,再去邻县问问,一对比人家分到手里的银子、粮食和药材的数,一切都显而易见。
再然后,西池县的全县人就炸了!
韶亓箫一行人从西池县经过的时候,恰好就遇到了这一阵暴动。
西池县还能走动的百姓几乎都围到了县衙门口,讨要一个说法。
而张县令这边眼看事情就要不好,就率先去附近的折冲府借调四百人的府兵。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为自己贪了朝廷的救济物资才引发了暴动,而是打着乱民趁着江州一带的叛军潮,有样学样地反了!
这个时候,“七皇子”和“皇长孙”因为流民暴动遇难的消息刚刚传到各地的折冲府,府中的折冲都尉顿时不敢大意,甚至还阴谋论地认为两起暴动是不是有些关联?
折冲都尉不敢大意,摩拳擦掌地以为到了自个儿立下大功劳的时候,便亲自带兵前来镇压,并且捉拿暴动的案首!
张县令去信说借调四百,都尉大手一挥再加了四百,总共八百人浩浩荡荡地进军到西池县。
八百人穿着盔甲,手持□□的模样,其实场面不算小了。
本还围在西池县衙前面叫嚣着张县令不得好死的百姓们眼见“大军”压境,瞬间就乱了套了!
没等折冲都尉带着府兵“镇压”,百姓自己就人挤人乱成了一团。
而被夹在百姓们中间寸步难行的韶亓箫一行人……就倒了大霉!
人生中第二次经历踩踏事件的韶亓箫万分无语……
跟自己媳妇儿挤在一起是美事,跟几个臭哄哄的大男人挤在一起算是个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