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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孙阊平落败,我心里的巨石也算落了一半儿了。
他行为有异,我们自然不能少了防备心,老傅叫人请来了戏班子,在前院搭台唱戏去了,年纪大一些的叔叔阿姨们就喜欢听这些样式,纷纷涌出门外去听戏,小辈们则接着喝酒,眼见是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了,邵勤派人收拾了个不大不小的茶室请我们进屋商议对策。
我也一道跟去,心里还想着高辛辞的缘故,我也没什么精神,只将自己方才心里想的念了一遍,告诉赵看海回去转告赵叔叔我们两家停一段儿合作之后就靠在窗边发呆去了,反正有什么重要的梁森都会帮我记下来。
我耳边一阵儿是二叔的分析,一阵儿是小叔的咒骂,到最后都只剩了老傅对我的安慰。
“时时,你也别想太多,你们都还是孩子嘛,偶尔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老傅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
我知道他们的话题终于还是转到高辛辞身上来了,我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不跟他好了,今天这场面闹的,好像是咱们非贴着他高家不成!老宅的时候就属他跑得欢,把时时声势撑大了出风头,到了了他又不负责,真是高琅越惯出来的!”小叔愤恨道,表哥闻言难得的支持了小叔一把,不住的点头。
“是我的错,不是他的问题。”我低声说。
是我不够爱他,是我一直在骗他,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爱恋,其实我明白一味的纵容顺从不是爱,但我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好了。
“姐,实在不行的话,我帮你去找找他吧,你别难过……”赵看海手足无措、紧张兮兮的说。
我是想早日见到高辛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外人的帮助,可每次想要伸出手的时候,骨子里就会生出一种倔强,我希望高辛辞回来只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我没有回应赵看海的话,只是端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好了乖乖,难受也不要折腾自己的身体,你身上还有伤呢,本来就不能碰酒精,别一会儿再喝醉了。”小叔放下戾气过来紧紧的抱住我,我的脸贴在他胸口,从来没有像这样想沉睡过去。
喝醉了?是,我早就醉了,不过不是喝醉的而已。
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相较于上一世,我的局势已经是跨越性的好转了,至少,“醉酒爬上高家床”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我的家人依然还爱着我,没有谁觉得我是耻辱,我还有家可回。
宾客还在庄园内没有离开,我们家也不好一直闭门不见,眼看着戏曲要唱完了,老傅赶忙安排厨房做了些点心送出去,随后他与二叔小叔和表哥三人一同出去亲自给客人泡茶,聊得不亦乐乎。
我也带着赵看海离开茶室,想着好一阵儿没有看见陆澄澄了,不知为何,我心底忽然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澄澄人呢,我刚被人欺负他居然都没来?”我问。
赵看海脸色顿时难堪,手足无措。
“老实说。”我两个指甲盖拧住他一块儿小肉,赵看海顿时五官都皱到一起。
“姐……傅姐饶命啊,我就是替兄弟气不过想灌他两杯挫挫他的锐气,我是真没想到他半杯就倒那儿了啊!”赵看海鬼哭狼嚎道。
而我:“啥!我好不容易给他拦了半天的酒都快吐了,到了了败你手上了!人在哪儿呢!”
“找人看着呢姐,你放心,一根儿头发都不会少的……”
呵,一根头发都不会少?那是你太不了解他了……
我赶忙赶去赵看海所说的地方,可我终究还是去晚了,闹剧已然展开!
“妈妈!我要我妈妈嘛,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呜呜!”
“不是小少爷你别这样儿,诶!那个不能吃那是烟灰缸啊!”
陆澄澄喝多了撒酒疯,七八个壮汉把他围在一个圆桌里,据可靠情报,十分钟前他还在沙发上睡得好好的,但十分钟后,酒精成功占据大脑,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拦得住他的!
“不是,这哥们怎么看着浑身上下没二两肉,撒起欢儿来比过年的猪都难抓!”一位壮汉大汗淋漓,一边抓人一边干嚎。
“哼,他练散打的,你们真应该庆幸他醉了就降低智商了,要不然能把你们一个个都脸朝地摁地下。”我喃喃道。
反正人不是我灌的,发疯丢的也不是我的脸,只能算是赵看海小心眼儿,我何必上前去凑这个热闹,干脆就让赵看海负责到底,等什么时候陆澄澄玩够了他自己也就停下了。
想到这儿,我果断搬了个板凳坐下看戏,而赵看海看看我:“姐,你不得帮帮我啊……”
“你自己闯的祸,现在想起来问我了?我早跟你说了别惹他。”我悠闲地倒了杯茶。
“谁能想到会成现在这样啊。”赵看海欲哭无泪,眼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们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去帮一把呀,你不是义气么。”我挑了挑眉。
“那还是算了吧!我想跟姐姐你呆在一起看风景。”赵看海嬉皮笑脸的躲在我身后。
不过这不躲还好,一躲,陆澄澄那个小崽子竟然因此注意到了我!
“妈妈!”陆澄澄嗷的一声扑了过来。
我本以为真是陆茵茵过来了,还专门回头看了一眼,结果身后空空如也,再回头,陆澄澄奔向的是我的方向!
“妈妈我好想你呀……”陆澄澄俩贼壮实的胳膊十分粗暴的把我从板凳上拽起来,然后给我勒怀里。
毫不夸张的说,我要断气了!
“你快放开,我不是你妈妈我是你姐姐……”我双脚腾空,脸色逐渐发紫。
“救人啊快救人啊!”赵看海见状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在地下,生怕他把我掐死。
好一会儿这场闹剧才走向尾声,我喝着梁森给我递过来的茉莉花茶顺带大喘气,陆澄澄靠在我背上睡得正熟,呼吸均匀。
……
我真想给他掐死!
唉,算了,我是个理智的女人,不能跟一个喝多了的小娃娃计较。
赵看海和他那几个保镖被抓的满脸道子哭唧唧的回家去了,累哄哄的跑过来找茬,没想到被茬欺负了,回去估计又得跟赵叔叔告状,看来我们两家断联一段时间甚至都不需要演的。
闹了这么一出,时光也在无形中溜走,我看看表,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今天的宴会也快到尾声,刚刚梁森来的时候传来消息说:小叔已经喝多了,老傅也稍微有点儿高了,现在只剩二叔在主持场面。
不对,也没有什么场面需要主持了,会喝酒的现在都躺下了,留下的只剩等着接家人回家的助理。
“唔……好冷。”陆澄澄在我身后翻了个面。
我拿过自己放在一边儿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好像还能感应到似的,睁眼冲我笑了笑,眼中还是迷茫的,行动上倒是不慢,抱我抱的更紧了,我看见就气的一批。
“你要不是我弟,我今天就掐死你!”我张牙舞爪道。
“你舍不得。”陆澄澄口齿不清,可语气依旧是肯定。
嘿,这小崽子。
注意到对面两个阿姨看我俩的笑话,我赶忙收敛了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看,这俩孩子坐一块儿多般配啊,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
“要不是傅小姐现在已经许给高家了,我还以为老傅带回这么个儿子来是给自己闺女找上门女婿呢。”
阿姨们坐在一起说笑,忽然就冒了这么两句,我正喝茶,差点儿没把茶杯都扔出去!
啥玩意儿?!
呵呵,阿姨们你们可别瞎想了,老傅只是单纯的找个理由把自己儿子带回家而已,要真是上门女婿,我们俩可就违背人伦喽……
但是很关键的一点是,我怎么感觉我之前就听过有人提这个观点?而且好像就是这两个阿姨说的,难不成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了?
我想了半天,头都快炸了,最后也只能是摇摇头。
罢了罢了,大概是我酒喝的多了,脑子都糊住了。
我把陆澄澄放平了,给他盖上衣服,他沉沉睡了过去,而我就去窗边,坐在落地窗前,我望着玻璃上的倒影,热闹的宴会厅渐渐空虚。
九点的时候,客人终于都走光了,我偷拿的红酒瓶也见了底,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手心一道温暖。
“臭丫头,又偷偷喝酒……”
是二叔的声音,我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不过二叔已经拿了我的空酒瓶子,给我盖上薄毯之后就走了。
又是望着玻璃的倒影,空荡荡的宴会厅,说话都能听到回声。
二叔把喝的醉醺醺的老傅和小叔都带了过来,放在了和陆澄澄同一个沙发上,老傅仰着头朝天打呼噜,小叔的睡姿还文雅一点,趴在桌子上,不过嘴里还嘟囔着些胡话。
“夏夏,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竖起耳朵听清了一句,果然,他满脑子都是小婶,也对,小婶那样的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的,会忍不住的惦记。
“柳宗兰,该死……”
忽然小叔又冒出一句,我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心里一惊,可当我想再听下去的时候,二叔已然端了盆水回来了,倒影中,他捏了捏小叔的脸。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二哥,我想回家……”
“乖,明天就回家了。”
小叔转移了话题,他心里的话我是听不到了,可我还是彻底清醒。
其实我一直觉得,柳宗兰的死因蹊跷,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或者说,我不敢去找证据……
算了。
我对着玻璃,捂着嘴小声哽了哽,玻璃上显出雾气,不过很快就散了。
二叔拿了毛巾,放进水盆里泡了泡,拧干了给老傅和小叔简单收拾了收拾,我就静静的看着,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好像有一个完整的家,但好像,它也只是“好像”。
我咬住指关节,渐渐的,它泛了红,但我感受不到疼,我像是在做梦。
小叔也在做梦,梦着梦着,他抓住了二叔的手,撒娇似的靠在了他身上,二叔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微笑着张开双臂哄小孩似的把小叔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二哥,我想回家。”
“不是说了嘛,明天就回家了。”
“我不是想回颖京,我想回家。”
“颖京不就是你的家嘛。”
颖京市是小叔柯玹总部所在的城市,他十多年来一直住在那里,可小叔想回的家却不在那儿,我明白他是在说津海,津海的老宅。
二叔肯定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就是要敷衍小叔,小叔说着说着就委屈了,趴在二叔腿上寂静了好一阵儿。
老傅的呼噜打的震天响,可怜我酒醒睡不着了,可是不睡也没有别的事情做,我只好继续趴在那里听墙角。
小叔闷气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说起梦话了。
“哥,你说,你当初为什么想主意把时时送回老宅啊,你明知那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我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知道会出那么多事啊。”二叔轻声回答,自责似的,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可是一定会出事啊,他们都不喜欢时时,一定会出事的……”
“不是还有高辛辞跟上去了么,谁知道,当着他的面也没有人收敛,大家还都知道外嫁的女儿原本就分不了家产呢。”
“那是别人,时时是大哥独生女。”
“别瞎想了。”二叔拉过小叔的手用热毛巾擦了擦,细声细语道:“时时要是不回家,尚明誉不还是会抓着他不放么。”
“也是。”
小叔终于得到了能说服自己的答案,沉沉睡过去了,再没有开过口。
应祁没一会儿回来了,作为刚刚顶替齐承上位的新秘书,他手脚比谁都利落,很快叫人收拾干净了庄园,叫了车送二叔回家。
邵勤、裴圳和梁森晚一步来,准备一人扛一个带剩下的各回各家。
“澄澄年纪也不小了,改天记得提醒大哥带他去公司,让他自己选一个用得惯的助理。还有,梁森,时时怕冷,以后出门多给她拿件衣服。”二叔说道,再环顾一圈,觉得没什么事了,他才放心跟着应祁离开。
邵勤和裴圳上前做自己该做的,不对,邵勤要更累一些,除了老傅,他还得扛陆澄澄回家,不由得就开始抱怨他这个命呦!
裴圳和梁森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我也忍不住想笑,不过笑归笑,帮我还是要帮的,反正我也没醉,无需梁森来扛我,干脆让他去帮邵勤。
我坐起身。
“诶,小姐你没喝多啊?”梁森惊叹道。
“是啊,你还笑人家呢,现在好了,你去扛陆澄澄吧。”我耸了耸肩指指陆澄澄。
这下论到梁森喊命苦,邵勤嘲笑他了。
我无心看这场闹剧,只想去外面吹吹风醒神,我示意梁森不用管我了,把陆澄澄送回屋里休息就好,随后我就出了门。
繁星闪烁,月光凄清,晚风微凉。
我脑子里糊成一团,想了很多事,很多人,每一个都是让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的存在,大多还是因为我困惑了一生的问题:我有家吗?我好像有,可是细想想,那一切又好像并不属于我,我总是麻痹自己,从来不能准确的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家,应该有,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或者我为人父母,有爱我的丈夫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怎么说呢,好像最后都事与愿违。
我想着想着,其他人的感情,要么是真的,要么假的也能装成真的,可就有一个是极其突出的存在,我突然想起慈禧太后来。
想我好几个月前给了她二十万的生活费,按照她那奢靡程度,我要是再不找她她该上街要饭了,也不是可怜她吧,就是怕她出门丢了我的脸。
我苦笑笑,算了,心软就心软吧,只要她不给我惹事。
我找了个司机把我送回了慈禧太后家,带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我费力的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可就在门打开的这一瞬间,一只苍白可怖的手从中闪现,掐住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拖进去!
“你个不要脸的小东西,你真是大度啊!你亲妈我在这里过苦日子,我被陆茵茵那个死三八害的这么惨,你居然能接受她成为傅家的新夫人!还替他的儿子出面宴会让他一步登天!要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
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撕开虚伪的遮羞布,在森森白骨上书写残酷的乐章。
慈禧太后皮包骨的手把我甩在地下,我撕裂的伤口磕在地台的凸起上,顿时背后一阵黏腻。
“你要干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能说出这一句,气息微弱就像蚊子哼哼,慈禧太后根本听不见。
摔了我,她还不够解气。
很快,她又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硕大的眼球简直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泼我一身血,她激动到发狂,我甚至能看清她眼中每一道血丝。
“傅惜时,你还眷顾上傅家了是吗?你真不愧是傅鸣瀛那个狗东西的骨血!你从出生就像他,跟了林舒媛那个虚伪的贱货过了那么多年,回来你还是像他!我真不该生了你,是你毁了我!你毁了我!我本以为你这死性子,就算蠢如猪狗,至少还能恶心傅鸣瀛那个畜生,可你居然还跟他和好了,在意他的死活是吧!好,好!既然你这么不中用,那你就去死吧!”
我被她勒的几乎要昏厥,毫无还手之机。
慈禧太后她甚至不愿给我个痛快,她一手拿起桌上的花瓶“啪”一声在桌角将它磕碎了,下一秒,她拾起一块碎片,按住我的手腕飞快的划了上去。
我的血溅在她脸上,溅进她的眼中,变得猩红。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她叫喊着,着急忙慌的从我口袋中将我的手机夺走,我身上值钱的一切,项链,手镯,耳环,都被她暴力的扯了下来,耳环是生生扯下来的,我的耳垂生疼,但比起手腕上不停冒血的伤口,那真是不算什么了。
我的一切被她抢个精光后,她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我要让你横死!让你去做鬼!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了,你变成鬼,一定要回来报仇,先杀了傅鸣瀛,再杀了陆茵茵,还有陆澄澄那个小兔崽子也不要落下,还有,还有傅鸣堂!傅鸣延!还有傅疏忱,周夏,他们都该死!你一个都不要落下!许肃宁,戴明月!都杀了!最后,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你这个疯子!”我想哭也没有力气,只有倔强使我不住的去咒骂。
她是真的疯了,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仍旧在自言自语。
“对……都杀了,他们都死啦!我们下黄泉再见啊……宝贝,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宝贝时时啊,你不要让妈妈失望啊,傅鸣瀛那个蠢货重男轻女,他有私生子,他不爱你没关系啊,还有妈妈爱你,妈妈就你这一个女儿,妈妈会陪你一起死的,你也不要抛弃妈妈好不好?杀了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停下,把我磕在墙上后两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脸,随后她凑上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宝贝女儿,妈妈爱你。”
她满手都是我的血,此刻抓着我的肉体,我的血液找回了家,斑驳从我脸上滑过,留下一片一片可怕的印记。
她只温柔了那么一瞬,很快,她又暴露出了她狰狞的模样。
“你去死吧!”
她极度厌恶的吼,随后打开我身旁杂物间的房门把我推了进去。
我摔在杂物间唯一的活物上,是一盆枯萎的白玫瑰,凄惨的月光从窗口照在它的花叶上,也照在我鲜红的掌心。
本该清冽的白玫瑰终究被我的血红侵染。
我和它,终究都要被困死在这吃人的墓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