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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争吵声越来越剧烈,掌事们走廊里站成一排,分明平时看着关系都不错,今天也是剑拔弩张的,就连一向“最没良心”的贺清云也是一样,他才二十二岁,损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绝了,梁森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可惜刚想逃跑,傅鸣瀛已经推开门出来了。
“师父。”邵勤最先迎上去,刚还是恨不得出去刀了所有人的凶神恶煞,见着傅鸣瀛立刻变得委屈巴巴,眉头拧成一团:“拦不住了,我怕是周夏跟他们说了什么,除去之前被姑爷带走的,又有好些人不见了,我也问过姑爷那边,他说不是他做的,已经叫上朱文青他们出去找了。”
傅鸣瀛更加烦躁,扫了外头一圈,最后在裴圳身上停了停。
“掌家。”裴圳面不改色躬了躬身。
“你不是看着小姐吗?怎么又回来了,还有梁森。”傅鸣瀛冷漠道。
“小姐说让我出来看看情况,她那边有邓颖守着呢,安全问题不用考虑,但外面的言论得防住。”梁森颔首道,暗自又瞥了眼身后的裴圳,言语间带了点耐人寻味的迟钝:“至于裴叔,小姐说三爷身边就裴叔一个人,还是让他陪着三爷的好,现在毕竟是三房出的事情,要忙的事情可多了。”
傅鸣瀛眉头挑了挑,招手唤过梁森在耳畔低声询问:“时时真是这么说的?”
“假的,我编的,小姐睡着呢,但是裴叔总是在门外一圈又一圈的转,我实在觉得不太合适,这世道,亲叔叔都要避嫌了,那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叔叔就更不敢说话了呀。”梁森撇了撇嘴。
“啧,胡说什么呢。”傅鸣瀛轻轻打了下梁森的手臂,但稍稍琢磨一下也是真的心酸。
早知道如今会闹的这么麻烦,当初就应该支持三太太,不让周夏进家门,如今弟弟已然情根深种,是劝也劝不好了。
梁森冲着身后的裴圳翻了个白眼:“我是替时时打抱不平,这个糟老头子,还想挖走我!”
傅鸣瀛顿了顿,看向对面裴圳那张刚刚过了三十岁、正是当打之年面如冠玉的脸,总觉得梁森那句“糟老头子”还有别的含义,但他没有证据。
于是最终还是咽下这口气。
“时时睡得还安稳吗?她老做噩梦,经常惊醒之后就哭,你就算想支开裴圳,你找别人来嘛,她身边没有熟人陪着、哭了连个哄的人都没有,可怜巴巴的,你和小高都不在,那邓颖是个谁啊?干婆婆啊?”傅鸣瀛埋怨道。
梁森打了个手势以示安慰:“放心吧,我给她带的安眠药,她吃了睡的,老稳当了,再说了那邓颖也不进门,屋里是寒小姐守着呢。”
“那还好。”傅鸣瀛松了口气:“梁森,现在时时身边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她还小,有时候不懂事,你帮衬着点,有什么情况处理不了的你尽管来找邵勤。”
一旁的邵勤连连点头应和。
“正好,你过来了,我刚还说去找你。”傅鸣瀛拉过邵勤:“周家的事情刚刚你那句话也算是提醒裴圳了,鸣延夹在中间为难、管不了,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鸣延受罪,这边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去后院,侯家说带来几个咱公司的人,有几个合同还是什么的,我这边忙不过来,你去签了得了,记得注意点儿昂,把条约都看清楚。”
“是师父,那我签完马上回来。”邵勤点点头离开。
梁森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拉了拉傅鸣瀛的衣袖:“哦对了叔,时时睡着之前是说过一句话,她让你千万按捺,沉住气,别跟周家人吵起来,这事儿谁出面咱们长房不能出面。”
傅鸣瀛叹了口气:“这就对味儿了,像是我闺女说出来的话,太了解我了。得了,你回去看着她吧,要是她还睡着你就联系一下家里天眼,帮着姑爷把跑出去的人控制住,别让他们乱说话,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我。”
“是。”梁森躬了躬身离开。
随后傅鸣瀛接了个电话走了,走廊陷入短暂的寂静,警告的话说完了,傅鸣堂不久后也适时的带着傅鸣延回来,留守的裴圳应祁和贺清云三人才动了动。
“怎么回来了?不是去看着时时了么?”傅鸣延满是疲惫的问了句,在二哥的搀扶下还是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裴圳却不会给他留什么怜悯的,想来自己这么长时间受的委屈,于是毫不犹豫的念了句:“当叔叔的要避嫌。”
贺清云在旁十分给力的笑了出来还招揽身侧的应祁,小声却足以让众人听见的嘲笑:“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理由,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
应祁略显慌张,手足无措,他微微抬眼看了下傅鸣堂的眼色。
傅鸣堂:拉倒吧,我自己儿子都管不住他的嘴,何况贺清云是个更毒的。
“得了,裴圳,你也好长时间没休息了,去吃点东西睡会儿吧。”傅鸣堂捏了捏弟弟的手臂以示安慰,随后又无奈的看向“干儿子”:“清云,这个事你就别瞎掺和了,回去和疏忱收拾收拾东西,回璜阳一趟吧。”
“好吧。”贺清云耸耸肩,同时也庆幸自己没嘴快问句为什么,稍一回神就想起来了。
后天是干妈的忌日。
贺清云和裴圳也一起离开,傅鸣延在门外好好深呼吸了几次才镇定下来,最后看了二哥一眼,二哥点了点头他便进门。
“二爷,我需要做些什么?”应祁上前一步。
傅鸣堂抬头轻轻叹了两口气,他没说什么,只是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应祁虽不是一开始就做了掌事的,但也算是跟了傅鸣堂多年,此时却看不懂他的意味。
“二爷?”应祁蹙了蹙眉。
傅鸣堂好似才回神,他又是轻松的笑了笑,拍了下应祁的肩膀:“别那么紧张,不过就是自己家的内事,也没有必要全家人的精力都集中过来,如今,老大警告了弟妹,我也劝了鸣延,之后的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可是外面的流言还有周家人……”
“流言而已,老大最会的不就是封住别人的嘴嘛,不想想他是做什么的?至于周家人,哼。”傅鸣堂扬了扬眉,忽然又看向走廊尽头之后大厅的侯文斌,他招了招手:“老侯,牛肉面好吃吗?”
“开玩笑呢,这可是我媳妇给我盛的,结了又离了之后第一次,难得见我这么顺眼。”侯文斌轻笑笑。
“看似简单的人,实际心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傅鸣堂耐人寻味的说了句。
应祁低头却捉摸不清是什么道理,但是,侯家长媳阮文素在离婚之后依旧掌管家中大事的决定权确实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情,从前觉得是侯老爷子的安排,可如今侯文斌带兵天降拯救众人于危难又不得不引人深思。
“二爷,那我回公司看看吧。”应祁颔首道。
可还不等傅鸣堂回复,外头砸玻璃的声音又连着响了几声。
“随便砸,我库房里管够。”侯文斌吃着面,头也不抬的说。
“听说高家院里的东西也被砸了不少,文斌,要不,咱们家的人也拨一些过去?”阮文素低下头惴惴不安,侯文斌才抬起头来,玩味的笑笑。
他伸手牵住前妻的手腕使她坐下,语重心长道:“老婆,你就别担心了,高家的人难道还能比我们少嘛,再说了,咱们仁至义尽,那待在高家岌岌可危的又不是我们的女儿。”说罢,不顾着众人在侧便肆无忌惮的在阮文素裙下捏了一把。
阮文素不说话了,神色复杂瞧了他一眼,推了推碗叫他继续吃饭。
傅鸣堂与应祁相视一眼,清楚侯文斌是什么意思,皆是默默然,好在诡异的气氛很快又被打破,“咚”的一声大门又被踹开,邵勤涨红着脸颊大步流星的进来。
虽说他是胖了点,但是运动上从不会红脸的。
侯文斌皱了皱眉满脸嫌弃:“诶!你注意点这是我家的门,踹坏了也是你师父赔!”
“真是太欺负人了!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真当我们傅家会一直惯着他们不成!”邵勤咬牙切齿道,此时被师父教养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他怒气冲冲的冲着傅鸣堂和侯文斌躬了躬身,打招呼像格斗前的行礼:“二爷!侯董!”
“诶,别这样,怪吓人的,没事别总听你师父那一套的,他平时也不怎么讲礼貌。”侯文斌撇了撇嘴,毫不意外的被忍不下去的阮文素掐了一把,发出哈士奇的叫喊。
“这是怎么了,气成这个样子。”傅鸣堂明知故问道。
“二爷,太过分了!难道咱们还要忍吗?砸的没完没了了!丢人都丢到侯家和高家去了,现在又有人跟我说,寒小姐在高家守着咱家大小姐,便有着几个周家人把寒家也砸了,寒家人都不知道这事,傻眼了都!”邵勤气的脸红脖子粗,四处看了看,从角落里抄了一把顺手的椅子:“要我说!这件事就算是传出去我们家小姐也没有错!干脆就打!还能让外头人看着傅家家风严苛,不是谁都能犯上作乱的!”
“是啊二爷,要是咱们一直不出手,真要被周家人觉得是咱们做贼心虚了,大小姐身体本来就不好,真让吓到了,咱们得不偿失。”应祁也满心焦急的劝诫道。
傅鸣堂长舒一口气,顿了顿,捏紧了拳头向下锤了两下:“也应该了,该出手教训一下,但是邵勤,你还是要保持冷静,千万别忘了你师父跟你说的,做事不留痕迹。”
“好嘞二爷,听您的!”邵勤抄着家伙什就要出门。
应祁躬了躬身:“二爷,我去帮忙。”
“不了。”傅鸣堂忽然伸手阻拦,“你去看看时时那边还缺不缺人吧,虽说高家是姻亲,但是,到底那是外人,裴圳现在不好出头,你就去顶了裴圳的位置,你安安静静的,梁森应该不会赶你了。”
应祁点点头,不过还是佩服二爷说的最后一句,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爷不着急此事,二爷甚至还能说笑话。
“等等。”空洞的走廊却又传出另外一人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太暗了看不清,傅鸣堂顺手按了电源,灯光亮起时恍惚一瞬,再睁眼时傅疏愈那张平稳又带着点天真的脸颊就在眼前了。
“澄澄?”傅鸣堂怔了怔。
“二叔,应叔。”傅疏愈颔首,又赶忙移开了视线叫住差点出门的邵勤:“邵叔,你别出去了,姐姐找你。”
“啊?”邵勤愣住,停下步伐:“小姐?小姐不是刚吃了安眠药睡了么?”
“可是,她刚给我打电话了啊,不过……她没说清楚,我总觉得出了什么事,但是我所有的人手都去公司拦截传言去了,爸又叫我留在这里。”傅疏愈不动声色道,手指却不知道怎么了,在身后扣来扣去的:“姐姐给你打电话了,但你没接。”
傅鸣堂瞧见了便温和的笑笑,上前去捏了捏他的肩膀:“担心姐姐啊?别急,周家人成不了气候。”
“二叔……”
“没关系的,要是你想去,我跟你爸爸说一声,你带着邵勤一起去吧。哦对了,我记得你手下人不多,等事情了了,叫应祁给你拨过去一些,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把人都遣走知道吗?再担心姐姐,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安全,至少,贴身的沈岐林要留下。”傅鸣堂温言道。
“是,二叔,爸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傅疏愈颔首。
“诶呦,我好像还真是把手机给落家里了,今早出门急了。”邵勤抹了把头上的汗,将两个口袋都揪了出来空空荡荡的:“那行吧,我先过去找大小姐看看是什么事,小少爷你是要一起跟去还是先去找师父报备?”
“你先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跟澄澄说。”傅鸣瀛的声音也出现。
也不晓得侯家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为何总是先听到人家说话才能听到脚步声,应祁感觉有点头疼了。
“老大,周家的事情……”
“无所谓!实在谈不拢就打出去,老二,这事我就交给你了。”
傅鸣堂刚想说什么就被气势汹汹走过的大哥打断,于是也只能耸了耸肩躲到一边,只见大哥一把抓起心肝儿子的手腕十分焦急,甚至都不注意力度了,侄儿的表情渐渐有些扭曲。
“你姐姐怎么了?她醒了吗?吃安眠药都被人吵醒了?这帮杀千刀的,还真当我不敢弄死他们是吧!”傅鸣瀛头顶上的火几乎要冒出来,可忽然想到什么还是呼了口气尽量保持冷静,几乎是瞬间,他变得担忧惆怅:“行了,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没你什么事,你去看着点儿你姐姐,要是再有人敢欺负她,往死里打!”
“教孩子什么呢,老大,有点儿过了。”傅鸣堂看不过去拉了一把,侄儿的手腕才被躲出来,关节处泛着些紫红。
“我会辨别的二叔。”傅疏愈礼貌的点头,随后又拉上傅鸣瀛的衣袖:“爸,等司机来了我马上去姐姐那边,你别担心,但是刚才姐夫给我发了个消息,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辛辞那边也有困难了?”傅鸣瀛有些懵。
“是啊,姐夫还叫人过来了,我不大会说话,叫高家的人自己解释吧,就在后院呢。”说着,傅疏愈向傅鸣堂和应祁简单行礼后就拉着父亲离开。
傅鸣堂望了望窗外还嘈杂的人群,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戳了戳应祁的肩膀:“你去收拾吧,记得下手利落、不留痕迹。”
直到走到屋外一个无人的长廊,傅疏愈忽然止住了脚步:“抱歉爸,姐姐没醒,也没打电话,都是我编的。”
傅鸣瀛更懵了,定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为什么?”
“我觉得……周家这件事,我们家不能一直回避着不起冲突,总要有一个结果的,一直是高家和侯家在为我们挡着总是不能了结的,但是,谁出头也不能是我们长房出头。”傅疏愈低着头小声道:“刚才二叔让邵叔出去做事,虽然也提醒了,但我还是觉得让邵叔去不妥当,恰好二叔又扣下了应叔,我害怕,万一邵叔被发现了,留下证据,长房出头会让周家人抓到把柄引火上身,我只能想办法留下邵叔。”
傅鸣瀛怔了怔,忽然更加疲惫了,他望了望院内几乎要凋零殆尽的莲花。
“爸,我这样想二叔,是不是不太好……”傅疏愈低着头,向来这将近二十年间也从未有像此刻般自责过。
自打他进了傅家,被刁难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怕是姐姐也做过那么一两件,唯有二叔不曾。
傅鸣瀛摘下眼镜擦了擦,叹了口气空幽幽道:“你二叔这次是真大意了,也怪我,才想起来,后天是个大日子,家里的事把他扣在临江了,鸣延还小,可怜我个做哥哥的也不省心。”
“爸,您也是没办法。”傅疏愈安慰道。
“刚弄疼你了吧?”傅鸣瀛回过头时已然换了副模样,极尽温柔的拉起傅疏愈的手腕揉了揉,又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没事,你二叔失误的,你能替他纠正,爸很为你骄傲,但是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跟二叔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我明白。”傅疏愈这才舒心,扬起一个属于十七岁孩子甜甜的笑容。
“好了,你去照看姐姐吧,你小婶现在精神状态不正常一直骂街,对你成长没好处。”傅鸣瀛嫌弃的瘪了瘪嘴。
傅疏愈见父亲这副样子也不由得笑出声。
或许有父亲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在心里稍稍品味,竟然觉得还不错,哪怕是装的呢?
可他享受着短暂的欢愉,却不曾想他的母亲却在不远的门后窃听着、窥探着,怯怯颤抖,恐惧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