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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光 照故乡
照在亲人的 薄纱窗
月圆梦圆呦 连着兴旺
托出个心中,祈和盼
月光光 照故乡
月光光 照故乡
……
十四号很晚的时候,傅鸣瀛坐在窗前,轻轻哼了哼儿时的童谣。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给他哼过,记忆清晰的年纪,母亲就开始病殃殃的,就再也没有过,父亲是从来没有的,但父亲给其他的孩子唱过,每一个都唱过,只是没有他。
从前便觉得,父亲是偏心,偏心就偏心了,既然父亲不需要他和母亲,他和母亲大不了也不要他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所谓,只要名分还在,他在傅家的日子吃喝不愁,也就够了,将来所有好的一切,自有他去给母亲争来。
直到、母亲终究还是含恨死去了,直到、他痛彻心扉,终于有一天抑制不住报仇的心,亲手弑父,直到,数十年后的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好一个父亲。
他是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的,他该向谁学呢?他又怎能做好呢。
时时是在昨晚的时候跳了池子的,坠落下去,像是再也不会回来,没有喊叫一句挣扎一下,冰冷的池水成了归途,在下落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知觉了,闭上眼睛,双臂下垂,就像被人从衣柜里拉出的、血肉模糊的澄澄的尸体。
澄澄是救回来了,虽然从前受到的伤害也不少,但从未有现在这般,带着笑意,却是蒙上了一层白纱,试图遮掩他满身伤痕、满目疮痍。
他的两个孩子都毁了,他其实都知道,大抵也就是对他弑父的惩罚,他对他父亲如何,同样他作为一个父亲也不会成功,这就是报应。
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时时和澄澄拖着沉重的身体来的时候是十点多钟了。在跳了池水之后,时时并没有如往常般大病一场,只因为池中的致幻剂说了一阵儿胡话,很快便清醒过来,仿佛也忘了晚上的事情,依旧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穿了一整天的白花,晚饭前,她把白花帘幕挂在了小院的墙上,对谁都没有半句怨言。
“爸,怎么了?”两个孩子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过来,还是澄澄先开口。
“为什么不开灯?”时时呆滞的怔了会儿,伸手要够到开关上,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停下了。
她顿了顿,又把手放下,或许是为了月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它已带来了让人清晰视物的光芒。
月没有太阳那般耀眼,但它的凄凉寒意是可以让人平复下来的。
“过来。”傅鸣瀛招了招手,带着鲜少有的、真实慈爱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们。”
时时和澄澄对视一眼,有些茫然,但还是都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窗外树影阴翳,走过被遮挡的月光时,影子也被扯得碎裂。
到了近前的时候,澄澄便站在原处揣着手不动了,时时倒是更近一点,在窗前石台下的地毯坐下了,在他脚边坐着,从昨夜卑微祈求后便是这样,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傅鸣瀛晓得她是赌气。
只会宠不会爱,金银财宝,这些东西或许对没有名分的女人是管用的,但玩物和女儿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程菱快生了,我回来之前,她找过我一趟,我问了,说是男孩。”时时坐在地下没精打采道,似若只是机械一般执行指令:“你给弟弟想好名字了吗?”
“你起吧,我想不来了。”傅鸣瀛随口说了句,说完才意识到,谁家女儿乐意给私生子弟弟取名字呢?可要收回的时候,时时已然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可实际上,听到这句话除了舒心之外,傅惜时又何尝不觉得可悲,程菱耗了半辈子,保胎又要了半条命,她还是有运无命,当不上夫人了,老傅的不在乎,早已说明了根本不爱她,程菱或许除了金钱之外切实也是爱过老傅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玩物就是玩物,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过来澄澄。”傅鸣瀛叹了口气,又招了招手。
澄澄倒真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前老傅跟姐姐说话的时候,大多是不会理他的,难得今天一起,他便上前,同样坐在地毯上,和姐姐一块,一人在老傅一边。
老傅伸手,向下靠了靠,把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记得,也是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晚上,本来安安宁宁的,突然,医院就传来消息,说知棠没了,那天晚上,你二叔坐着,什么都没说,后来也再没提过。”
很没由头的一句话,傅惜时怔了怔,好久才回过神儿来,她仰起头瞥了老傅一眼:“怎么突然说起二婶来了。”
“我以前每次见到你二叔,都难免去想那次的事情,只是最近住在一起,朝夕相见,看得多了,也就有点忘了……嗐,大概是晚上喝了点酒,我都快迷糊了。”傅鸣瀛摇头笑笑,摸了摸女儿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发丝:“今儿晚上想起来了,就觉得凄凉得很,她那会儿正年轻着呢,本来,是该有大把的好日子的。”
“可惜二婶偏偏得了那样的病。”时时随口叹了句。
傅鸣瀛苦笑着、无奈的摇摇头:“你真以为她是病死的?她是乳腺癌,发现的时候是早期,可以治疗的。”
时时怔了怔,旋即惊讶的回过头,与澄澄对视之后,两人都明白了什么。
“二婶不是病死的?”时时压着声音问:“哥哥当年疑惑的事情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查下去?”
话音未落,时时便意识到了、这件事追根究底极有可能是二叔阻拦不了的力量,简单算过时间线,二婶走后半年,老爷子就意外去世了,从前以为是病逝,后来老傅也亲口承认,是他多年来在饮食里做套,生生耗死的,而从前,老爷子也是看不上二婶的家世出身的。
“是爷爷吗?”澄澄按下时时的手,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老傅却还是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澄澄的头发:“老爷子没来得及,加上当时你二叔坚持,他不敢轻易动手,只好先试着瓦解他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势力,老爷子偏向你小叔,他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你小叔,你二叔顶着压力,头一回忤逆老爷子,誓要抗争到底,但是你二婶她撑不住了,她已经受过很多的磋磨,心里头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她也不愿意让你二叔永远背离傅家,加上你哥哥,当时才六岁,所以……”
傅鸣瀛没有再说下去,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所以二婶是自杀的,这就是二叔不让哥哥深究的原因……”时时叹了口气低下头。
“这件事不要跟你二叔提起,许多年了,他好不容易释怀一些,爸也就是当个故事给你们说说。”傅鸣瀛望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轻轻的抽了抽鼻子,没让孩子们看见,直至状态到了自己满意的程度才肯回头,手心轻轻贴了贴时时和澄澄的脸颊:“咱们家好不容易静下来,就这样一直静静的吧,一家子齐心,剩下的都没什么可说。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傅鸣瀛幽幽的说罢那一句,澄澄猛地抬起头来呆呆的望了一眼,傅鸣瀛便明白,他是听懂了,于是轻笑着、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澄澄如何能寂静无声?姐姐重生,就算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家里人从未将她视为有用之人,什么都避着,于是她并不能看清家里所有的纷争,但他是一直在家里待着的,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父亲很多事情并不瞒他,他可以望见所有一切父亲和家里无声的抗争。
父亲为什么要说让家里宁静下去?为何又要说奈何?为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话的下一句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时时贴在父亲膝盖上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才说:“爸,我好困……”
“困了就睡吧,早点回去,明天还有的忙呢。”傅鸣瀛轻笑笑,捏了捏女儿的脸。
于是梁森来了接了时时走了,傅鸣瀛最后看了眼他怀里沉沉睡着的时时,在梁森起身离开后,又好好看了看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明天过后,这孩子还活着,那就是天命了,不过,威廉和梁韵也不会得偿所愿的,他们夫妇造了太多的孽,都是没有孩子,不怕造孽做的,现在发觉当初丢掉的孩子还活着也晚了,他们认回梁森,也只能让他平白背了一身人命债。
澄澄不出所料,绕了一圈就回来了,只是傅鸣瀛对于这个儿子,始终还是没法释怀的,他并没有专门回头去看他,澄澄也只懂事的站在门口。
“爸,你要去哪儿?”
“别乱想了。”傅鸣瀛尽量忍着笑了笑,但他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你好好的,保护好姐姐,这个家以后是你的了。”
澄澄瞬间红了眼眶,但他晓得,父亲是不想跟他说话的,自己也不可能劝得动他,倚在门框上,舍不得也放不下。
“我不要!我不要……”起先还是底气十足的,到了第二句,才发觉自己是没有立场拒绝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澄澄半个身体躲在门后低泣。
“听话,好好的。”
只有那么一句,父亲当初只拿来哄姐姐的话,现在也拿来哄他背负整个家族的责任重担。
重生以前,好歹在一个屋檐下过了那么多年的,他坚信父亲心里是有他的,可是老天爷却非要一个有感情的人回到没感情的时候。
重生把姐姐还给他,却剥夺了其余所有的感情,还真是、福兮祸所依。
“回去吧。”傅鸣瀛冷漠的说了句,随后就背过身再也不看了。
澄澄哽了哽,他没有勇气上前去,哪怕他并没有再想劝解,只是拥抱告别,但他从始至终都是知道的,父亲喜欢他,永远比不上姐姐,父亲的温情只有姐姐独有,包括家业,如果不是怕姐姐有危险,父亲根本不会交给他,所以、他没有立场。
澄澄还是走了,傅鸣瀛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敢回头看他的背影,但早已晚了。
只是不管怎样,终归是没有遗憾了,他联系了律师,确认了遗产划分之后,将准备好的信息定时,待到最后一次见了鸣棋,最后一次见了时时和梁森之后,他轻笑着,从高楼的窗口仰了下去。
九泉之下,或许夫妻会相见吧。
他和郑琳佯的计划终究是没成。
老二一直以为,宋知棠是被自己讨好老爷子所杀。
当初,郑琳佯确实去找过宋知棠,只是告知她现下的处境,觉得她有知情权,不曾想却成了她自杀解脱的导火索,傅鸣瀛是怕说出真相,会引得老二阴郁、一蹶不振,不曾想,老二一直以为是自己动的手。
现在就算说了,事实老二也未必相信,也平白引得他难过,好歹兄弟一场,即使这般,老二也不是想要他的命的,他是恨他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连报仇都没有资格,他就希望,自己也只能守着澄澄这个私生子过一辈子,至于时时这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同样是刺痛他的存在。
倘若时时真的一世平庸,那便罢了,可偏偏时时那么好,好的他痛彻心扉、妒火中烧。
按照郑琳佯的话说,她可以装疯卖傻,且还傅鸣堂心里部分怨恨。
她可以把襁褓中的女儿送到最糟心的林家,缺衣少食的过十三年。
她可以让大字不识的时时回到傅家来,受尽家人嘲笑,哪怕是许些造谣也不必理会。
她可以忍受时时和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病秧子林默写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还是个有运没命的倒霉蛋,只要老二肯放过时时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偏偏半道冒出一个高辛辞,那么喜欢时时,老二看透了高家的风起云涌,他转头来说林默写病入膏肓,不能让时时永远耗在他身上,傅鸣瀛无奈,又一脚让时时踏进了火坑,但是高嫁,绝非傅鸣堂心中所愿,他不得不放任鸣棋用计。
如果那杯迷药,是下给时时和高辛辞的,他一定亲手去撞破,哪怕是亲手毁掉女儿清白,至少保住一条命,就像郑琳佯说的“让她是傅家人,又不是傅家人”,老二就会消气,为什么偏偏是高寒熵,为什么就那么狠!一点余地都不肯留……
他反击报复,借力打力毁了陈家,等同于断二房一臂,可又能怎么样呢?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杀孽越造越重,够了。
他不再忍心斗下去,罪孽全都返还到自己女儿身上了,女儿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被磋磨,为什么要保命就要失去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要毫无欢愉的活在世上,那跟傀儡有什么区别?
如若自己死了,去抵上宋知棠的那条命,那老二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至于时时,老二为着宋知棠临终前说的喜欢时时的话,不会杀她的,只要自己死了,老二也就没有立场杀她了,时时此后的路,就都可以好好的。
于是他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