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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君难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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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上回,除砍不断的血缘之外,我彻底和长房断了关系,成了二叔的女儿。

    我不知是怎么晃晃悠悠的走回我小院的了,只记得在最后进门之前,我回望了天边盈盈的月。

    十六的满月是最盛的时候,往后,就要慢慢亏负了,我看不清我将来的路会不会走到这程度,只是,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今天的事情还没完呢,我撑着精神、扶着膝盖在院里的一处凉亭坐下,静静的等待着,没多久前刚打了电话,封适之说负责运送程菱母子的车就快到了,在过继礼之前,我要把长房留下的杂事能解决的解决掉,这孩子算是其中重要的一个了。

    我想过澄澄会因我的离开轻松或难过,这取决于他对我的忌惮和依赖,我却没想到他气喘吁吁的冲来凉亭口之后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角度却转移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傅惜时,姐,我的存在会让你在长房无法立足吗?”澄澄的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的哽咽。

    我眼角忽然一酸,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偏重于手中的茶水,将烫水在两个杯子间来回的倒着,我没有抬头看他。

    “我们不在一条平行线上。”我顿了顿说:“澄澄,我可能真是有点迷糊了,你也当个笑话听过去就算了。我现在拿你当弟弟,万事还替你考虑,可你要知道,我在爱你的同时也恨你,我恨你的出身,我恨你身上流着我杀母仇人的血,我恨你的存在抢走了老傅对我一半的爱。或许在你的视角里,你也没有得到老傅的爱,可我也确实失去了的。我还能保持清醒,把爱放在恨的上面,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没有很大的嫌隙,我们在老傅的羽翼保护下还没有走到现实,可现在他不在了,我没有办法保证我对你永远是爱大于恨的,我的离开,更多是因为我怕我控制不住会去伤害你,所以只有分隔现实,才能永绝后患。”

    “可我不怕你伤害我……”澄澄话音未落就带了哽咽,还羞愤似的,赌气便背过身去狠狠地擦干净,“我只想让我们离得近一点,我更不希望在别人看来、在你看来,我是让你没法有活路的人!”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喜欢我,无论是从亲情还是你自以为的爱情上。”我抬起头。

    说到“爱情”的时候偏偏视线相撞,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罪恶的东西,我没法坦然的面对,立刻又低下了头,但道理还依旧。

    “人没有办法、一辈子只依靠着一时的喜欢过日子,无论是你上一世的十七年,还是这一世的六年,那都不是一辈子啊澄澄,一辈子很长的。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我也相信、你就是逼着自己,靠愧疚一辈子也会让我比掌家过得还风光,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是罪……”

    澄澄耳朵和脸颊都被心里的火烧的通红,他顿了好一阵儿才说:“姐,对不起,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想了,我真的宁愿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我们之间不仅是有关伦理的情感问题,那就是一个误会,这么多年来没有解释才会造成错误,改正就是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无视身后的满目疮痍。澄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给我最好的答复吗?今天洪堂上我拜到二房下的事情你知道了,想必其他的也落不下,你就说,若十五年后陆茵茵从监狱里出来了,她孤苦伶仃没有生路,可怜巴巴的来找你,你当如何作为?孝敬她,可她杀了我的母亲,抛弃她,可她是你的母亲。”

    澄澄沉默了,低着头,久久不能平息。

    我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决定离开,你没有办法离开,我让你走,跟逼你去死没有区别,但我至少还有一条活路,哪怕可能是凶险的,至少我还有机会,可你没有,而我离开之后,你再想做什么、尽到你的责任,跟我都没有关系。”

    这世上所有人,只要是正正常常长大的,谁都有判断是非的能力,澄澄也是一样的,可公理和私情不是谁都分的清的。

    “不在一条直线上的两个人,要么平行,永远不会有交集,要么相交,但一辈子也就只有那一次交集的机会而已,终究会越走越远的,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在‘你可以依赖我’的一个点上,你所处的环境很少有人可以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你,可是澄澄,我照顾你,也只是因为我天生就心软,我打小哥哥就只教过我如何爱人,并没有别的。”

    “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就只是因为心软而已。”澄澄许久终于直起身,走到我面前站定,直勾勾的看着我。

    “都走到这地步了,纠结这些问题,还有意义吗?”我低着头笑笑,实际上,我也根本不敢看他。

    澄澄或许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安慰或是斩钉截铁的答案,可我们现在这种不对等的感情,当断不断是错,直截了当亦是错,可若是这样暧昧不明下去,难道就是正确选项吗?我想也不是的,可我又该怎么跟他说……

    我真不明白澄澄到底为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他爱的,他这样偏执的性格,我总又怕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对于我来说,我的世界现在只有你了,所以答案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

    澄澄把我拉起来,叫我看着他的模样一字一顿道,说着又将我一把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我。

    “傅惜时,我以前从来不敢跟你说这些事情,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无论是林默读也好高辛辞也好,他们于你来说都是救赎,我对你再好,我生来也只能是劫难,我占不了一点位置,谁曾想这世界还可以更残忍。二十三年了,我喜欢了你二十三年,我一共也没活了几年,老天爷却告诉我你是我亲姐姐,我的存在,让你本该幸福的生活一片狼藉。”

    “我想结束我的生命以此忏悔,可现在这个局面,你又需要我。我是想要一个答案,但我不想给你压力,我提前跟你说清楚,我想通了,我会好好活着,我今天得到这些,只是想让我的过去没有遗憾而已,就像我上一世失利的高考,我一直稀里糊涂的想着琐事,最后一道大题就没能来得及解出来,但在最后一分钟,我还是用涂鸦填补了整个空白。”

    “然后你回来吓唬人说,你高考是学漫画去了……”我不禁发笑,只是笑过之后就是对上一世的悲哀。

    我们所有人都错了,都输了。

    “所以,答案也未必非是明确的语言。”澄澄在耳畔轻声道。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同样抱紧他的身体。

    不在一条直线上,我用什么把你留住呢?

    缩小我们,在广袤的世界中,我们本来就很渺小。

    放大相交的那一个点,在一个渺小的人的一生中,将所有的依赖和眷恋都呈现给你。

    十五年很短,可对于我们的人生来说,十五年已经很长了。

    我想告诉你,在我心中,你是如此重要,如此珍贵。

    我想让你知道,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

    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如何,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也许我们最终会渐行渐远。

    但是,我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的爱你,在我们还来得及的时候,尽我所能,去爱你,去呵护你,把你留在我的生命中,成为一块耀眼的碎片。

    因为,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是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安慰了澄澄一会儿,或许我从始至终对他说的话都是真假参半,但事已至此,我也认命了,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来不及多考虑有关爱的话题,劫难是堵在眼前的。

    我今晚上还安排了别的事情,于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也问了澄澄些我不知道的问题。

    “程菱一会儿会带着她那个孩子来。”我试探着说。

    澄澄稍稍怔了下就明白了,轻笑笑后点头:“嗯,我知道,刚路上碰见封适之了,他跟我说了这事儿。”澄澄顿了顿又说:“程菱打算把孩子交给我们抚养,你怎么看?”

    “没有一个母亲辛苦生下孩子、立刻就舍得转手送与他人的,她是知道自己养不下去了,要我们帮她孩子活命呢。”我冷哼了一声道。

    “那倒是,要是留在她手里,我们可未必对这个孩子动恻隐之心,可在我们自己手里养大,搁谁也舍不得。”

    “原来你打算动手啊?”

    澄澄说罢我立刻凑上去笑嘻嘻的瞥了眼,撞破他眼底的慌乱,憋着笑笑才罢了,将茶杯放回桌上时,茶水也漏了一点在手上。

    “我不喜欢小孩。”澄澄想了想才说:“但我没打算真那么狠。”

    “不喜欢小孩?我怎么记得你上一世把安安带的跟亲生的似的。”我“鄙夷”的瘪瘪嘴,提到这个话题,心里许多事也如墨般散开,不由叹了口气:“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呢,我出意外之后……安安怎么样?”

    “哭了几个月,慢慢也就适应了,我原本想,他还小,记不住那么多事,但是后来,却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八九岁一个孩子成熟的可怕,不是看书就是练字,要么就是突然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澄澄低着头几乎不敢看我。

    我听到这话,作为一个母亲,如何不是万箭穿心一般的苦楚。

    还记得我怀安安的时候孤注一掷,我想我没法开开心心的做人子女,做父母就当是补偿小时候的自己,只可惜,妈妈活着的时候是尽力给到安安最好的生活,妈妈却没能保证自己长长久久的活着。

    “那高辛辞呢?”我又问。

    澄澄忽而便笑了,可笑也是苦笑:“他就更难说了,他不是成长,他是一夜老了。拿过量的工作去麻痹自己,也不回家,就一直待在公司没日没夜的处理项目,高阿姨都快急死了,想尽了办法也没用,没两天得了病躺床上了,安安回咱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也跟着高辛辞去公司住了,我偶尔才去看看他。”

    “没再给安安找个小妈啊?”我苦笑笑。

    “他?可算了吧,我在那几年是没有,将来我估摸着也不会。”澄澄嬉笑一番,又安慰似的捏了捏我手心。

    “得了,不说这个了!”我仰了仰头把眼泪憋回去,注意力又回到“孩子”这个点儿上,看看定位,程菱都已经到了大门口了,“这名字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小老三上辈子叫什么名字来着?那是老傅取的,沿用了正好。”

    澄澄也才回神,想了想道:“疏琮,傅疏琮。”

    “哪个字?”我愣了半天,执笔蘸了墨却无从下手。

    澄澄从我手里拿过笔、转了宣纸的方向,一笔一划的在专门记录傅家子孙名姓的熟宣书签上写下疏琮的名字,停笔之时,封适之恰好带着程菱抱着孩子推门。

    “小姐,小少爷到了。”封适之躬了躬身,趁此示意门后的方向。

    纪槟手里握着一根细丝一般的钢针,这东西只要从人的颅顶穿下去,是来不及叫唤一声就没了的。

    我说澄澄意图对孩子下手,其实我自己又何尝没想过,纪槟跟我说这计划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过拒绝,于是我在示意程菱可以抱着孩子进来之后,指尖又轻飘飘的碰了碰桌上的玉碗。

    勺子是程菱,小孩儿就是那碗,如若碗碎了,勺子很难单独留下,自然是母子俱亡,若只摔了勺子,稚子无辜,何况当初是我做主要他留下的……

    可是现在情形变了。

    若老傅活着,我不是不能容忍一个孩子,我需要这个孩子给长房撑势,我一旦出了意外,长房也还有后嗣,不会由着他们为澄澄是私生子的身份就不能继承,可谁曾想先出意外的是老傅,澄澄已经当上掌家了,我身体不算太差、还能替他顶几年,那留下这个孩子,长大后若有野心,就有一半概率是养虎为患了。

    若实在心软,去母留子的话,也好控制一点。

    “上一世、疏琮的秉性怎样?”我突然问。

    澄澄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不由得多了些警惕,他回看角落里阴恻恻站着的封适之,只可惜在他的视角,他是看不见纪槟的。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出秉性,平时也就是那样吧,孩子嘛,都闹腾……”

    澄澄大抵是有些心慌的,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拉着他手腕,只觉得他脉搏跳动的猛烈。

    我不动声色,将刚写下的签子交到封适之手里:“送到祠堂去吧,放在那儿、等葬礼过后,我安排家里给孩子上族谱。”

    “小姐打算给小少爷上到哪一脉?”封适之俯了俯身问,说着也将怀里的孩子抱给我。

    我瞧着怀里沉沉睡着的娃娃,又瞥了眼角落里扶着墙才勉强坐下的程菱。

    我听说她昨晚上发动,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没生下来,说是怀着孩子的时候吃太多没怎么运动,所以孩子太大了难产,因为没人给她签字,拖到大出血了也没法手术,早上的时候才匆匆赶过去一个她娘家的亲戚,好像是她姑姑还是姨姨来着,签了字才剖腹,为着她是小三,家里亲戚也没脸,签完字骂骂咧咧的就跑了,还是程菱自己醒了之后给家里打电话,二叔刚在洪堂说了,家里才知道还有这么个小少爷的存在。

    也真是难为她,剖腹产才过去小半天,一刻也不能松懈,立马从临江跑到津海,不过也是活该。

    瞧封适之这模样,是在提醒我把疏琮放在个没名没姓的小家上了,这样处理的时候更方便。

    我想了想说:“记得一两年前的时候,围房那边有个我好像是叫七叔的长辈去世了,年纪轻轻的,父母早没了,也没娶上媳妇没个后,我看就挂那儿吧。”

    我说着又瞥了眼程菱,老傅死了之后她就一直哭,比我哭的还久,也不晓得她到底是在哭老傅还是在哭自己。

    我的怜悯被没由来的烦躁耗尽了,甚至拍孩子的力度都过了些,小疏琮醒了,在我怀里哇哇直哭,我才回过神儿来,连忙出声哄了哄。

    再抬头的时候,程菱可怜巴巴的往孩子方向看了看,我给疏琮挪了个地方,她才回过神儿来、忙站起来面对我。

    “我把疏琮安排过继了,你没意见吧。”我长舒一口气说了句。

    “没、没……”程菱磕磕绊绊的憋了句,自知希望渺茫,可做母亲的没法不为孩子争点什么的,至少也要有命,她两手在小腹前不断的捏着掐着:“小姐,二少爷,疏琮在哪儿都无所谓,只是您也说了这七叔都过世了,孩子还这么小,总得有人照顾……”

    “你知道我是真想把他塞到那间没人的空房子里,就那样放着,让游荡在里头的、七叔的鬼魂亲自去照顾他。”我咬了咬牙道,可是瞧着怀里小小的、还没桌上那一套茶盏大的孩儿,我是真没法轻易下决断。

    我抬眼看澄澄,想从他的神色里找到这孩子的结局,澄澄抿了抿嘴沉思一阵儿,将我放在手边的玉碗往里推了推。

    “小姐,我怎样没关系都是贱命一条,孩子是无辜的……”程菱捂着脸哭了起来:“哪怕你把他过继成一个涮锅的扫院的孩子、留下他一条命伺候你都行,他当年是你保下来的啊……”

    “得了,我就随口一说,我和澄澄会亲自抚养疏琮长大,你不用担心。”

    我瞥了门外一眼,似乎程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时竟笑了,她点了点头。

    “滚吧。”我不再抬头,将疏琮给澄澄抱了抱:“给他起个小名吧。”

    “这我一时半会儿哪想的起来,回头再说吧。”澄澄说着,抬眼一直瞧着我手指移动的方向。

    我确实抓住了玉碗,渐渐地往外挪了,余光中看见程菱停在了大门口,久久都没迈出那道门槛。

    或许她已经看见了躲在暗处等着动手的纪槟,或许她也在等待我下达死亡的号令,临到关头了,真可惜我还是犹豫不决的,说到底就是不忍心,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我想了个说法应付自己。

    程菱凭什么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这么容易的赎清她一辈子造的孽?我偏不让。

    我就要她像这样、后半辈子都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她爱她的孩子,我就让她一辈子都见不到疏琮,我要她长久的痛苦吧,就像郑琳佯当年那样。

    我终究还是把玉碗推了回去,重新将疏琮抱在怀里。

    “滚。”我像是对自己的心软失望,也像是释然,可也换回了许多生机。

    冷冷的呵了一声之后,程菱猛地松懈,随后推门哭着走了,澄澄长舒了一口气,就连怀里的小疏琮也懂事一般,爆发出了一阵嘹亮的哭声。

    “封适之,你去给疏琮找几个专门带孩子的保姆来吧,顺便采买点东西,从我院里挑间阳光最好的卧室给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