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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我从郑琳佯留给我的戒指当中得知,梁森是威廉的儿子,是我的亲堂哥,将来或许还是最亲的人,也有可能、就是对手。
梁森跟我回到傅家的时候差不多,也真是算准了,五年,他不足以明晰傅家的全部信息,却又把所有的感情留在这个家里,想中立不可能,想偏向哪一方,也会如同剜心般剧痛,这还是只有他自己的情况下。
威廉会控制人心,就像对江以南,是抓准了他手里握着默念和南行的命,而我家也真是不输谁了,河河还在这里呢……还有,秦柯也是我家门里的人,她还怀着孕。
江以南是本就灰暗的人生中加了更多的桎梏,而梁森,是要将他从难得安稳的环境里剥离出去。
我忽而想起写哥当初留给我的东西,真正的梁河死了,写哥就从梁森那里把梁河的戒指要过来给我,算是梁森进入傅家在我名下的信物,那枚小河森林的玻璃戒指,将来也大抵是我的一层防护。
将梁森骗进傅家的事情写哥也占过一份,不过他当时说过,让我不要太掺和家里的事,梁森刚进家门也并非掌事,说明写哥是知道梁森的身份,但只希望我将他当做底牌,利用感情当做武器,武器又何尝不是双刃剑。
哥哥,你可知道,你把梁森安排在我身边,确实可以成为我刺向威廉的一把利刃,可有没有想到也会杀了我,成为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如今这些闹剧,其实八成都是我们自己家为了当初的恩怨在争斗,而底下的儿孙也都将是垫脚的灰烬,就算我们自己不想再斗了,彼此当做亲人生活在一起,也终究逃不过算计,现在连我身边人都出问题了,我如何还能走得更远?
我叹了口气后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习惯,烦闷的时候便不想待在光下,走到楼道那边坐下,看着客厅里或喜或悲,习惯去第三人称看着旁人的生活,家里有电梯,一般也不会有人来楼梯这边的,没人打扰我,我便惬意的很。
顶多是走之前,无意中一眼瞥见沙发上有枚闪闪发着光的金色胸针,仿佛是澄澄一不小心落下的,想着一会儿还他,就先拿着走了。
就那样在台阶上呆呆的坐了许久,猛的哪一句话才将我拉回现实,我抬眼望过去,二叔和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应该是刚进门,小叔还在稀里糊涂的说着公司的事情,跟谁吵架了似的,脸色铁青难看的可怕,裴圳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应和的“嗯”倒是很给面子,一句没落下,二叔则已脱了外套在沙发上看报纸,偶尔抬头笑眯眯的瞥小叔一眼,然后跟着裴圳一块当“捧哏”。
眼瞧着是把他当小孩哄了,小叔无奈的叹了口气,气哄哄的“哼”了一声不说了,懊恼的坐到沙发上去,隔了会儿直到张姨从他身边路过才再出声叫住:“张姐,时时今天回来晚,说是没胃口,没吃几口饭,你去叫后厨做碗甜粥给她送上去吧,记住看着她吃了,省得这臭丫头趁人不注意又给倒了。”
“哎,好,我马上去。”张姨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二叔才从报纸上移开思绪,抬眼颇疑惑的问了句:“时时回来了?”
小叔不以为然,随口回了句“不然她还能去哪”,说完便跟着裴圳一块离开了。
二叔放下报纸,伸了个懒腰才幽幽的不晓得回复谁说:“我以为她去看默念,会陪的久一点。”
呵呵,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谁晓得第一次那么急匆匆的一天倒两趟飞机居然是去看威廉。
澄澄收拾了资料下来了,瞧见二叔大概算是闲暇着便过去给他看,柯益的大部分工作交接老傅是早就教过他一边的,不算难,而且他现在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生意上的事是不发愁了,还能麻烦二叔的、我估计就是老宅里的一些事情,那事也快,我便等着,想着等澄澄说完走后便去找二叔聊聊。
如我所想,那些东西二叔扫了两眼便认了,好歹我也是给澄澄上过几年“私教课”的,就算在人情世故方面上再没天赋,本教师也坚信他不能突出也绝对中规中矩。
“你管家也度过一段时间了,底子不差,加上有姐姐教你,这些东西就不用每次都拿给我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二叔将东西递过去不冷不淡道,而后似乎觉得自己太刻板,又迟到的挤了一个笑,不过澄澄并不在意。
“好,姐姐也说我进步很多,那我就自己忙活了,二叔您最近忙的事情好多,我都不见您怎么睡觉,多休息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澄澄的话,我也说不上是关心还是讽刺二叔岁数大了,若说关心也怪怪的,若说是讽刺,从他的点对二叔讽刺,理由又很模糊。
二叔笑了笑,没吱声。
我是没心情管这闹剧的,不管家里从前有什么暗地的争端,现在也都过去了,没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就当没有过去了吧,人要是想那么多事才是真容易老的快,反正二叔和澄澄也不会真闹起来的。
可也就是在澄澄临走的时候又被叫住,二叔的问题也像是根针似的猛地扎人一下:“哦对了澄澄,过继礼那天晚上,宴会结束后,你来过我书房吗?”
“没有啊。”澄澄的表情略带僵硬道:“怎么了吗?”
“哦,也没什么,就是丢了枚胸针,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停了一会儿,又走了,想着是不是掉地下了,被人捡走了。”二叔低着头若有所思道。
俩人都表现的很不经意,又剑拔弩张。
我在门口偷听的时候还早,几乎是哥哥和二叔一进门就贴上去了,二叔大抵不会听到我的脚步声,否则他就不会轻易的跟哥哥聊起那些话,家里戒严,除了主家根本没人能经过那块地方,小叔的孩子玩闹是肯定不会过去的,哥哥在屋里,那剩下的也就只有清云哥和澄澄,如果是清云哥的话,二叔根本不会试探。
何况,胸针确实在澄澄手里,方才则到了我手上,我将那东西拿出来,在客厅扩散的灯光下闪着金光,看来澄澄是故意的了。
这样想来,二叔后面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放了胸针在门口,若有人经过,见到东西第一反应都是捡起来,脚步声停下再响起,对于在聊家产继承权的人都很敏感,是可以分辨得出的,就算当事人反应过来了再丢下想走,指纹也在上头了,而另一种,就是胸针不见了,澄澄看来是听了一耳朵什么,指纹已经粘上去,便选择了后者。
眼瞅着他是听见什么“秘密”了,我赶忙放宽了神态,手拿着胸针若无其事的下去:“二叔,胸针在我这儿呢,我还说估计是你丢的、回头还你呢,默读这事儿一出我也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二叔自然不信,一时都没藏住,眼神在我和澄澄之间绕了一圈才回神,屏着的气息松开,冲我笑笑招招手,可说出的话却表明他还有疑惑:“时时,你那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路过,我本来和封适之送完客一块回来,想着去找高辛辞的。”我一面坐在沙发上一面说。
“那我听见你在门口待了会儿,我还怕是误了什么事儿。”
这次我故作想了想的样子,停了会儿才说:“没,捡了这东西之后好像回了谁个消息吧,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也忘了,刚出去默读就出事了。”我耸了耸肩,让二叔一直停在这事显然也是不好的,正好我也有别的事要问他,神色瞬间苦下来,我带着点迟疑,许久才碰了碰二叔手臂道:“二叔,我现在倒是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怎么了?”二叔略显关切道,我瞥了眼身后的澄澄,二叔才反应过来似的,收了手中的报纸又看向澄澄:“不早了,你也没怎么吃东西,叫后厨做点你喜欢的垫一垫,早点睡觉吧,我跟你姐姐有话要说。”
“姐姐也没吃呢,太晚了吃东西不好,要不吃完再聊?”澄澄故作怔了怔道。
“哦,那倒也是。”二叔说着又拍了拍我肩膀:“不是太着急的事吧?这样,张姨煮了甜粥给你,先跟澄澄去吃饭,二叔在书房等你,回来确实也是要跟你说点事的。”
“好。”我点点头,便跟着澄澄一块去了餐厅。
饭菜送上来之后便遣散众人,二叔对那胸针果然不甚在意,问了也没有要回去,我将东西拿出来撇在桌上,澄澄这小崽子果然不是单为疏琮的事来找我的,照顾小少爷分明有保姆。
“说说吧。”我喝尽了一勺粥后说。
“说什么啊?”澄澄皮猴子似的还想逗我玩一般,被我瞪一眼才稍稍回到从前的稳重,轻咳了咳:“没什么,你应该也听到了吧,不就是那五成家产的事儿么,二叔后来说想回璜阳了,要准备下时间,哥哥说他就不回去了,可能还是不放心老宅二房那帮人吧,说要亲自带你,就待在临江,但我不想你和哥哥住在一起,咱又不是没家,跟我回榭雨书和不好吗?你不是不喜欢陌生环境嘛,你跟哥哥说一声呗。”
“住哪儿不一样,有家就行,有什么好说的。”我叹了口气道。
“得说啊。”澄澄闷闷不乐道:“榭雨书和那么大,就我一个人住也太无聊了,而且哥哥不喜欢我,我想找你的话就麻烦了,直接过来他又要烦我,还不如你直接跟我住一起呢,他想找你我又不敢说他。”
“你就放心好了——”我多好笑似的翻了个白眼:“哥哥结婚了,你见过谁家表妹这么大了还跟哥哥嫂子住一块的?一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不得烦死我,我也不想回榭雨书和,自己别扭的慌,忙完这段的话,我应该会抓紧买个房子搬出去住,哦,我想起来了,二叔之前不是给我买过一套商临苑的房子么,差点忘了,那地方也行,装修也早弄好了、不用麻烦,去那儿也行。”
“那我搬去跟你一起住?”澄澄略带期待道。
“随便。”我应了声,转头又觉得别扭:“你这么大了,将来不要成家的啊?老跟着我干嘛,你要实在嫌无聊、让露露搬过去跟你住呗。”
“露露啊……”澄澄神色一瞬冷下去,过了会儿苦笑笑,像是自嘲,可嘟囔半天最终也没说明白什么,悄悄瞥了我一眼又不吱声了。
“怎么了?你俩吵架了?”我问。
“没吵,但也没话说,说实话我好久没见她了,而且,我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她可能也不确定吧。”澄澄藏着落寞道,刻意的一口口嚼着嘴里的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确定。”澄澄说着说着又笑了,仰着头看着我道:“姐,其实我这样一个人待着挺好的,我也不太需要谁陪着我,以前我不也都是这么过的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们是要继续联姻还是分手都得有个理由吧?连见一面都没有就结束了?”我十分不解道,也担心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事的缘故,我和高家的婚姻都被动摇,何况澄澄的丈母娘是寒蕴霜那么个眼高手低的人,不过,除了这个好似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了,我叹了口气:“你想跟露露在一起吗?”
澄澄久久没有回复。
“想或不想,给个答案,你们俩也处了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好的不需要再有思考的时间了吧?我尊重你的意见,要是想,我去跟露露聊,不想就利索的把婚退了,一直拖着倒不如各自放自由的好。”
“我说不上,她对我挺好的。”澄澄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东西,不过过了会,倒像释然:“姐,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操心我了,说了也没用的,这点上我理解寒阿姨,傅家长房的家业交给我,这天底下长脑子的都能猜出来我是私生子了吧?如果不是贪慕虚荣,那些门当户对的家庭里哪个会把自己好好的独生女嫁给一个不干不净的私生子呢?你不嫌弃我、就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我不想着还能再有一个人爱我、对我好了,露露很好,但我要是真的跟她在一起,跟毁了她没差别,我再好,没有好到能抵抗我出身的时候。”
我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也只好抱着澄澄安慰的拍一拍,说到这些我才理解,他可不黏我么,不然这世上他还能找谁呢?关于露露,我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不爱一个人不是错,家人不接受更不是错,澄澄再好,也只有我一直看着他,他又对我好,我才觉得好,纵使这样,我也很多时候厌恶他的出身。
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私生子高尚吗?我能说只要两个人相爱那些都不重要吗?如果那样做、我第一个打的是我自己的脸,然后是我被第三者迫害的母亲,与全天下每一个被第三者和私生子迫害的家庭。
我原谅澄澄是基于我从来没有见过老傅和郑琳佯相爱、以及我自己也从来没有爱过郑琳佯的基础上,但不是每个人的经历都跟我一样。
面对这些明晃晃的事实我无话可说,更没有资格去指责寒蕴霜,毕竟她只是在最正常的角度上保护她的女儿,而露露,我又何苦逼她,爱情是浪漫的,现实是残酷的。
“别想这些了,吃完早点睡吧,然后去准备你的成人礼,疏琮的百日宴要一起办,到时候事情肯定很多,养好精神,将来的事就让将来决定。”
我在澄澄耳边轻声道,而他也故作轻松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