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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慕晚好声好气地恳求着,一张苍白的面孔就直直地对着自己——每次面对这样的她,白九辞纵然有再多的道理,最终也只会不由自主地咽回到肚子里。
他没有忘记那位姓林的女大夫反复关照的话:晚夫人不可忧思,不可操劳。
罢。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终是不再多言。
女子见男人妥协了,随即冲他歉然一笑,又问了几句慈青花的情况,便被男子要求先睡一会儿。
“等药来了,我叫你。”
颜慕晚点点头,安心阖上眼皮。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灵芝端着一碗药回来了。她心知白九辞既然来到这碧仙阁,就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颜慕晚,是以,她很识趣地在外头候着,只在须得送药的时候才进屋。
白九辞一如往常地从少女手中接过泛着苦味的汤药,唤醒了昏昏入睡的女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等喂完了,他才重新替她掖好被褥,看着她安然入眠。
等到确定女子业已进入梦乡,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把灵芝叫到外屋,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殊不知此时此刻,屋内躺着的人儿却蓦地睁开了双眼。
颜慕晚盯着模糊难辨的房梁望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合眼。
翌日,慈青花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她顿觉腰肢一阵酸疼。好在下|身不再像有两回那般疼痛了,这让她诧异之余亦是庆幸。
正思忖着白九辞十多天没碰她了竟还如此怜香惜玉,她就因看清了一张脸而遽然睁圆了眼珠。
将、将、将、将军!?
她差点就要吓得惊呼出声了。
他昨儿晚上不是去看晚夫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压根没感觉到男子回房上榻,少女简直就要瞠目结舌。
偏偏这白九辞是个连睡觉都不忘保持警醒的男人——她才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睡脸看了没多久,他就蓦地睁开双眼,与她四目相接。
电光石火间,大眼瞪小眼,两人俱是一语不发,只不过,一个是缘于震惊,一个则是始终泰然。
“将军,将军没去看晚夫人吗?”然后,稍稍缓过劲来的女子就提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看过了,她已经没事了。”不过,白九辞还是好脾气地答了话,兀自同她面对面地躺着。
“哦、哦……”慈青花尴尬地接话,忙不迭转移了视线。
“还想睡么?”她听到男子这就话锋一转。
“不,不睡了……”今儿个是她进门的第二天,要是睡到日上三竿,哪里像话?
“那便起吧。”刚好早些去给祖母和母亲她们请安,也免得祖母叨念。
“是……”慈青花小声应下,却没有即刻起身。
他……他还在啊……她身上还光着呢,让她怎么起啊……
小丫头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却只见他若无其事地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紧接着,他不着|寸|缕的躯|干便径直映入她的眼帘。
慈青花羞得别过脸去。
他浅麦色的肌肤和精壮的身躯,她也不是头一回看见了,甚至已经与它们有了太多的亲密接触,然此情此景下,她还是免不了涨红了脸。
白九辞穿了鞋、下了床,手脚麻利地拾掇完亵|衣、亵|裤,却发现身后人始终没有动静。他回头去看,刚好瞧见小丫头正拿被子裹着身子,只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瓜,缩在床角里若有若无地瞅着他。
见他冷不丁回眸来探,她方才猝然还魂,猛地把脸埋低了。
不知何故,白九辞忽然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男人微不可察地愣了愣。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的脑袋里,竟还会冒出“可爱”二字。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思忖着少女缘何迟迟不愿起床。
唔……他记起来了。
“你要沐浴?”
慈青花没料想他会突然跟她提这个,慌乱之下居然胡乱点了点头。白九辞二话不说,这便把自个儿收拾整齐了,走出屋子去吩咐人备水了。
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府里的丫鬟早就有所准备——已经替他们俩将热水准备妥当了。
对府中内务鲜少过问,白九辞意外了一瞬,便略作颔首,命丫鬟们伺候新来的花夫人入浴。
可想也知道,向来自力更生的慈家次女根本不习惯让五六个丫头侍奉着,她怯生生地谢绝了鱼贯而入的少女们,最后好歹是说服了她们,让她独自一人洗浴。
只是,为首的丫鬟告诉她,过会儿,她还得去给老夫人和夫人等府中尊长请安,所以梳妆穿戴的活计,务必得交由她们这些下人来做。
慈青花无奈,心道这大户人家必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万一她自己随意打扮,不合礼数,唐突了白老夫人跟白夫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梳妆镜前,目视五六个婢女围着她忙活了好半天,这才惴惴不安地由着其中之一将她扶了出去。
然而她未尝料想,屋门外的院子里,竟然杵着个负手而立的白九辞。
男人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锦袍,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发髻,显然是回屋拾掇过了。
慈青花忽然有些紧张:这是要同她一道去见他的祖母和母亲吗?不不不……她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这些替所嫁之人梳头穿衣的活计,究竟是她这个妾室的分内事,还是有专门的丫鬟代劳?
小丫头觉着脑袋有点儿犯晕,而这个时候,男人已然从容不迫地迎了上来,却难得眼珠不错地打量着她。
慈青花不晓得他在看什么——难不成是自己打扮得太过古怪?或者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当然不会知道,白九辞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一身妇人的装扮,业已于一刹那触动了他的一根心弦。
看惯了她姑娘家的衣着发式,他也是第一次目睹她为人妇的姿态。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从今日起,这个总是小心翼翼的小丫头,便真真正正成为他的人了。
小丫头,他的小丫头。
白九辞恍惚回想起五年前的情景。那一刻,他也曾亲眼目睹颜慕晚从闺阁少女到深宅少妇的蜕变,只是他说不清,今时此日比起经年往昔,有哪里相同,又有哪里不同。
所幸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这便将油然而生的念头抛诸脑后,对女子平声说了句“走吧”,抬脚在前方带路了。
慈青花顿时只觉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轻声应罢,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白府的一间厅堂内,正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她,便是白家的老祖宗——白老夫人了。
此刻,白老夫人正拿着根拐杖,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花白的眉毛早已在不经意间拧了起来。
在她右手边的第三个位置上,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看清了她越发不满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怎么还不来呀?”
妇人仅仅是嘀咕了一句,可不用想也明白,屋子里这么安静,连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更别提她这冷不防冒出的一句抱怨了。
可惜,她抑扬顿挫的话音刚落,位于其斜对面的另一名妇人便“啪嗒”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搁到了案几上。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恰到好处地震慑了本欲继续埋怨的女人。
张嘴说话的妇人面色一凝,旋即看着别处,轻咳两声,还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自个儿的发髻。
哼……
不过下一刻,她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恨只恨自己不过是个姨娘,否则的话,凭着她这如花似玉的姿色,还用受那个老女人的气?
没错,那个搁下茶具的妇人,正是白九辞的母亲,白老将军的正妻——白夫人。白夫人已至不惑之年,虽保养得当、面容姣好,但到底是比不过那个后来被抬进门来的年轻姨娘,也就是暗自咬牙的那一个。
该姨娘姓费,今年也才三十出头,整整小了白夫人一轮甲子,这搁谁眼里,谁看不出哪个更漂亮、更勾人?
只可惜,白九辞的爹——白陌白将军常年在外,她费姨娘即便再娇媚、再撩|人,那也是鞭长莫及啊。
诚然,别说是自家老爷的身子了,就是连根胡须,她都摸不着,这让本来还盘算着再给老爷添个大胖小子的妇人无数次地希望落空,气得她简直就想当街骂娘了。
但是她不能,白府的规矩说严不严、说松不松。虽然鲜有那些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但她要是触到了白家的家规,那被休弃就是迟早的事儿了。
她可不想放着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去当那遭人嘲笑的弃妇。
说到这里,这个新来的小妾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啊?居然让她们这些当长辈的等她那么久!
实际上也不过就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素无容人之量的费姨娘却已经快要跳脚了。
她强忍着油然而生的火气,又忍不住看了看白夫人,见女子照旧无甚表情地坐着,目不斜视,她又在心下唾弃了一番。
装……你就装吧!整天就知道端着个空架子,生怕别人不晓得你是个“端庄贤淑”的正室似的!
费姨娘愤愤不平地腹诽着,很明显,她并不甘心。
于是,她又转了转眼珠子,瞅了瞅白夫人边上那个空着的位子,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一个也不来……啧,这是给新来的下马威哪?”
语毕,费姨娘故意无视了白夫人幽幽投来的目光,径自注目于白老夫人,假惺惺地笑道:“老夫人,您看看现在的晚辈,真是一个比一个架子大。依我看,是少爷他平日里太宠着她们,闹得她们都不晓得‘礼数’二字该怎么写了。”
话音落下,白夫人好整以暇地挪开了视线,只当这女人不存在。而被她呼唤的白老夫人,则板着个脸张开了嘴。
孰料,就在老妇人将欲开口的前一刻,她忽以余光瞥见了两个匆匆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