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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朝阳城并不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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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昊天的世界,道门才是最强大的势力,不提云集无数强者的西陵神殿,只说遍布世间的成千上万座道观里,谁知道道门还隐藏着多少力量?

    荒原上,悬空寺用两百多名苦修僧及数名等同于知命境的大师追击黑色马车,声势已经显得无比浩荡,而西陵神殿才是一片真正恐怖的海洋。

    从神殿诏告天下桑桑是冥王之女的那一刻开始,那片海洋便开始酝酿风暴,狂潮渐生于平静的海面,直至将黑色马车彻底拍成碎片,才会停歇。

    夜色下的莽莽山岭,把月轮国与唐国分隔开来,叶红鱼站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身上的神袍随风而舞,呼啸作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裁决神袍是墨红色的,比鲜血更艳,比夜色更深。

    她的目力再如何敏锐,也看不到远处山坳间的那辆黑色马车,但她始终看着那个方向,就像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不肯移开眼光。

    数十名西殿神殿的神官与骑士,跪在她身前的岩峰间,一名身穿黑衣的裁决司执事低声汇报着月轮国方面的情报,她的神情一片漠然,显得很不在乎,似乎追杀冥王之女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令她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叶红鱼收回目光,望向四周那十余座大山,在那些山岭里,隐藏着西陵神殿四百名护教骑士,三名知命境大修行者,还有十余名实力强悍的道门散修也奉诏而至听从她的指挥隐藏在山岭里。

    如此强大的实力组合,一旦西进,甚至可以在佛宗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夜间占领月轮国都城朝阳,用来对付宁缺和病中的桑桑更是绰绰有余。

    那名裁决司黑衣执事汇报完毕后依旧跪在地上,等待着神座的命令,然而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听到令他无比敬畏的那道声音响起,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峰顶崖石上那道曼妙的身影,神态恭谨问道:“神座大人?”

    叶红鱼不知在想什么事情,想的有些出神听着这话才醒过来,再次望向西方,唇角微翘说道:“那个家伙比贼都要精哪里猜不到道门会在这里有安排,只怕早已离开,既然如此,本座难道还要在这里傻等?”

    黑衣执事们有些吃惊,听裁决神座的话,她竟似准备离开然而道门在这片葱岭间埋伏,是掌教大人亲自下的谕令,谁敢不遵?

    叶红鱼向山下走去。

    一名神卫副统领吃惊地站了起来,看着夜色中随风飘舞的神袍背影,说道:“神座大人,这是掌教的谕令您准备去哪里?”

    在这片葱岭间,在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要叶红鱼回答问题的人已经很少,所以她没有回答,但在走过那名黑衣执事身边时,说道:“我去泥塘。”

    黑衣执事是她的直接下属,告诉此人行踪,是为了裁决神殿的事务安排,这并不代表她需要向别的人报告自己的行踪哪怕掌教大人。

    峰顶的人们闻言神情骤凛,即便是那位黑衣执事,也露出震惊的神情,焦虑劝阻道:“泥塘?月轮与金帐王庭间的千里沼泽?神座大人,那里太过危险,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谁会选择走那条道路……”

    “没有人走的道路,就是宁缺会走的道路。”

    说完这句话,叶红鱼飘然而去,墨红色的神袍在山道间飞舞不静,卷飞时如血旗,沉敛时如夜色,西陵神殿诸人跪倒在峰间敬畏相送。

    月轮国都城名为朝阳城,此名沿袭无数年,早已没有人知道到底该读朝朝暮暮的朝,还是该读朝拜的朝,因为两个意思似乎都是通的。

    朝阳城北有座青山,山势颇缓,却极为宽长,山中植被极密,虽然游客常至,却还有很多幽深无人的偏僻隐地。

    月轮国东南方隔着一片原始森林与大河、南晋相接,大泽和大河里的水汽,还有南方海洋的水汽,被风不停地吹至国境之内,又被西方的高原,北方的荒原还有东方的葱岭封住,所以很是潮湿温暖。

    时值深秋,荒原上早已大雪纷飞,朝阳城附近却寻找不到丝毫寒冷肃杀的气息,山间林叶茂密,绿意幽然,看着与长安城的春日相仿。

    正午的时候,太阳高高地悬空在中天之上,向着地面散播着热量,朝阳城和城北的青山里愈发显得潮热闷热,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恹恹的。

    游客和山民在青山林间休息,躲避着微燥的秋日,有些孩童则是在林中泉边玩耍,相对树荫较少的山道旁,盘膝坐着很多位肤色黝黑的苦修僧。

    有的苦修僧穿着白塔寺等寺的僧服,有的苦修僧则是来自别处,衣衫早已褴褛,而无论是本土还是异乡来的苦修僧,身前的铜钵里都放满了水果和食物,这些水果和食物自然是崇信佛法的月轮国国民的供养。

    青山深处生着数百棵榕树,树下是长草和密密麻麻的灌木,无论人兽都难以在其间行走,显得十分幽静,看地面堆积的腐叶,只怕已经数十年都没有人来过。

    宁缺捧起最后一捧枯叶,仔细地均匀洒在地面上,确认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就连阵意都被掩藏的非常完美,放下心来,右脚踩上满是荆棘的灌木,身形一掠便掠到数丈之外的平地上,开始对大黑马进行交待。

    以大黑马平时的性情,看着宁缺像教小孩子比划教育,早就开始烦了,但它今天听的非常认真,眼神非常专注,没有漏过一个字。

    “我不知道要在朝阳城里停留多长时间,如果找到大师兄,我就带着桑桑和他先回去,然后再请大师兄回来接你,如果找不到,大概也会在城里面等待,你在山里熬些时日,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辛苦你了伙计。”

    宁缺搂着大黑马的颈子,轻轻拍了拍,感慨说道,然后拿起一个蓝布包袱,系在大黑马的脖子上,里面是车厢里所剩不多的黄果山参之类的食物。

    大黑马蹭了蹭他的脸,又对着树下的桑桑轻嘶一声,转身踏着舒缓地步伐,向着密林后方的深山走云,蓝布包袱轻轻摆荡。

    看着大黑马的身影消失在青山深处,宁缺走回榕树下背起桑桑,用结实的绳子把彼此系紧,提起沉重的行李,向山下的城市走去。

    月轮国从国君到贩夫走卒都信奉佛宗,追求与世无争的境界,以低调平和闻名,虽然与月轮有世仇的大河国肯定不会这样认为,但至少在月轮国内部,确实极少出现权臣谋反或惊天血案之类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理念或者说追求,除了与唐国及右帐王庭接壤的边境上筑有雄城要塞,月轮国很多城市都没有城墙,就连都城朝阳也没有城墙,只是在面对大青山的方向修了一圈简易的用来防兽的竹篱笆。

    到过朝阳城和长安城的旅人,总喜欢把这两座都城放在一起比较,不是说朝阳城也有长安城那般雄伟壮观,而是因为朝阳城走在另一个极端上。

    朝阳城没有城墙,自然也就没有城门,皇室负责收商税的军士,在官道上随便放了几张桌子和几把遮阳伞,便充作了税关。

    因为四季温暖的缘故,那些官员看上去总是懒洋洋的,有些军士甚至敞着衣服,躺在道畔树下睡觉,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的散漫没有规矩,但令月轮国朝廷感到骄傲的提,朝阳城每年收的税甚至比长安城还要多。

    这自然不是因为朝阳城比长安城的商贸更发达,也不是因为税务官员更勤勉,更不是因为月轮国的国民都有自动缴税替国分忧的自觉,之所以如此,其实没有什么秘诀,只不过因为月轮国征税十倍于唐国而已。

    如此散漫而无争的国家,如此低效又贪腐的朝廷,如此开放而混乱的都城,连偶尔出山觅食的野象都防不住,哪里还能抵抗什么外敌?

    如果不是佛宗从中调解,月轮国千年之前便被右帐王庭的骑兵给灭了,如果不是有西陵神殿偏帮,甚至可能会败给弱小很多的大河国。

    朝阳城是个不设防的都城,风能进雨能进,好在地理位置优越,多年来都没有什么狂风暴雨灾害,人也能随意进出,只不过子民修佛大多胆怯,没有几个人敢试图溜进城中,避过朝廷征收的种种重税。

    深秋某日,一朵白云飘进了朝阳城,地上的事情暂且都管不过来,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天上,只有一名税关军卒,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看着空中那朵白云两头尖尖,中间极厚,像极了纺锤,傻呵呵地笑了笑。

    在那朵白云的正下方,宁缺背着桑桑,撑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纸伞,顺利地走进了朝阳城,身上覆着极淡的清影。

    朝阳城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料的味道,佛寺四处可见,寺墙上方那些美丽的白塔和道旁的小佛龛里,镶嵌着很多珍贵的宝石,捧着破碗的乞丐神情淡然地随意游走,却没有谁往那些宝石望上一眼,更没有人试图从上面撬一颗下来。

    桑桑的头搁在宁缺肩上,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吃惊,喃喃说道:“果然是传说中的佛国,连乞丐都有这般品德。”

    宁缺看着街角一个双手被利器斫掉的老乞丐,说道:“这只说明两种可能,当乞丐都当得这么懒散认命,那就注定要当一辈子乞丐,或者他们很清楚,就算偷了宝石也卖不出云,而且会受到很可怕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