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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莹愣愣看着身着粗布短衣,脚穿草鞋,晒黑了一层皮,咧嘴露着大白牙笑的小儿子,猛然懵住了,心疼得无法呼吸。
“你这是瞎折腾什么?”崔莹又气又怜:“你在家做你的少爷做腻味了?还跑来这乡下种地!你是吃不了少爷的苦,上赶要做个泥腿子么?”
县令夫人气怒下扬起手,看似凶猛,其实压根没用几分力气地小儿子身上拍了几下。
“娘,别打别打别打……”裴世鑫故作吃痛,拉住母上大人的手,笑得那叫一个乖巧懂事。
就是黑了后,没以前那么帅萌了。
崔莹被撒娇的小儿子弄得没辙,叹了口气,直骂:“你个小没良心的,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久家都不回,就不想家吗?”
裴世鑫耍赖道:“我这也没出问水地界啊,还在家里。”
崔莹气笑地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裴元川这会已顾不上妻子儿子,他的手轻抚过结实饱满的稻穗,望眼看去郁郁葱葱的农田,心头大震。
作为还算有责任心的地方官,每年秋收他都会巡视农田,了解收获情况。
清水乡地势崎岖,纵横错落,耕地良田少,出产自然也少,每年纳完农税也所剩无几。
这也是他震惊的原因所在,即便是在县里那些好乡镇的良田里,何曾见过这般又高又壮的庄稼?
“这都是……我家那小子种的?”裴元川不敢置信。
两辆马车进村自然惹眼,特别来人还自称那位教他们种得一手好地的小公子的爹,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县太爷么?此番虽没穿官服,但清水乡到底属于问水,县太爷每年都会来走访,总有眼力好的认得出来。
这下可了不得,地里忙活着的人有眼色的赶紧请了里正过来。
过来就陪着巡视农田的里正听到问话,忙道:“那倒不是,您正好和裴公子在这遇上了,他买的几亩地在另一边,那庄稼,比这还好哩!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的庄稼。”
“这也是我们没见识,胆子小,没敢一开始就照着小公子施肥的法子种田,都是看小公子地里庄稼长得越来越好,这才跟着施那化肥,这效果确实比咱的农家肥好得多。”
老里正望着绿油油的天,笑得脸上皱纹更深了些:“再过个把月就到秋收了,这目测今年的庄稼,增收个四成没大问题,若从头开始就照裴公子的方法种,甚至超过六成都不无可能。这次跟着施化肥的有早有晚,这片是施肥得早的,另外一些跟得晚些,没这么丰实。”
裴元川下意识握紧双拳,回去报信的人只说了路的事,却没说他家儿子还在这种起地了!
水泥路虽然惊艳,但这地才是重中之重啊!
路好些坏些,能走就行。
农田事关粮食,关系到赋税,是真正的民生大计。
他豁然侧目,目光凛然看向叶繁:“这也是你的手笔?”
叶繁很淡定点点头:“家里生意忙,妹妹又要上学,倒是撇下了裴少爷一个人在这忙活,所幸清水乡虽偏,到底还在问水境内,跑马大半天也能来回一趟,有什么问题裴少爷遣个人来报,我能来就来,走不开把思路写下让带回来也行。”
好在他把公司卖了实现财富自由后想体验体验乡村,去搞了块地做庄园,果然,技多不压身啊!
他摸了摸庄稼,叹息遗憾道:“可惜了,时间仓促,只能就地取材,简单土法做出来的肥料,效果一般,若能准备好更多材料,更细致化地加工,收成翻番是最基本的,应该不止能翻一番。”
周围地里的农民和老里正被这话装到了,一个个目瞪口呆。
此番收成胜过往年许多他们已经满心欢喜了,结果人说什么?效果一般?翻番才是最基本的?
“此话当真?”老里正声音都哆嗦了。
叶繁抬手摊向庄稼:“这不,眼见为实么。”
……
裴世鑫不差钱,到清水乡第一件事就是买房买地。
地是十几亩次田,房也是简陋的土房。
没办法,乡里就这条件,他买的房已经是修得干净宽敞的了。
裴世鑫被母上大人拉着在房间里说话。
裴世鑫只是单纯不想住在别人的家里,原房主虽是在远高市价的诱惑下卖了房屋,但新房子还没盖起来,暂且也还住在这。
得知买他家房子的是县太爷儿子,殷勤地使唤着几个女儿端茶送水。
不知事的小女儿不知道两个姐姐为什么争着抢着要给那害他一家硬挤到偏房的坏家伙送了一遍又一遍又是水又是果子的。
但来者是客,她倒了水,送到院子里葡萄藤下的石桌上,快速地溜了。
小女孩对严肃的气氛有天生地敏感。
除了那个轻声细语跟自己道谢还问了她几岁的年轻哥哥,另一个哥哥感觉好紧张,两个大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像在思考很严重的问题。
地位最低的黄小山很自觉给围坐石桌的三人倒了水,站到一旁。
“说吧……”裴元川深呼吸两下,平静心情:“你想要什么?”
折腾几个月,路修了田种了,自然不可能为了带他乡下一日游的,推出了东西,索要的自然是价码,彼此心知肚明。
叶繁朝黄小山勾勾手。
黄小山怔了一下,才将怀里的几纸诉状拿出来递给东家。
叶繁随意翻着说道:“这是,黑狼帮帮主,强抢民女,纳为妾室,以致良家女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说完按到石桌上。
“这是蛟龙帮故意制造失孤老翁死亡,强占土地。”
又一张……
“这是金钱帮做局,至人在赌坊输得倾家荡产,最终……”纸上写着,一家七口服毒而亡,满门尽灭?
叶繁挑了下眉,满门尽灭那特么谁递的诉状?
冤魂么……
他摇摇头:“太过惨烈,还是不说了。”
再一张……
“还有这些。”叶繁将手上的纸都拍到了石桌上。
裴元川深深皱眉,他治下的问水县居然有如此多的冤情?“你是想让本官为他们讨回公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闻言黄小山差点没站稳。
见鬼的证据!全是他瞎写的啊!
心中七上八下地忐忑,黄小山就见东家悠悠然笑了一声,眼中刹那冷光稍纵即逝:“要什么证据?”
叶繁搓揉着石桌上的纸,似笑非笑:“裴大人意查帮派恶行,帮派人马听到风声,恶从心起,冲撞县衙,行刺县令大人,无视朝廷威严,视如谋反!”
顿了下,在所有人呆若木鸡的静默里图穷匕见:“查案才需要证据,平叛只需要目标,不是么?”
……
“什么?你不回家?”
房间里,心心念念要带幺子回家的崔莹遭到拒绝后,声音都尖了:“你不回家还待这做什么吗?继续种地吗?”
裴世鑫道:“是啊!快秋收了,这秧苗虽然我买地的时候就播种好了,但配化肥的事他们不懂,都是我自个动的手,施的肥,是我看顾着一天天抽条长成庄稼的,你们不是总说做事要有头有尾吗?既然种了苗,当然要得到收成啊。”
“……”崔莹无可奈何:“你找个人帮你收了还不成啊?你就这么喜欢种地?”
“也不是。”裴世鑫回忆着化肥初见成效,村里人开始跟风,见田里庄稼一天比一天长得壮实:“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简单纯粹,发自内心的笑容,村里人人敬我爱我,不是因为我是宁远侯裴家的公子,而是因为我带他们种好了庄稼,那一刻,我好像,不,我就是他们的英雄!”
“娘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练武,就喜欢玩乐,因为玩乐的时候,大家都是开心的。但种好地也能让人开心啊!而且比起玩完就什么都没有的吃喝嬉闹,收获粮食的开心,好像更有价值些。”
“娘说种地是泥腿子的活,这有什么,泥腿子就泥腿子呗,只要宁远侯府还没倒,私下他们怎样我管不着,见了面我依旧是裴七公子!”
“反正能让大家开心的事,我就乐意干。”
崔莹怔愣地听着小儿子侃侃而谈,恍惚间才发现抱着捧着怕他摔怕他冷的小肉团子,已经长得比她还高,嘴里说的道理都让她反驳不出口了。
她轻轻抱住了儿子,眼眶微湿,深深长叹:“孩子啊……”
温情脉脉间,外面猛然一声怒喝。
“大胆小子!你敢公然让本官做你的刀!你好大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