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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四方赌坊像个剧场,回字形的布局,四方观众的目光聚集在最中间的一方赌桌上。
问水县已是小有名气的叶东家神态轻松自如坐在首座,玩转手中的筹码。十二名签了生死状的赌徒正襟危坐,满目肃然,对他们来说,是绝地翻身还是身死债消,就看今晚一搏了。
“嘭!”一个骰盅被乌敬堂摇了几下放落,老乌鸦退后一步,伸手示意:“各位请下注。”
骰子比大小,规则极其简单,叶繁随手将用作筹码的木片丢到大字上。
压着身家性命的十二名赌客却觉得手中的木片重若千斤,赌局刚开始,一个个就开始额头凝汗,紧张的情绪绷到了极致。
终于,有人扔出木片,随叶繁一道压了大。
霎时,跟风一片,竟有十一人跟着压大。乌敬堂看向紧紧攥着木片,苍白着脸,目下青黑的青年男人,说道:“唐公子,你手慢了,按规矩,不能所有人同压一方,你只能压小了。”
唐公子默然,仿佛下了决心狠狠将木片按在桌上:“我压小!”
乌敬堂做了个买定离手的手势,随即掀开骰盅。
“一二二,五点,小!唐公子胜!”
唐公子虚脱般靠在椅子上,大喘着气,手脚发颤。跟风的几人有人大骂一声,后悔不已。
乌敬堂再次拿起骰盅,摇转,放落,再次示意。
叶繁依旧吊儿郎当随手扔出筹码,压小。
这一次,再没有疯狂跟风之象,赌客各自盘算,最后压大压小各有若干,众人落定,乌敬堂开骰盅:“一五六,十二点,大!”
又是一阵捶胸顿足之声。
连续几个回合,叶繁每次都气定神闲,却次次没压中大小,到最后,只剩下他与一位贼眉鼠眼的矮子男人。
“缘分啊,兄弟怎么称呼?”叶繁还饶有兴致问候了声。
矮子男抖若筛糠,嘴唇动了几下,却连名字都报不出来。对他来说,再输一局,他……就死了!
叶繁不在意地笑笑,看向刚刚放落桌面的骰盅:“就剩咱俩了,你先来吧。”
“不……不赌了!我不赌了!”最后时刻,贪生的本性让矮子男大喊出声,起身要跑,只是刚刚转身,明晃晃两把大刀就架在了脖子上,赌桌周围数名大汉,时刻盯着,早得了吩咐,岂能让人跑了。
一见动了刀,下方惊呼一片,甲座上几位姑娘吓得拿手绢捂住了眼,江忆安大皱眉头看着台上,不知道今夜这场叶东家要让大家伙看的好戏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
座位最后方有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已吓得大哭,口中喊着“爹爹”就要上去,被母亲死死拉住,面若死灰,喃喃着:“都是你爹自己选的!他自己选的!”
……
刚进来坐定的崔莹就瞧见这一幕,同样被吓了一跳,愣愣看向身侧:“夫君,这……你不管管吗?”
裴元川面色肃然,心中虽料定以叶家小子的心性,必不会做出当场杀人这种荒唐事来,但锋利的刀锋已架到脖子上了,要一个不小心……
叶蓝山已经火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台上大喝:“孽子!你要干什么?”
张氏和叶盛不约而同看向坐在他们中间的叶晓婷,同样被刀锋激起几分惧意的叶晓婷颤巍巍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叶县尉,干嘛呢?你着什么急啊?”裴世鑫优哉游哉吃了个果子:“愿赌服输,既然签了生死状上了桌,就没有半途不赌的规矩!那个谁,不赌就是直接认输,你确定不搏一搏?好歹是你自己的命呢!”
“你给我闭嘴。”裴元川轻喝道。
“裴少爷说得对,不赌就算认输,你确定?”叶繁淡问一句。
“赌,我赌。”刀架在脖子上,矮子男不得不坐回赌桌,手抖得连木片都拿不住,掉了两下,才终于把筹码压到了大字上。
“压,压,压大。”惊惧的口齿不清。
叶繁坐着没动,只剩两人,对方压大,他便被默认压小。乌敬堂确认双方押注,开筛“一一六,八点,小!”
“呦,总算中了一次,承让啊。”叶繁对矮子男拱拱手道。
矮子男吓得从椅子倒下去,连滚带爬到叶繁脚边,哀求道:“叶东家,您别杀我,我还债,我一定还债!”
叶繁看没看他一眼,动了动手指,两个大汉近前,其中一人抽出一根短棍,眼疾手快砸矮子男后颈处。
顿时又是一阵惊呼。
将人打晕的大汉朝叶繁请示了下,得到吩咐,一人拉手一人提脚像抬死狗似的拉出门外,场面并不血腥,但想着矮子男即将面临的下场,就像目送即将行刑的死囚,让人心惊胆战。
崔莹怯怯道:“不,不会真杀人吧?”
裴世鑫满不在意:“杀又何妨?生死状都签了,官府又管不了。”
裴元川忍无可忍给儿子来了一记爆栗。
幸存的十一名赌客看着矮子男消失在门口,心中满是兔死狐悲的感慨,然而裴小公子的话犹在耳旁,今夜既然坐上赌桌,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叶繁看向他们,微笑道:“那我们继续吧,各位是想继续赌大小,还是换个别的赌法?”
十一名赌客面面相觑一眼,思量半晌,最后决定还是赌大小,简单干脆。
叶繁没意见,示意了下,乌敬堂抬起骰盅摇晃。
大同小异的戏码在赌桌前上演了几回,被淘汰的赌客哭天抢地,跪地求饶,然后被干脆利落打晕抬出门去。
第四个赌客被抬出去时,崔莹摆摆手:“不行了,我看不得这个,夫君,咱回去吧。”
裴世鑫忙道:“别啊娘。”让他没想到的是,裴元川居然也摇头。崔莹有些不可置信。裴元川道:“他接了赌坊,若要催债,办法多的是。若要杀人,以他如今的身家,买凶还不容易?他非要摆出这么大一场戏,本官倒要看看,他最后到底唱的哪一出?”
崔莹松了口气:“所以……不会杀人?”
裴世鑫悠悠道:“若只是为了杀人求个刺激,这场面,有点高看那帮赌鬼了。”
第五个赌客被抬出去时,赌桌改了玩法,换上牌九。
几场厮杀下来,又是几阵哀嚎,到赌桌仅剩四个人时,赌法又换成了时下风行的天地牌。
天地牌就是扑克。
有了行船至盛京途中枯燥无比的经验后,回程时叶繁特地找印刷铺子做了几副扑克牌,JqK直接改十一,十二,十三,反正有些地方出人脸就照十继续往上喊,大小鬼牌怕忌讳,不敢写什么皇啊王的,就用了天地二字,因此得名。
经叶繁在船上和一些乘客从盛京玩到问水,天地牌也从客船流行到县城,风靡问水,已有向周边传播之势。
这东西其实和当下闺阁女子常玩的叶子戏有颇多相似之处,都是背面抓牌,正面出牌,以小管大,可以通过已出的牌推算,跟人一决高下,有人认为,扑克就是由传入欧洲的叶子戏演变发展而来。
只是此刻在问水县,天地牌繁杂多样的玩法迅速攻占了叶子戏的市场份额,成为百姓生活闲暇的玩乐,也成了问水赌场的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