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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常欲言又止,他看出方天逸丝毫没有中毒的现象,心中真是惊疑万分,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出口才好。
方天逸见柳五常目不转睛地呆望那堆小火,他重心大起,笑道:“柳五常公也来拨火玩玩好吗?”
柳五常愤不自禁地也蹲下来,方天逸将手中枯枝,一折为二,分了一枝给柳五常拿着。
柳五常心中一阵愧疚,方天逸是个孩子,而自己竟向他下毒!
他勉强道:“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方天逸惊奇地道:“社公公怎么知道的?”
柳五常道:“知道什么”
方天逸道:“我肚子有些痛,不过拉了一泡屎也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极了,活像一个犯错的孩子面对着严厉的祖父。
柳五常抚摸着他的头发道:“孩子,现在还痛吗?”
方天逸道:“我吃了午饭,不知怎地,肚子痛了,非逼得我拉野屎不可,真气死人了。”
说着用小手摸了摸肚子,像是在责怪它不争气。
柳总管心中大惊,暗想:这孩子中了此等巨毒,竟能化解于无形,而且尚不自知,此等奇事,真是所未见之奇事!
他半疑半信地道:“这话可是真的?”
方天逸道:“你不信,我带你去看!”
他忙道:“不必了。”
他心中想,我可得仔细盘问这孩子的底细了。
忽然,树丛中呼地一声,跳出来一个女孩子,只见她手中拿着两个果子,嘴里嚷着:“方天逸,给你一个桃子!”
她这时才发觉柳五常在场,不禁一怔,脸上有些讪讪的。
柳五常见是司徒花晓,他知道这俩孩子常在一起,只因庄子虽大,孩子却只有他们两个,这倒也难怪。
司徒花晓见到柳五常,嘴里嚷道:“柳五常,好久没有见到孙大叔了,他到哪里去了?”
方天逸心中一凛,暗中细听。
柳五常支吾道:“孙大叔出门到四川去了。”
司徒花晓噘起嘴道:“那谁给我讲故事听,孙大叔见时回来?”
社公公明知那人已死了,但又不能把这等事告诉给孩子们听,他可不知道方天逸早就知道了,只得道:“不知道。”
司徒花晓道:“那我找吴飞间去!”
社公公奇道:“找他干吗?”
司徒花晓道:“他才从四川来,我问他可知道孙大叔的消息。”
柳五常一惊道:“司徒花晓,不要瞎来,兄弟代你去问好了。”
司徒花晓最是任性,她顿足道:“现在就去,否则我就去问。”
柳五常只得快步走了。
司徒花晓和方天逸坐在一株大树下,递了一个挑子给他,自己先咬了一口,有些洋洋得意地道:“你看看,我把柳五常给骗走了吧!”
方天逸拿住桃子,没有搭腔。
司徒花晓道:“其实我早就晓得孙大叔到哪里去了。”
方天逸一惊,暗想:这女孩城府竟然如此之深,死了如此亲近的一个人,竟丝毫无动于衷?
他嘴中不觉哦了一声。
司徒花晓道:“妈妈说,孙大叔上华山练功夫去了,总要十年八年才回来,柳五常怕我出去瞎说,所以才骗我他去四川了。”
方天逸这才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倒不觉有些好笑。
司徒花晓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怒意地道:“哼!听不听由你,可不许你瞎说,听见没有?”
方天逸装得极严肃的样子,庄重地点了点头。
司徒花晓忽然道:“哗山有多远?”
方天逸爱理不理地道:“我不知道,我也没去过。”
司徒花晓又啃了一口桃子道:“过两年,我去华山找他!”
司徒花晓忽然又想什么道:“对了,柳五常找你干什么?”
方天逸道:“柳五常方才来问我可有什么不舒服。”
司徒花晓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不舒服?”
方天逸厌她罗嗦,懒懒地道:“没什么,只是肚子痛了一会儿。”
他不好意思说出拉屎的事。
司徒花晓惊疑地道:“肚——子——痛?”
方天逸不耐烦地道:“肚子痛有什么了不起,痛得又不厉害,咱们别再谈这个了。”
司徒花晓问道:“你以前可曾如此痛过?”
方天逸想了一想道:“这倒不曾有过。”
司徒花晓忽然惊叫了一声,接着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嘴中喃喃道:“好狠心!”
方天逸好奇地道:“有什么不对么?”
司徒花晓道:“现在还不知道,你要是不想死的话,以后小心些便是了。”说着起身,匆匆而去。
方天逸茫然接着手中的桃子,他扬声问道:“司徒花晓你上哪儿去?”
司徒花晓面也不回地道:“我上厨房去看看,你管不着!”
方天逸心怔立着,司徒花晓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方天逸回身默然走向草地的另一端。
他们方才靠着的白杨树上,这时轻灵地跳下一个人来,正是方才佯装离去的柳五常!
柳五常摇摇头,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真是虎父无犬女,她头一步就往厨房查看,这孩子也真奇怪,尾蝎的毒液,竟然毒他不倒,罢罢罢!这事我只得仔细禀明庄主了。”
柳五常蹑起脚步,也匆匆离去。
方天逸仍是低头走着,他听得背后柳五常离去的脚步声,便又走了回来,他脸上不禁显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
到底这场“游戏”谁是被戏弄的人呢?
一个婢女捧着一个饭盒在一条小路上走着,她走得累了,便把饭盒放在柳树下,回过头去抽出一条丝汗巾,缓缓地抹着汗。
一个人影迅速从树后绕出,揭起饭盒盖子,弹了一些东西入内,然后又盖上盖子,轻轻退去。
这人手脚迅速已极,那婢女浑然不觉,擦好了汗,又提起饭盒走了。
司徒花晓躲在一株大树后,冷眼旁观,心想翠云这个丫头,真是辜负了我一番教诲,要她送些东西,路上都会出毛病,真是没用极了。
翠云一边提着饭盒,嘴中喃喃地道:“司徒花晓真是发了疯,东园这傻小子是个什么东西,还要我送茶送饭去服侍他,又不准我说我是司徒花晓房中的,其实叫厨房里那几个丫头送去也就行了呀!”
说着竟有三分顾影自怜,这时她正走过池塘边,便把饭盒放在石凳子上,弯下身去,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镜子,她正在搔着弄姿,忽然见到司徒花晓站在背后,忙站起身子,司徒花晓笑道:“我看看今儿是什么菜?”
说着掀起盖子,望了一眼,道:“倒也普通,翠云,你快去快回,可不准你瞎说。”
翠云笑道:“司徒花晓,我已装了三天哑巴了。”
司徒花晓打发她上路了,又敏捷地往东园去。
翠云进了东园,见方天逸尚在打坐,便把饭盒放在地上,遥遥一指,提了上顿吃过的饭盒走了。
方天逸以为她是个哑巴,心里虽然奇怪为何有人送饭,但也没多言语,他拔完了草,抹了抹手,打开饭盖,正要进餐,忽然见到盒中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汤中有毒”
方天逸一怔,随即会意到一定是司徒花晓的杰作,他心中暗笑,一点毒药算得了什么?
他稍为进了些饭,正要喝汤,他忽然想到,万一中了毒可怎么办?
他又想到,司徒花晓这小妮子瞧我不起,我便喝给她看。
他缓缓举起汤碗,正要一饮而就,忽然一股劲风扑来,他自然而然地想用掌磕飞,但猛地想起自己身份,就在这一迟疑间,当地一声,确应声而破,他举目一望,只见树丛中白影一动,一人飞奔而去。
司徒花晓用石击破了汤碗,决如闪电般地退身而去,饶是如此,仍不免被方天逸瞥见了。
方天逸暗笑,这姑娘平素装得讨厌我,其实是口是心非,完全不是那一回事情。
方天逸低头一看,只见身边青草,着汤之处,迅首枯萎,衣上泊着的地方,也枯焦了,心中暗惊这毒药之烈,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此在中有人要置他于死地,难道和孙大叔死去那晚的事有关?
他故意失声道:“怎么办,碗破了。”说着收拾收拾,便回去了。
方天逸的身形方才消失,树丛中走出那蒙面独臂人,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慢慢跨到方才方天逸立身之处。
他俯首察看了一回,冷冷地道:“丫头,丫头,你自以为聪明,哪知你爹爹偏要用你作幌子,这小子机警之极,如非你帮了倒忙,将来哪有功成之日?”
说着犹自得意地冷笑了两声。
转眼又晃过了一日。
方天逸因为感激司徒花晓的一再照顾,也稍稍假以辞色了。
司徒花晓从那天开始,便亲自下厨,为方天逸烧菜,并且伴着翠云,一直送到东园外才分手,她表面上仍是对方天逸爱理不理,而且还以为方天逸蒙在鼓里,那知方天逸早就有数了。
因为有了上次的警告,方天逸知道司徒花晓绝不会害他,也就放心进食了。
这一日,天气甚为炎热,庄中从附近高山上起了极多的冰块,运下山来。
厨房中煮了一大锅红茶,司徒花晓灌了一小壶,准备给方天逸解热,临时想起要冰块,便着翠云去取,正要吩咐,只听得厨房外一阵喧哗,原来正是有大批冰块运到。
司徒花晓见是柳五常押送前来,便上前道:“柳公公,给我几块冰。”
柳五常笑道:“这里有几块,本来给你爹爹的,他今天出去了,便给你好了。”
原来庄中时常用铁桶盛了井水,送上高峰去,第二天取下来,便冻成了冰块,由于保藏得法,也不至溶了。
司徒花晓作好了冰水,忽然一想,若是冰中有毛病怎么办?她忙倒了一杯,递给柳五常道:“公公也热了,吃一林散散热吧!”
柳五常一口饮了,还赞了两句,司徒花晓又故意缠着他谈了几句话,看看没有异态,才和翠云走了。
柳五常目送她们去了.心中暗暗嘀咕,若不是庄主妙计在胸,还骗不到这小妮子,更别说那傻小子了。
原来他们将药冻在冰块的中心,这时冰来化尽,药性尚未散在茶中,饮了自然无害,司徒花晓心计虽细,哪会想到这一招?
司徒花晓怕冷气走散了,急急送到东园口,仍叫翠云送进去。”
方天逸实在也热了,提起冰水壶便要痛饮一番,但他忽然想起,今日还是第一次送红茶来,万一疏忽可不妙。
他倾倒了一些在地上,见并无异状,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也没什么不对,便又去作工了。
原来此时冰块尚未化尽,自然没有异状。
司徒花晓躲在树林中,看了也是放心,便离去了。
方天逸又工作了半晌,便提壶再饮,这一次,冰水才下肚中,忽觉腹痛如续,方天逸大惊,知道着了道儿,但他耳听四方,方圆数大之内,没有一人来过,这壶冰方才犹是好好的,此毒却从何来?
他此时也无暇细想,忙丢壶于地,那毒不知是何物,厉害无比,不过三两分钟,方天逸已不支倒地!
这时有一人自远处奔来,正是柳老总管,他见状大是不忍,忙趋近道:“方天逸,你在干什么?”
方天逸捧腹道:“肚子痛死了痛”
柳公公心中一酸,双指迅地一点,方天逸想到是否要闪躲,就是这一迟疑,柳五常观指已点中他乳台大穴,此穴是三十六死穴之一,虽是轻轻拂中,却可以使人一时失去感觉,方天逸眼前一黑,情知不好,已然昏去。
柳五常不知自己一片好心,反害了方天逸,本来方天逸发现毒素甚早,此毒虽是天下第一,犹可托住,但此际地穴道被点,就如堤防崩决,毒素四处漫延,一发而不可止矣。
方天逸悠然醒来,已是黄昏时候,他只道是司徒花晓作的手脚,心中真是恨她恨得痒痒的。
他人虽中毒,心智却极清楚,只听得隔定有争吵之声。
原来是庄主夫妇在争辩,庄主道:“你不管管司徒花晓这丫头,倒反来说我。”
司徒花晓的母亲道:“人家是年轻一辈的!”
庄主冷笑道:“此子大是奇异,就是加了两倍毒也不能猝然置地于死地。”
女的道:“那事后你去和司徒花晓解释!”
庄主口气稍软道:“我不管。”
说着,门启处,庄主走了进来。
这时室中灯光甚暗,庄主的面目不易辨出,他沉声道:“你醒了么?”
方天逸冷冷哼了一声,他想:装就装倒底吧,看你拿我奈何。
庄主冷笑道、“你中了南中五毒,天下无药可以治,以后每月毒发一次,如果不服解药,五脏俱烂。”
方天逸怒气攻心,忽觉内中有如火烧,不禁大叫一声,庄主笑道:“你未服解药之前,稍为用力,便会心胆俱碎,我不想置你于死地,你可要小心。”
方天逸冷声道:“欺侮比你辈分低的,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那庄主哈哈笑道:“上者斗智,下者斗力,你懂什么?”
说着手掌一场道:“解药在此,你如果发誓听从我命令,便让你服了。”
方天逸暗想道:“上者斗智,好,我们就斗斗瞧吧!”
当下便道:“皇天在上,我方天逸愿从本庄法度。”
庄主大喜道:“你如从我,我可将全身武艺都传给你。”
方天逸暗中盘算已定,但方天逸知道也不能装得太热心,便道:“我不希罕。”
在主让他服了药道:“你不知道老夫的本领有多大,自然不懂。”
方天逸服了药,果然舒畅得多,他心中更是冷笑,自己尚未投师,他倒口口声声吹将起来了。
于是方天逸心道:“哼!有本事也只会欺负我罢了。”
那人不乐道:“你知道什么,当年天下第一高手——”
他猛地住口,想是个中大有隐秘——
方天逸正想了解这院中的秘密,不禁心中紧张起来,他故意激那庄主道:“编不下去了么!”
那人果然忍无可忍地道:“当年天下第一高手,名震宇内的鬼谷子的两大弟子的后人,都被我玩弄于掌股之上,你算什么,到今天还蒙然不觉,这等事你这黄口小子,哪里懂得?”
方天逸听他口气,大而无当,心中本已不悦,再加上神仙老人的名字忽被牵涉在内,不禁又惊又怒,他扬声道:“不听不听,黄狗放屁!”
那庄主大吼一声,缓步上前,举掌欲下。
方天逸住命关头,也顾不得了,暗中吸了一口气。
在这剑拔弓张的~刹,室中空气紧张之极——
忽然,一声尖叫,划破沉寂的空气。
庄主一怔,方天逸从床上翻起,往室外跑去。
司徒花晓拦在门口,方天逸一把把她推开,司徒花晓哭喊道:“方天逸!”
她返身要追出去,庄主怒喝道:“让他去!”
司徒花晓一怔,方天逸已跑出屋子去了。
她懊悔了,因为她的激动已过去了,当她一听到方天逸中毒了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但她直觉地猜到毒从口入。
但是方天逸一切的饮食,全在她密切安排之下的,她觉得对不起他,尤其因为下毒者是她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