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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意说着,司徒花晓听得却大为恼怒,心中忖道:“你说我是‘蛇蝎美人’我就是如此,你你这贱人不理我,我岂又希罕了,我我一定要想个毒法儿,叫你两人痛苦一辈子。”
两人漫步前走,安明儿又想起方天逸迟迟不来,心中担忧,也不再言语。
司徒花晓道:“司徒花晓,你又在想我表哥了?”
安明儿脸上一红,答不出话来,司徒花晓忖道:“我此刻计策尚未想出,还是和这小贱人厮混,免得露出破绽,方天逸神出鬼没,他岂会被天水将军找着了?”
当下司徒花晓道:“我那表哥虽是细节不拘,譬如常常为了一件事,几天不吃不睡那是有的,等到事完了,一锤便是一天一夜,一吃饭便是十多碗大米饭,衣着随便更不用说了,可是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她尚未说完,安明儿轻蹩秀眉低声道:“几天不吃不睡,这怎么成,对身体很不好的呀!”
司徒花晓淡淡地道:“他如肯听人劝告便好了。”
安明儿道:“他一定是流浪惯了,真可怜,姐姐,你说他不听你劝告吗?我下次要好好地劝他,一定不可以这样。”
司徒花晓冷冷地道:“他能听你的话?”
安明儿郑重地点头道:“他一定会听,姐姐你想想看,如果他如此劝我,我会不接受吗?那那是为他为他好呀!”
她一往情深地说着,已忘了少女的羞涩;司徒花晓大感不是味道,又逼了一句:“如果他还是不听呢?”
安明儿呆了半晌,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是以一时之间愕然,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那我我会生气会很生气的。”
司徒花晓心中暗哼一声忖道:“你倒生气瞧瞧看!”
安明儿忽道:“今日天气晴朗,我早就说过咱们到黄河边去玩,现在左右无事,便一块儿去吧!”
司徒花晓拍手叫好,两人漫步出城,到了黄河岸边,这半月以来恰好碰上甘西连降大雪,是以黄河水面的冰愈结得厚了!
冰面上不时有来往驴马车子,铁轮在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赶车的马夫,一抖手劈劈拍拍皮鞭声响,混杂着叱喝声,此起彼落,一片粗扩本色。
安明儿轻声道:“这种风光如何?”
她穿着雪白皮裘,全身都拥在裘中,这旷野之地,虽是冬日苦照,可是北风凛冽,比起城里府中不知冷了好几倍,司徒花晓则着了一袭墨绿狐裘,更显得人白似玉。
司徒花晓道:“北地山高水长,真令人豪气顿生。”
她说话之际,呼出团团白气,久久凝聚不散,安明儿道:“明儿又要下雪啦!”
两人谈话之间,忽然河岸边传来一阵争执之声,安明儿举目望去,只见一大堆孩子正围在一块争吵,天气如此寒冷,可是这群孩子却只穿了短衣短裤,赤足立在冰中,一张张小脸冻得通红,寒风中并不畏缩,一个个十分有精神。
安明儿向司徒花晓微微一笑,两人上前走近那孩子群,原来那群孩子在冰面上凿了一个大限孔,正自用小网捕鱼,只因为争夺一条斤多重的鲤鱼,两帮孩子发生争吵,各不让步,又吵了几句,便打斗起来。
安明儿正待上前劝架,那手中执着一条尺许鲤鱼的孩子,已被数人掀翻冰上,他同伙的孩子纷纷上前抢救,众童乱成一团,在冰上翻滚。
那执鱼的孩子被压在冰上,他连滚带踢,眼看得手中大鱼要被别人抢去,他大不甘心,又滚了几个身,眼看滚近冰限,他忽然一松手将那鱼往冰眼中抛去,众孩童见他下此绝招,大怒之下,齐力一推,扑通一声,将他推入冰眼中。
蓦然金光一闪,接着白影一动,那条鱼抛在空中,被一支发软穿住,落在数文之外,那落水的孩子头尚未没水,已被人从水中拉了起来。
司徒花晓心中大惊忖道:“我只道安明儿一个千金司徒花晓,虽然得名师传授,但总难免娇生惯养,练武不纯,谁知她武功练到了这个地步,那一招‘穆王神箭’从取下发银刺鱼,到凌空出手求人,我只怕也无此功力。”
安明儿提起湿淋的孩子,见那孩子冻得脸孔嘴唇全紫了,她生性随和慈善,当下也不顾郊外寒冰,脱下皮裘替孩子披上。
众孩子只觉眼睛一花,眼前来了个白衣如仙的女子,都怔怔地瞪着一双小眼直瞧。安明儿柔声道:“不准再打架了,快送这孩子回家去。”
众孩子宛若未闻,眼光只从安明儿头上瞧到脚下,又移到司徒花晓身上,安明儿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有几分沾沾自喜之感,孩子虽小,但人生性爱美恶丑,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忽然一个孩子似乎想通了一个问题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两个姐姐不是人,是山上的神仙姐姐!”
安明儿笑道:“别胡说啦!都回家去吧!”
众孩子一个个点头,竟十分听话,依依不舍望着两人,慢慢走开,先前打作一团所抢的鱼也没人要了。
安明儿心中好笑,她走前拾起鲤鱼,已自冻成硬块,她将发钞拔下,收入袋中,一阵寒风,她皮裘已除,衣着单薄,不由打了个寒战。
忽然背后一个情越的声音道:“司徒花晓真好本事,我真是舍近求远了。”
安明儿一惊回头,只见数文外停着一辆马车,那驾辕的人帽子低压,连眉毛都盖住了大半,却是面容白皙,气派昂藏。
安明儿喜道:“李大哥,原来是你啦!”
那驾车的人哈哈一笑,顺手除了呢帽,正是总督府中军师李百超,他向司徒花晓作了一揖道:“不意在此又遇兄台,小弟心喜不已。”
司徒花晓脸一红,安明儿暗暗好笑,李百超又遭:“衣无人换,愁无人怜,醉也无人管!”
司徒花晓知他在取笑自己,心中恼也不是,气也不是,只有白他一眼。安明地道:“李大哥,你回城中去吗?就请相烦载我们一途吧!”
李百超下马将后面车门开了,让安明儿司徒花晓进入车内,他翻身上马,鞭子一抖,双马疾奔,冰上一阵哗啦之声,有若凌虚御风,如飞而去。
李百超纵声念道:“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上,吾亦为之虽执鞭之土,吾亦为之。”
安明儿拉开厚呢毯子伸头向李百超道:“李大哥,你求了多年富贵,目下还是执鞭之土,倒是这马给你一赶,真像起了飞一样。”
李百超微微一笑,回头道:“明儿!明儿!你小女孩家知道些什么?你李大叔岂和你一般见识?”
他平日和安明儿说笑无忌,甘青总督安大人原对他礼遇甚隆,原来要安明儿以叔礼相待,可是他一直自居晚辈,安明儿见他年纪轻轻,从不肯以大叔相称,久而久之,他自然矮了一辈,和明儿称兄道妹起来,若说他年纪,确也只能作明儿大哥,比起明儿不过大了七八岁,只因终日运筹,看起来不由老了几岁,其实他实在不过二旬五六而已。
安明儿听他叫自己明儿,心中大感紧张,忖道:“这称呼万万不能让他叫得顺口了,不然我岂不凭空又多了个长辈,这个便宜却不能让于他。”
安明儿心念一动沉声道:“百超,你最近马不停蹄东奔西跑,v倒底为了什么,想必是钻营富贵吧!”
李百超一笑道:“好好好,算你厉害,你百超百超地乱喊,被总督听到了,我可又有好戏看了?”
安明儿道:“什么好戏?”
李百起道:“有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端端地站着挨骂,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可就不敢流下来。”
安明儿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真是信口开河!你口口声声明儿明儿,我告诉母妈去,叫她好好训你一顿。”
她口中说得轻松,心中却大感恼怒,原来一年多以前,有一次一个守城姓余的青年参将怠忽职守,在禁卫时溜回家去看新婚妻子,不巧总督巡城被发觉了,守卫城门是何等大事,这青年参将自知罪大,性命难保,便自缚至总督府待罪,正好总督来了贵宾,匆匆讯问了数句,便命先押在府中牢里,明日午刻斩首,总督自去陪贵宾去了。
安明儿见那参将年轻可怜,心中大是不忍,待他被带了出去,不由多瞧了他几眼,那青年参将原来俯首认罪,并无半点怨忽求怜之色,这时见安明儿瞧他,不自禁也瞧了安明儿几眼,眼中竟流露出凄凉留恋之色。
安明儿待他被带走了,心中愈想愈是不忍,她知参将看到她一定想起了新婚妻子,是以竟然留恋不舍,当下再也忍不住,乘夜里将守总督府中要犯之牢官点倒,搜出钥匙将牢门打开,放走余参将。
事后总督大人发怒,她母亲一再求情,这才重重责骂了她一顿,又罚她三个月之内不准出外游玩,此事原本无人知道,想不到李百超竟会知道,看来当时自己受罚惨状也被他看了个清楚。
她想一句话反击,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出来,不一刻马车转入大街,速度放慢,缓缓进了府门。
安明儿赌气和司徒花晓往内府走去,李百超笑吟吟道:“哈哈!司徒花晓!今天李大哥可占了上风了。”
安明儿恨恨哼了一声,迈步走入内府,才一进屋,安明儿已听到爹爹的声音,她心念一动,谁说换衣支开司徒花晓,却偷偷溜到后室,轻轻一跃上了屋顶,伏行数径,身子倒窜,勾在一处屋檐之下。
她伸手轻轻点破窗上绵纸,只见爹爹神色凝重坐在大师椅上,母亲倚着他坐,脸上带着薄忧。
安大人轻声道:“夫人,目下一切都已准备好,兵贵神速,又贵奇袭。下官拜别夫人,午夜乘黑西进,全军衔枚疾行,到时候只请不及再看夫人。”
安夫人一言不发,忽然眼圈一红便咽道:“你难道非要你亲自出马吗?你十多年未临战阵,派百超他们去不成吗?”
安大人柔声道:“夫人体要担忧,此次全师尽去,总有三四十万大军,从前我西征时不过十万带甲之上,便能所向无敌,现在多了将近几倍,还会有甚危险?”
安夫人想了想道:“那时候那时候,你是很年轻很年轻的,骑在马上就好像一尊战神一样现在却”
她两眼慢慢前视,说着说着就不说了,恍若又回到数十年前的情景,不由心神俱醉。
安大人哈哈笑道:“夫人你这话便不对了,不说我安靖原宝刀未老,就是真的血气衰弱,亦当老而弥坚,戮力王事,夫人你只管放心,此去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一定班师而返,那时可得打扰夫人亲手温热一杯酒啦!”
他豪气十足地说着,安明儿只觉爹爹一刻之间年轻了不少。安夫人道:“作一个军人的妻子,又希望夫君勇敢杀敌,名扬天下,又希望他不要蹈险,这种心理,岂是你们男人理会得了的吗?”
安大人道:“此次出征,事关中国命运及我朝皇柞,这种大军出击,一个指挥失误,那便是满局皆墨,下官虽曾南征北讨。可是带部如此之众,倒是从未有之事,是以不得不小心谨慎。”
安夫人道:“你一路音讯消息,每天要着人向我报知。”
安大人笑道:“这个当然,下官思念夫人,一夜之间,骑马赶个两百多里,来见夫人一面也未可知。”
安夫人脸一红,原来当年安靖原年少得意,他新婚未满三朝,便接紧急军令,漏夜赶赴前方率部攻坚,他气愤之下,神威大发,连斩敌人三员上将,攻破敌人坚守之阵,当夜马不停蹄赶了两百里路,回来时新娘子正好在洗手做晨羹,他看了夫人也不知几百几千遍,喝了半碗热羹,又自上前方去了。
安夫人听他说到少年时相爱之情,心中更是不舍,她望着这重镇一方的夫君,半晌柔声道:“你这几天睡得太少,你看你眼眶好深一层黑晕,头发也乱了,来,我替你梳一梳。”
安大人笑道:“不敢有劳夫人玉手。”
安夫人啐道:“瞧你一张油嘴,从来就没诚心说过一句话。”
两人并肩走到梳妆台铜镜之前,安夫人替他除了头巾,慢慢地梳了起来。那安大人道:“头盔啊头盔,今日夫人亲手梳理,今夜便被你盖住了,真是可惜。”
安夫人轻轻一笑,斜照着安大人,目光中又是爱怜又是欢喜,安明儿挂在屋上,不由瞧得痴了。
安夫人流了一会,将头发梳清,安大人一抬头,嘴唇正好在安夫人顿上亲了一下,安夫人脸色嫣红,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安明儿见父母情深如此,心中不禁想起方天逸,暗自想道:“如果你对我有爹爹对母亲一半好,我也就满意了。”
安大人忽道:“凝君,你去唤明儿来,我要好好交待她几桩事。”
安明儿从未听爹爹唤过母亲之名,心中大感新奇,安夫人道:“你今晚带她一同去?”
安大人道:“凝君,你一个人寂寞,我还待吩咐明儿好生陪你,怎可踉我去了?”
安夫人道:“明地武艺不错,你带在身旁大有稗益,上次不是有江湖上人要行刺你吗?多多防备总是好的。”
安大人沉吟道:“百超也是如此劝我,好!好!好!我就依你。”
屋檐上明儿听得大喜,几乎忍不住要跳下去,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兴起,她心中忖道:“我可以如此潜入内府窃听,那么别人不也可以如此?”
她立刻四下巡视,并无人迹,爹爹已走了。
安明地知母亲不久便要唤自己,连忙溜回自己屋中,只见司徒花晓呆呆坐在那里。
她和司徒花晓闲聊数句,果然安夫人着人来叫,她装作不知的模样去见母亲,安夫人便将要她随父远征的事说了。
安明儿心中喜悦,可是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兰州要好几个月,那喜悦之心便减了一半。
娘儿俩正在谈话,忽婢女来报,李军师来访夫人,安夫人心中诧异,那李百超视她为长辈,直入内厅中,他见安明儿也在,劈口便道:“司徒花晓在此正好,晚生想请司徒花晓随大人远征。”
安明儿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安夫人道:“这个老妇已向大人说过,大人也答应了。”
李百超大喜道:“夫人真是女中豪杰,晚生为保大人军中安全,连夜奔波于甘兰道上,想要寻找大人令妹九音神尼,可是神尼云纵无定,一时间哪里寻得到?晚生又去寻找西北道上盟主赵元定,此人与晚生昔年有一面之缘,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只要动以情义,定能舍命相护大人,可是也没寻到。”
安明儿插口道:“赵元定么,我也见过,的确是个好汉子。”
安夫人忧虑道:“明儿师姐不在绝尘寺吗?”
李百超点点头,原来尤喜神尼与甘青总督原是同胞兄妹,幼时因黄河汇滥,全家失散,九音神尼随着一个婶婶流浪天涯,那安靖原总督弱冠投军,他文武双胜,终成一代名将,他妹子也连建机缘,成了漠南金沙一派掌门人。
李百超见安夫人忧愁不展,连忙安慰道:“军中森严,要想有所图谋,那可是万万不能,晚生凡事总爱过虑,有司徒花晓在,凡事只须抵挡半刻,那么铁甲立至,任是干手万脚,也不能让他施展了。”
他来意就是要安夫人相劝总督,带安明儿随军而行,此时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临行之际,却向安明地使了个眼色。
安明儿逗留一会也走出厅去,直往前府走去,只见李百超正在一株白烨树之前等待,那烨树又高又直.虽是叶落已尽,可是依然雄壮无比。
李百超凑前道:“司徒花晓,你知道那方姓少年目下在何处?”
安明儿一惊急问道:“李大哥,你说什么,他出了事吗?”
李百超暗暗好笑忖道:“你贵为总督千金,对这平民少年如此关心,也不怕外人笑话。”只是目下也无心取笑她了。
安明儿又催了两声,李百超道:“只要此人在大人身旁,那可是百无一失的了。”
安明儿心中一松,随即想到司徒花晓说方天逸一定会来兰州,自己这一出征就是一、两个月,只怕又要错过见面机会,日后天涯茫茫,哪里容易找他,那剩下的五分喜悦,连一分也无了,她喃喃道:“他不久便要来兰州,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李百超沉吟半晌道:“那姓司徒的姑娘看来也有一身本事,司徒花晓你和她一同随行军中?”
安明儿心念一动忖道:“如果司徒花晓和我一块去,那么方大哥一定便会在兰州等,说不定会西行相寻,这倒是好计较。”
当下忙点头道:“李大哥,我也是这个意思。”
她说完便去邀司徒花晓,司徒花晓想了想便答应了。安明儿想到可能又要和意中人错过,心中很是失望,可是想到自己要保护爹爹,又甚是骄傲。
这一天下午好像特别长,安明儿一会儿找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搭话,一会儿又和司徒花晓望着滴漏,心中十分不安,好容易吃过晚饭,母亲又将她和司徒花晓叫住叮咛再三,从腕上脱下两个玉环,替每人套上一个,道:“这玉环相传有避邪功用,明儿你在军中诸事小心,莫要任性惹事,军法森严,你一个小女孩子家只要看人家怎样就怎样得啦!还有司徒姑娘你保护明儿爹爹,老身在此先谢。”
两人连忙答应,那司徒花晓安明儿都是少女必胜,想到不久便可见数十万大军作战,心中都觉紧张刺激,安夫人叮嘱之话,十成中听进了一成也就不错了。
安夫人叹口气,这时已是初更。李百超翩然而来,带来口信,总督已在城外大营之中,不再回来看视夫人。
安夫人见到这一对年龄相若的女孩子,都是一般跃跃欲试,知道少年人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数十万大军对垒,一个战败,后果真不敢设想,又哪里好玩了?她只道这两个女孩子一般心思,其实哪知司徒花晓心怀鬼胎,随时随刻想害自己宝贝女儿。
安明儿司徒花晓双双向安夫人告辞,安夫人向李百超嘱说了几句,府内卫士牵过马来,三人上马出了府门,放绥疾驰,跑出西域城门,马行半个时辰,只见前面火光一闪,一小队骑兵迎了过来。
那队骑兵在前引路,又跑了半个时辰,走到一处旷野,一片地总有几十里方圆,安明儿只觉黑压压的一片,天上彤云密布,星月无光,她定神一瞧,黑暗中到处闪烁着铁甲刀剑暗暗的光芒,似乎整个平原都布满了战士,也不知连绵有多广。
众骑行到一处大帐,帐门上悬着一盏小石油灯,安明儿眼尖,已见爹爹甘青总督大旗在帐前矗然而立,疾风中猎猎作响。
那骑兵队长下马道:“总督请李军师入内议事。”李百超领了安明儿、司徒花晓入内,只见大帐中也点着一盏小灯,十几个人席地而坐,安明儿识得这十几人是爹爹麾下百战勇将。爹爹甘青总督坐在上首主位。
众将见两人来到,都纷纷站起为礼,李百超年纪虽轻,却是军中军师,众将都受他节制;那安明儿是元帅独生爱女,更不用说的了。
安大人道:“百超你来得好,步兵主力十日以前已由魏将军率领先行,先锋部队只怕已在数百里之外,咱们也好启程。”
李百超点头称是。安大人又对司徒花晓道:“难得姑娘如此热心,老夫先行谢过,姑娘是方贤侄至亲,老夫越僭了。”
众将军齐道:“请元帅发下军令,小将等立刻启程。”
安大人从箭囊中拔出十四支令箭,一个个吩咐完了,众将接了令箭,纷纷拜别主帅,分批领军而去,一时之间原野上蹄声如雷,大军行动,虽是尽量噤声,可是十几万人马走动,又怎能不震动大地?
这后行部队都是精锐骑兵,直到四鼓已尽,天边已显微明,这才走完,安大人自率一万骑兵殿后而行。
一路上无事就短,第二天果然下了大雪,骑兵冒雪而进.二日之间行进了三百余里,与步兵主力相去不远了。
大军西行数日,并未见凌月国军队,安大人老谋深算,早在得到方天逸消息之日,便飞骑传令道上守军严密注意细作,大军进行之日起,更禁客旅西行,是以整个一条河西走廊,封锁得有若铁桶,除了西行大军,根本就不见一个行旅。
安大人计划以主力绕过凌月国大军,进入凌月国先拔其根本,以小兵力与凌月国大军相持于玉门关一带,然后前后夹击,溃灭敌人于玉门关以外,是以行军神速秘密,不愿早期与凌月国主力相逢。
又行了数日,骑兵主力已达玉门一带,步兵前锋也到了,安大人等步兵主力一到,当夜便聚众将于大营之内,商讨最后决战方策,安明儿、司徒花晓随待在侧。
是夜满天星斗,各军相继赶到,军容大盛,安大人从怀中取出一张路线图来,用沉着的口气对诸将遵:‘咱们行军骑兵将近半月,步卒更是跋涉将及一月,大军本应休息整顿几天,可是军贵神速,本帅决定明日破晓时刻,分兵直进,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齐道:“元帅不辞辛劳,小将岂敢怠慢,恭听大帅命令。”
安大人瞧了瞧众将,那十多张脸孔,有的粗扩凶猛,有的温德尔雅,可是却都是一时之选,久经战阵之良将,他看了半晌,都觉得一般优秀,不由大感放心,缓缓道:“本帅决定以主力直捣凌月,由李军师指挥调度,本帅亲领三万铁甲兵,寻敌军于玉门关以西,详攻缠守,使敌人不暇后顾。”
他话一说完,李百超起身道:“此次敌人倾国之兵东来,大帅三万铁甲,虽是勇猛绝伦,但众寡之数太以悬殊,晚生请元帅多领步军七万。”
众将纷纷称是,安大人道:“凌月国励精图治,这十年来国势鼎盛,已为西域之霸,此战必须毁灭其举国兵力,本帅估计其国内至少犹留精兵一、二成,如果咱们主力分散,能否挟雷霆之势,一击而下敌便成问题,如果不能一举而下凌月,便失去奇袭之精神,再者凌月国也大有能人在,他分兵阻住本帅,大军回师救援,岂不变成咱们被夹攻?双方主力交战于凌月,敌人得地利人和,我军处势极为不利。”
他是一代名将,佩侃道来真是满盘皆顾,众将虽觉元帅孤军阻敌大是不妥,可是找不出良好理由来阻止。
李百超沉吟半晌道:“元帅是全军灵魂,岂可轻易蹈险,这阻敌之事,交给晚生好了。”
安大人哈哈笑道:“百超,运筹帷幄我不如你,战阵攻守,你不如我,我可以和你赌个东道,你能坚守十天,我以同样的兵力至少可多支持二旬。”
他平日对部下话将甚是随和,都是直呼其名,李百超见元帅豪气陡生,目射神光,不由心仪不已,当下道:“元帅神威,后生岂敢比效?只是晚生再说一句,元帅乃西北一方之镇,还请三思而行。”
安大人挥挥手道:“百超休再多言,如果情报不错,凌月国元月中旬发兵,大军此刻离玉门关只怕有两、三百里,破晓时刻,百超你领骑兵主力北绕星星峡先行,步军主力紧跟而进。”
百超及众将应了,安大人自挑了一支精锐骑兵,那领兵的将军是甘军中有名的儒将,姓秦名孝恭,平日棋琴书画均所擅长,而且风流俊雅,风月场中也颇涉足,可是打起任来,端的智勇兼备。
安大人道:“孝恭,这次委屈你了,不能亲自扬威外国,开疆拓边。”
他知秦孝恭为人豁达淡泊,战必勇猛不让别人,班师后却退让谦虚,从不抢功,是以选了他随自己打这场强弱已定的苦战。
李百超接口道:“以寡敌众,望秦将军立不世之功。”
秦孝恭起身答谢,安大人吩咐已毕,一拍手众兵提上一大桶酒来,安大人举大瓢饮了一口,递给秦孝恭道:“你此次任务艰苦,是吃力难讨好的事,你应饮第一口。”
秦孝恭饮了一口,顺次请将都饮了,安大人一抖手将瓢掷出帐外道:“破敌之日,再与诸位痛饮!”
众将欢呼一声,各自回部准备起拔,安大人携着秦孝恭走出帐外,安明儿、司徒花晓踉在身后,两人着了军上男装,甲胃森森。
这时沙漠上营火点点,延绵无限,战营相连,也不知到底何处是尽头,寒风中战马嘶嘶,雄壮中透出凄厉,除了口令询问之声,再无喧杂之音,安大人看视良久对秦孝恭道:“孝恭,凌月国有咱们这种精锐军队吗?”
秦孝恭道:“岂只凌月国无,就是本朝中原,也找不出和元帅麾下如此雄师。”
安大人抚然道:“那凌月国势力不弱,凌月国主处心积虑便图在此一举,可是我有此大军镇守西睡,他是半步也不能东来,唉!怕就怕在孝恭,我有时真想像你一样,做个先锋将军,除了受命打仗,攻敌取胜之外,便无半点忧虑。”
秦孝恭不知大帅为何揪然不乐。安大人忽然心中一凛忖道:“两军尚未交兵,我岂可先自挫了锐气。”当下一转脸色笑道:“孝恭,听说你上次酒肆花丛胡闹可是真的?”
秦孝恭俊脸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道:“元帅别听外人渲染,小将做事向来极有分寸。”
安大人笑道:“有分寸真有分寸,听说你把皇上贵的金杯和蓬莱名珠都给姐儿们作缠头资了,如果给皇上知道了,哈哈孝恭,你有几个脑袋,真是荒唐。孝恭,此次战胜,元帅夫人替你作媒,物色一个名门司徒花晓成了亲吧!”
秦孝恭一睑窘容,想辩说又插不上口,安明儿和司徒花晓瞧到这模样都乐了。司徒花晓心中暗想:“安大人很是慈和,可是又有一番威严,难怪他部下都倾服如此。”
原来秦孝恭虽生得清秀,可是天性豪爽,挥金如土,他一个人领将军的薪俸也不少了,可是从来都是花得光光,身无余资,上次酒醉之下,竟然将天子赏他出生人死西征立功的金酒杯也给兑了作为缠头资,他部下从来只要有人向他借钱,他总是将身上一半钱借出,有时接连有几个部下来借,那他十两中便只剩一两,此人细中有粗,粗中有细,原是一个人杰,用来统率部队,当真是最得其人了。
安大人位立良久,四鼓已尽,拂晓已临,空中起了一层薄雾,北行星星峡的各军已经开始行动,那领军将军一个个向元帅告别,骑兵以后便是步军,都是箭强失利,战马腾跃,眼看残月西垂,晓星无光,慢慢的旭日东升,天色大明,又渐渐地日上三竿,那队伍才走得差不多了。
安明儿瞧得眉飞色舞,她回头对司徒花晓道:“是天上的星星.多呢?不是我爹的兵多?”
司徒花晓也瞧得振奋已极,她接口道:“我瞧是兵多。”
安大人听这双小女孩家谈得天真,心中大感有趣,笑吟吟正要进入帐内进餐,忽然最后一支骑兵拥着李百超前来,安大人道:“百超,我在此支撑二旬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李百超高声道:“元帅宽心,晚生至多半月便可将凌月占领,亲率大军前来支援元帅。”
安大人连声叫好!疾风中,安明儿只见爹爹就像一座城墙一般,矗然而立,只是从盔前散见根斑白的头发来,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他说完行礼而别。安大人进帐用过早餐,下令三万骑后西出玉门关。
那玉门离玉门关尚有~回路程,这日傍晚安大人军队出了玉门关,举目一片沙漠,正是野战好场所,安大人心中忖道:“敌人兵多,如在平原沙漠之地,我军易被包围,必须移师地势高险之地以待敌。”
他下令军队立刻就地用食休息,三更再造饭,漏夜行军,占领玉门关以西百余里沿途高地沙丘。
到了二更时分,突然下起大雪来,沙漠气候变化无常,眼看雪愈下愈大,安大人见骑兵及马匹都露疲乏畏寒之色,他沉吟一会,派出重兵警戒,下令架营聚驻。
次晨一大早,大雪停止,一片黄沙突然变成一身银妆,甘军常于冰雪中作战,自然携有防雪御寒之具,一路继续西行,马匹过处,雪上留下无数蹄印。
走到中午时分,突然快马飞鞭前哨传警,发觉敌综。安大人下令疾行抢夺数十里外高地,众骑士飞奔而去,一时间马鞭之声大作。
才跑了十余里,突然前面杀声轰天,先锋部队已遭强敌,安大人整顿队伍,立刻投入战场。
安大人前哨部队两千余骑,正被敌人十倍骑兵包围激战,那凌月国骑兵又高又大,甘军虽多北方人,但身形比起凌月国人还逊一筹,此时被团团围住,从外面几乎看不见了。安大人主力一投入,被围骑兵士气大振,纷纷力战突围,寻思和援军会合。
那秦孝恭手下都是老兵精锐,凌月国起初虽以十倍兵力攻击,可是死伤惨重,并未能一举歼灭,此时安大人主军一到,立刻主客易势,凌月国兵力居了下风反被包围,鏖战良久,渐渐不支。
安大人亲自冲锋陷阵,士气更是高昂,安明儿、司徒花晓紧紧跟在后面,四周两干亲兵护持,直往敌军中心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