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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攸烨越想越憋闷,她好歹也是个皇帝,不就是教训个人嘛,如今还得给人赔礼道歉,简直太窝囊了!
杜庞看着万岁爷一路辣手摧花,挥脚断草,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疼得不得了,一个劲儿感叹真是不当家不识柴米油盐贵,那花可是蓝阙国专门进贡的绿玫瑰,棵棵珍贵无比,靠宫里那温泉的水才能养活着,平常人想看都看不到,就这么被万岁爷一脚踩碎,简直就是让他心如刀割(虽然花不是他家的,但他看它们长得漂亮,就常过来浇水,对这些花是有一定的感情地),手里的拂尘哆哆嗦嗦颤了一路。
待李攸烨将把最后一脚跺完,终于到了清斋殿门前,抬起头来看着那三个镶金大字,一种昏厥感迎面袭来,她对这间大殿有着最原始的恐惧感,每次进去,都意味着要关一到九天的禁闭,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根深蒂固的阴影。
“烨儿来了吗?快进来吧!”一声柔和的呼唤,从殿内传来,是皇奶奶。李攸烨整了整缎袍,几个台阶上去,慢慢地推开了那两扇高大厚重的门【想起以前每当推不开门的时候,她都会幻想所有的宫门都能自动开关,现如今,幻想已经破灭(不知道她到了归岛,会做出什么反应),而她也有了开门的力气,不免要感慨一番】。
“皇奶奶,呃!”李攸烨刚迈进大殿,就一下子懵了,她居然看到——朝堂上的那群挑夫!还要上小朝吗?这是她最先冒出的想法。
真是热闹啊,这清斋殿头一次来这么多人,李攸烨左右瞥瞥,见到场的那些大臣,全都是六部二品以上的官员,人数虽说比早朝时少了很多,但在这清净的殿内仍然显得十分壮观,那帮大臣纷纷朝她躬身行礼。她疑惑地朝跪坐在中间蒲团上的江后看去,江后给了她一个蒲团,示意她也坐下。
李攸烨乖乖在江后身边坐定,狐疑地扫了眼群臣,别说,大伙儿这么坐在蒲团上,跟卧在宅门前的石狮子似的,真有点古人席地而坐的气氛,就差煮两壶酒,上几盘小菜了。要不是皇奶奶在旁边坐着,李攸烨就真要脱口而出,大家行个酒令怎么样了。
江后扫了一眼大殿,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各位大臣不由敬服,纷纷努直身子,作出聆听教训的样子。他们一下早朝,就被江后招到清斋殿来,心里多半忐忑,不知道江后用意何为。
“哀家今日请各位卿家前来,想必众卿都有所疑虑!”江后开口道。
是啊,您真是太贴心了,我们确实非常疑虑啊!不过,众人哪敢点头回应,继续恭敬地望着江后,那把平波剑就处在她身后的案上,平增了她不少的威慑力。
“这清斋殿,是我玉瑞国国君斋戒的地方,”江后徐徐道,然后转头看着李攸烨:“也是历代帝王反思的地方!”李攸烨嘴巴一张,不会吧,皇奶奶又要她在这里关禁闭啊!
悬念来了!众位官僚一声不吭,前几句话都没他们什么事儿,不知下文会怎么引出他们。
“昨晚皇上胡闹的事,想必众位卿家都看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众位卿家想必也知晓!”江后叹了口气,语气一缓,感慨道:“皇上即位如今已有一十五年了,先帝英年早逝,没来得及看顾这个孩子,从当年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长到如今舞勺之年,是各位卿家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的。还望各位以后多多指正她些才好!”
众人闻言受宠若惊,腮现两片惭色。
江后把视线落到一个胡子花白的雕像身上,做了个齐眼的的手势:“哀家记得,皇上是从这么高开始,就开始跟着詹太傅学习诗文了,每次下学回来都扯着哀家的袖子,说詹太傅又教了她一些新东西,说要背给哀家听呢,”顿了一下,江后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接着对众人说道:“哀家还记得,有一次,皇上淘气,趁詹太傅离开一会,不小心把先帝赠给詹太傅的砚台打碎了,皇上知道自己闯了祸,就把摔碎的砚台捡起来,藏在了自己的怀里,詹太傅回来后,发现不见了砚台,四处找寻未果,却在桌脚处找到一块砚台碎块,自然他也瞧见了站在一边紧张兮兮的皇上。”
说到这,江后瞅了一眼尴尬的李攸烨,接着目光又从詹太傅到众人身上扫过,道:“詹太傅一眼就看穿了皇上的计俩,但他不动声色,接下来的那堂课,却专给皇上讲那些诚信的故事,希望能启发皇上悔悟,结果皇上听了仍然无动于衷,这可把师傅急坏了,人无信不立,皇上小小年纪就偷奸耍滑,做了错事不知道悔改,以后还得了,下学之后,他专门跑来找哀家商量对皇上的管教是否应该更严格些。”江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詹太傅一眼:“詹太傅当年教导皇上的苦心,哀家现在仍是很感激!”詹太傅动容地朝江后拘了一礼。
江后脸上笑容不减,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道:“哀家当时听詹太傅诉说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着实气愤,想着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这孩子,结果,哀家在那慈和宫等了很久,都不见皇上下学回来,派人去寻,结果各处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哀家想,难道她害怕就躲起来了?这可气坏哀家了,做了错事就躲着,哪有一点君王的样子,于是哀家就在那等,到了傍晚时辰,她终于自己回来了!”
“这一回来啊,哀家就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浑身上下都沾了泥,活脱脱一个从泥巴里爬出来的娃娃。这下可好,哀家气也使不出来了,忙给她洗了洗,细问之下,她才嗫嗫嚅嚅的说出了实情!”江后慈爱地摸了摸李攸烨的脑袋,和詹太傅相视皆无奈一笑,道:“原来啊,她是跑工部制妍巧匠范大人那修砚台去了,后来范大人还跟哀家感慨得说,皇上虽然年纪小,但做起事来极其认真,亲自把那砚台碎块一块块地粘起来,最后发现还是少了一块,她回学馆去找了一遍,没找到,就回到范大人那抹眼泪,范大人见她这么在意,就另外找了砚石磨了补上,这才把她打发走了。”
群臣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小皇帝磨人的本事,他们都领教过,想必那范大人开始只当小皇帝是小孩子玩闹,没甚在意,却不想小皇帝是认真的。
气氛顿时融洽起来,詹太傅作揖,道:“当年是老臣错怪皇上了,皇上第二天主动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砚台,还拿出了那块修好的砚台还给老臣,小小年纪就知错能改,而且能对错误进行弥补,实在是明君风范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对李攸烨称赞有加,李攸烨脸上一红,她那会儿哪里想到这么多,只不过是害怕被皇奶奶责罚,想掩人耳目,把砚台修好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最后露馅了才不得不承认错误罢了。
“詹太傅不必过谦,皇上性子调皮,若不是詹太傅悉心教导,不知还会闯多少祸事呢!‘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江后转头,对李攸烨道:“烨儿,还不快拜谢詹太傅教诲之恩!”
虽然不知道江后为什么要她拜,李攸烨还是点了点头,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詹太傅跟前,庄重道:“攸烨多谢詹师傅教诲!”言罢,竟要下跪行师礼,詹太傅慌忙爬起,扶住李攸烨将要屈膝的身子:“皇上,您折杀老臣了,自古只有臣拜君,哪有君拜臣之理啊!太皇太后,老臣,何德何能,当此大礼啊!”说完已经垂泪顿首,跪倒在地上。群臣莫不诚惶诚恐,李攸烨赶紧扶他站起,江后也站立起来,群臣一看,连忙起身,但江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起来,这才继续跪坐在蒲团上。
江后缓缓走到詹太傅面前,劝慰道:“詹太傅,今日我们只谈长幼,不论君臣,您是攸烨的师傅,礼当受这一拜!这是攸烨的尊师的责任,也是哀家的心意,您莫再推辞了!攸烨,快扶詹太傅坐好,端正行礼知道吗?”
“谨遵皇奶奶教诲!詹师傅,您请坐!”李攸烨扶着一脸惶恐的詹太傅落坐,江后示意两边的大臣劝抚住他,李攸烨退后几步,拨开前袍,缓缓屈膝,俯身,行稽首礼,额头触及手背,久久下拜。詹太傅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他叩首泣道:“皇上仁孝,老臣自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其余大臣也皆动容,纷纷起身朝李攸烨跪倒:“臣等自当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皇帝给臣下行跪拜礼,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情,詹太傅真可谓是荣宠之至了。不过,满座众人没有不服气的,这詹太傅乃是三代帝师,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为人谦虚谨慎,与世无争,为专心钻研学问,竟一生未娶妻生子,著有佳作近百部,都是呕心泣血的经典之作,满朝文武莫不敬佩,天下学者莫不以之为榜样。皇帝这一拜,也是对他的最大的肯定了。
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出自《荀子.大略》),君子隆师而亲友(出自《荀子修身》)这一拜,足可化解朝臣心中的忧虑了。江令农不禁感慨万千,他这妹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选在清斋殿这个地方,众人皆席地跪坐,既显示对太祖的尊重,又免去了詹太傅和众人之间造成的落差尴尬。这一步棋,既师出有名,又收揽人心,可谓设想周密。
李攸烨站起身来,回头望向江后,江后冲她点点头,她虚心道:“各位卿家都起来吧,皇奶奶说今日只谈长幼,不论君臣,攸烨是晚辈,以后还望各位多多扶持!”她觉得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皇奶奶召这么多人来清斋殿,不会只是为了让她给师傅行个礼吧?她竟有种错觉,从今日起,她就要被赶鸭子上架,骑虎难下了。
“皇上圣明!”群臣纷纷归位。李攸烨也回到江后身边坐定。一脸莫测地瞅了眼江后,便缩回脖子,安分守己地端坐着。
“万大人,你在朝堂上的慷慨陈词,哀家很是钦佩,朝廷有尔这样的栋梁之才,实是朝廷之福啊!”江后突然的话语,把那个坐在群臣末尾的万书崎吓了一跳。今天在场的人都比他官大,他看了这半天,好像都没他什么事,不知道江后为什么把他这个无名小卒也叫来。
“太皇太后过奖了,臣不敢当!”他是新来的,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皇太后,比他想象得要年轻多了,手段也厉害,心里不免直叹这帝王家真是奇葩一朵朵啊,不是他这种小官可以造次的!难道是因为她听说自己为难了她的小孙子皇帝,要来教训他?乖乖隆地冻!
“万大人谦虚了,朝堂上敢于直言相谏的人,自然当得。”
“有能纳谏的君王,才会有劝谏的臣子,臣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而皇上能接纳臣的意见,实在是社稷之福。”我夸夸您的小孙子,您就别为难我了。
“是万大人敢于直谏,皇上才有机会纳谏啊,”球又被踢了回来:“皇上年轻,昨晚之事,确实太过冲动,伤了皇家和气,哀家已经听人说了万大人的主张:皇上下诏悔过,派专者给晋王赔礼。哀家也很赞同。”
一定有转折!“然而——”果然!
“晋王以什么身份受礼呢?”
李攸烨一惊,手不由的握紧。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朝廷向诸侯国示弱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们只想到皇上若惹恼了晋王,晋王就会起兵谋反,却不曾想过天子给诸侯王赔礼,那天子的地位又将置于何地?这下,气氛又回归到紧张之中。
“自古只有君赏臣,却无君给臣赔礼之说。”詹太傅义正言辞地说道。
“詹太傅所言极是,”江令农终于开了今天的第一次金口:“这礼就不必赔了,不过这晋王世子,朝廷应该予以严惩,以正我玉瑞国法啊!”
众臣一愣,非但不赔礼,还要处罚人家,朝廷的手段什么时候这么强硬了?就靠国库里的那些家底子,和朝廷那几十年没打过仗的兵,怎么能和富得流油,常年和外族打仗,兵强马壮的诸侯国相抗?
万书崎也是愣在当场,思忖,莫非太皇太后要出什么动作了?
太皇太后今天的一系列举动,再明白不过了,天子敬祖宗,敬师敬长,但不敬诸侯王!
“那依丞相所言,此事该如何处理?”江后颇有意味地问。
“皇上下诏悔过,夺晋王世子爵位!”江令农幽幽道。
简直是霸道无比啊,晋王只有一个儿子,若被夺了爵位,不就无后了,百年之后,晋国还不归朝廷统治!啧啧,这道旨意如果发下去,晋王不想反,都不行了!
“臣以为不妥!”众人没料到,首先出来反对的不是别人,正是和江丞相打成一片,组成玉瑞版将相和的另一主角——上官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