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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陵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但和茅山二位道长有何干系?”
马武道:“只因为他二人都是许道长的传人。天师忘了,当初两位道长来投时就是因为被太乙教所迫,连曲阳山都被占了,这才流落到此。依着老朽的看法,这根源其实还在那两个书卷之上。”
“大祭酒是说这太乙教还记得以前之事,原本家父要给的书卷没有拿到,便想向二位道长手中索取?”
马武道:“正是如此。”
一旁的定观忍不住道:“哪里有什么书卷?小道在曲阳山三十多年,从未听师尊说起过。那太乙教也是欺人太甚,故意找个托词想吞并我茅山派,张天师和大祭酒又不为我等做主,可对得起三门签押之事?”
马武道:“难道定观道长以为老朽会瞎说?”
普玄轻轻一拉定观,低声道:“你多说什么废话,一旁听着便是。”
定观道:“师兄一向能说会道,为什么今日不言语了?如今死了人都要栽在我等头上,看这样子,这天师道迟早也是呆不下去。”普玄知道师弟并不知情,其实在真德道长临死之时亲自拜托此事,自己也是不知道有这书轴之事的,定观是老实人,听马武一说,自己确实没有见过,便急急忙忙地否认起来。
马武冷笑一声道:“普玄道长,你师弟说没有书卷,你说有没有?”
普玄堆笑道:“小道孤陋寡闻,不知道当年之事。大祭酒能否明说是哪两个书卷,我茅山派典籍是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也不知对不对的上。”他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模棱两可的,连马武都在肚子里骂了句:老滑头!
马武道:“道长既然要我明说,那我便直说了罢。当初真人拿出的三个书卷本就是分赠三门的,自留的一个当然是为我天师道准备的,而另两个分送吕许两位弟子,老朽虽然没有拆开来看过,但却说听过这几个书卷的名字。那送给吕许二位弟子的分别是雷字诀、地字诀,而留下的一个,则是天字诀。”
张道陵点头道:“天字诀确实是在天师道,且一向都是鄙人保管,此事即便是我的两位弟子亦不知晓,大祭酒却能准确说出,可见当年之事确实是真的。”
既然张道陵都承认了,马武又是当初人证,普玄隐瞒不了,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大祭酒这么一说,我真的记起来是有这么个书卷,可是我曲阳山被太乙教侵占,这两个书卷说不定都被他抄去了,身边却是没有。”这最后一句倒是老实话,只因为这两卷书轴都被方仲拿去了,到现在还搁在昆仑山上。
马武道:“若是抄去了书卷那他太乙教还每年过来打探两位消息做什么?既然一直喋喋不休,便是没有找到,难得不在你们身上?”
定观有些惊讶地问普玄道:“师兄,真的有这两卷书么?怪不得他太乙教老来寻事,莫非就是要找什么书卷?”
普玄沉默不答。
那马武道:“二位道长只要手上有那书卷,就不会有太平日子,所以依着老朽的主意,不如由天师代行桐梧真人之令,把外面的书卷都收回来,由天师亲自保管,这样一来,既可保全两位道长的安全,那太乙教也无话可说,到时自然罢手,再由老夫拿着三门签押的遗训,亲自为你讨还曲阳山,二位道长觉得怎样?”
普玄道:“那岂不是要我交出书卷?”心忖我不向你借看一下天字诀已算客气,你居然想夺我的雷、地双诀,门儿都没有,自己虽然如无根浮萍,但这一点骨气还是要有的。
马武道:“不错,反正两位道长留着也是无用,明里那太乙教要夺,暗里的也不知什么人要来抢,前两日那昆仑山的人也来打听二位道长行止,嘿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二道道长何不舍此祸患图个安稳,把书卷交回我天师道。”
普玄装着十分为难地道:“小道倒是很想答应大祭酒,可是我和师弟身边的确没什么书卷。”
马武不悦道:“老朽为二位道长着想,这才好言相劝,你们来天师道这么久,老朽可有丝毫怠慢之处,别人打听二位踪迹时我也是尽量替二位遮掩一二,如今危险日增,老朽不能坐视不管。普玄道长,我天师道可不是贪图书卷,说句老实话,即便这三卷字诀凑到一块儿那也是不全的,只因为还有一卷也在旁人手里,老朽只不过看在那是故人交待下来的东西,有心保全罢了。”
普玄道:“这书卷到底有几卷,你不如全栽在贫道身上好了。”
马武道:“也不多,老朽知道的共有天地风雷四卷,道长拿两卷出来也就够了。”
普玄翻了眼道:“贫道拿是拿不出来,大祭酒不信,只管搜身便是。”
马武怒道:“道长还要执迷不悟。”
眼见二人越说越僵,张道陵插口道:“大祭酒何必强人所难,当初家父已将此卷送给了许道长,便不可又向他茅山后人索要回来,道长既然不肯门,此事便不必再提。”
普玄连忙顺杆往上爬,顺着张道陵的话说道:“果然还是天师明事理,只要大祭酒帮小道讨回了曲阳山,我便亲自到各处找找,若寻到了便重新抄一份摹本送给天师也无不可。”
张道陵微笑道:“道长不必客气,不是我天师道应有之物,鄙人绝不妄取。”
马武见自己的主意被张道陵驳回,只得道:“既然二位道长如此固执,老朽也只能另想万全之策。此次杀人之事必定和二位道长有关,凑巧去了陵墓这才免遭祸患。为保二位周全,我看不如再搬个地方避避风头。”
普玄摇头道:“不搬,不搬,你天师道地方不靖,却让贫道躲来躲去,也没这个道理。”
张道陵道:“道长所言甚是,鄙人若连天师道地界都不能保得平安,如何统领二十四治和门下弟子。”
普玄道:“好,张天师快人快语,贫道佩服。”
张道陵又对马武道:“大祭酒方才所言,二位道长去了陵墓,是不是?”
马武矍然一惊,自己刚才说漏了嘴,把二道去过陵墓的事抖了出来,忙道:“其实也没什么,二位道长闲得无聊,诗性一发,便即四处游玩一番,恰巧去了那里,老朽知道后已经批评过了。”
张道陵道:“那种地方,凡我天师道相干之人,一律不许涉足,二位道长虽非我天师道之人,却也要谨守规矩。”
普玄和定观只知那陵墓是天师道禁地,却不清楚原委何来,普玄问道:“张天师,那陵墓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不许旁人涉足?”
张道陵道:“二位道长对此感兴趣吗?只怕鄙人说出来你们会说我张道陵欺世盗名。”
普玄连忙道:“张天师德高望重,谁敢这样说天师。”
张道陵淡然一笑道:“德高望重?那应该是家父才是,而不是我张道陵。二位道长必定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我天师道初起之时,鄙人有莫大神通降服了不少扰民鬼怪,这才有今日之隆。如今我便告诉二位道长,这些传闻殊为可笑,此事根本非鄙人所为,旁人如此赞誉常让在下无地自容。”
马武道:“天师……”
张道陵一摆手,示意马武不要再讲,自己却接着道:“鄙人早就有心一吐为快,今日两位道长能够听我倾吐一番,也算稍减鄙人内心惭愧。当年统领这二十四治地方的,可不是我天师道,而是另有其人。”
普玄道:“这个贫道倒也听说过,在天师道之前,传闻这里有个巫鬼道。”
张道陵微笑道:“不错,当年统领这二十四治地方的,是巫鬼道。”
普玄道:“可是那巫鬼道早已消亡,所以才有天师道,或者说因为有天师道之隆才有巫鬼道之亡,这当然还是张天师掌管有方之功,不然何来今日之盛。”
张道陵摇头道:“此非道陵之功,说起来,若无先父舍身成仁,我张道陵还不知身在何处。其实巫鬼道也没有亡,只是在先父感召之下,投归我天师道罢了,试问以当时巫鬼道之盛,又岂能无后来天师道之隆。大祭酒更是亲历其事,其中变故知道的清清楚楚,二位道长一定不知,大祭酒原本也是巫鬼道之人,后来才皈依的天师道。”天师道里众多人物都是巫鬼道之人,这种事对于普玄和定观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马武也是,这就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了。普玄暗忖这马武从巫鬼道一直到天师道并且执掌大祭酒之职这么久,恐怕其年岁比之醍醐老母还要长些,这般高龄还如此健硕,当真少有。
普玄惊叹道:“原来巫鬼道和天师道之间有如此深的渊源。”
张道陵道:“其实结下如此深的渊源,直至创下这样基业,对于鄙人来说又有什么益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鄙人宁可不要这种虚名。”
普玄道:“为什么?”心道若是自己有了这样大的一个茅山派该有多好,也算完了师兄真德道长的遗愿,自己从此放下重担悠哉悠哉,还不开心死。
张道陵脸露戚容道:“只因这一切并不是我张道陵亲手得来,而是用先父性命换来的,试问鄙人如何安心。”
普玄道:“性命换来的?若是拿我普玄的性命换一个偌大的茅山派来,贫道也愿意。”
张道陵摇头道:“功利之心岂可盖过人伦大理,道长此言鄙人不敢苟同。我张道陵一出生便无父无母,若不是养母抚育在下成人,又何来今日之张道陵?如今白驹过隙,时过境迁,虽有无限荣光,却不能在父母之前尽孝,心中甚为遗憾。”
普玄道:“但不知祖师爷是如何身故的?”
张道陵道:“说起来有些气人,鄙人也是问过了当初许多经事之人,加之手中又有遗书若干,推测出一个大概来。当年先父从昆仑山被贬下山后,心灰意冷,一路漂泊,不久便来到了蜀地。也便是在这蜀地,他仗着胸中所学结交了许多朋友,这当中便有巫鬼道里的魁首人物。”
普玄道:“听说这巫鬼道里做主的是个巫婆,大祭酒既然曾经待过,不知是不是这样?”
马武神情木然,呆呆道:“巫鬼道里最高者称作司命,有大小之分,大司命为男,少司命为女,道长所说的应当是少司命。”
普玄道:“巫鬼道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马武道:“我投入巫鬼道时,那大司命早已空闲了许久,也不知是根本没有其人呢还是去了别处,只有少司命还在,自然是少司命做主。”
普玄道:“那就对了,不然旁人也不会说这巫鬼道被一个女巫统领。张天师,莫非祖师爷就是认识了她,才有后来发生的许多事。”
张道陵恨恨道:“正是这个女子。”
普玄自识得张道陵以来从来都是见他和和气气,今日还是首次见他对一个人露出恨意,不由得问道:“这个女子很坏么?”
张道陵冷冷的道:“毁人家室,夺人父母,如此大仇,你说坏不坏!哼哼,鄙人若是连此事也能谅解,岂非白活世上。”
普玄未想到事情是如此严重,听张道陵语气,难道那张顺竟然是被人杀了的。此种伤心之事他也不好多问,只听张道陵自己道:“那女子不知修炼什么邪法,可以使元神出窍,可是她自己不慎,竟然把肉身给毁了,此事又怎可迁怒于先父头上,她居然要先父赔还她一具一模一样的肉身来,试问这该如何赔法?”
普玄道:“的确不好赔,就算有个相像的,难道把人家给杀了,夺个躯壳给她。就算这么做了,那夺舍续命固本还阳也是极高深的法术,不一定就能成功。”
张道陵道:“就算能够做到也不应该去做,只因此事根本与先父无关,是他巫鬼道起了内杠,又怪得了谁?”
马武插口道:“若是巫鬼道内杠就是与真人有关呢?”
张道陵摇头道:“先父修为已废,如何能介入他巫鬼道内部之事,又岂能引起他内杠,是那巫婆平生事端,索要肉身不得,竟然要把先父也化做阴魂一个,抵偿她肉身被毁。先父被逼不过,只能答应赔她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