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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殿旁偏厅中,灯火摇曳,五毒教主坐在炭盆前烤火,旁边站着柳七七。
“师父,要不您先去睡一会儿,等消息到了,徒儿再叫醒您。”柳七七讨好道。
“不用,为师一想到还有两个时辰便能知晓,就睡不着了。”五毒教主道。
“依师父之见,那个小子有没有可能是天机掌门?”柳七七问道。
“不好说。要不是捞到那些东西,为师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天机掌门。不过在密室中,他见识谈吐不凡,由不得人不信。后来你又告诉我,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那小子又说自己是冒充的。幸好有你出主意,从天机令上切下两小块,一块拿到药店去确认是否是龙涎香,另一块飞鸽传到岳阳,让值守的弟子点燃,看能否招来天机弟子。”五毒教主边说边用铲子拨了拨盆中的炭火。
“师父,十里八乡的大夫和药店掌柜,都说没见过龙涎香,却又都觉得那东西是。究竟是天机令,还是龙涎香,只能等岳阳方面的消息。”
正在这时,敲锣声骤起,当当当,又急又快。
“外面怎么这么嘈杂,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五毒教主吩咐道。
“是,师父。”柳七七应道,快步出了偏厅,不一会儿奔进来回禀,“师父,是走水了,天干物燥,风又大,除了无极殿,其他连在一起的房屋全保不住了。”
“关押邱毅那两人的地方呢?”五毒教主问道。
“也过了火了。”
“还不快把人弄出来!”五毒教主急道。
“是,师父。”
“还是我亲自去吧。”
五毒教主和柳七七赶到关押邱毅和沈绉的地方,发现房子早已成为一片火海,进不得人,急得直吼:“看守的人呢?都死了不成?看见起火不知道把人叫出来吗?”
“教主息怒!”五毒教主身旁的弟子全都跪下。
“师父息怒!这屋子关押着两个重犯,徒儿不放心,特意安排九儿师妹夜间在此巡逻,现在九儿师妹不知去向,屋子又莫名其妙地失火,其中定有缘故。等找到九儿师妹,再细问是何情况。”柳七七安抚五毒教主道。
“罢了,赶紧救火!”五毒教主挥手道。
临近天明,大火终于被扑灭,可惜房屋全都烧光了。
无极殿前,五毒教主看着灰头土脸的弟子们,道:“这个地方已经烧没了,无法再待下去,你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带走的,收拾下,一个时辰后集合,准备赶路。”
五毒教弟子应声散去。
没过多久,柳七七快步跑来,递给五毒教主一个蜡封的纸卷:“师父,岳阳城的飞鸽传书。”
五毒教主打开蜡封,只见纸上写着“天机弟子齐聚岳阳,官兵出动,双方激斗,互有死伤”,不由脸色大变,喃喃道:“他真是天机掌门,如今葬身火海,天机门定不会善罢干休,祸事来了。”
柳七七见状,凑过去一看,奇怪道:“天机弟子传言,天机掌门长得英俊潇洒,怎么会是这种獐头鼠目、短眉八字须的猥琐模样?”
五毒教主道:“他随身带着人*皮面具,自然是易容了。”
柳七七忽然对着院子后门方向招手,喊道:“九儿师妹,快过来!”
杨九儿满脸是土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哭道:“徒儿没能阻止邱毅二人出逃,求师父治罪。”
五毒教主惊讶道:“你说他们没死?怎么回事?”
杨九儿哭哭啼啼道:“昨夜那个姓沈的说姓邱的毒发,快要死了,徒儿忙进去查看,谁知中计被暗算。那姓邱的毒已经全解了,徒儿不是对手,被打昏后,捆住手脚,塞住嘴巴,扔在角落里。这火一定也是他们放的。”
五毒教主松了一口气:“人没死就好。”
柳七七道:“师父,请让徒儿去把他们抓回来。”
杨九儿也道:“徒儿也要去,把他们抓回来,将功折罪。”
五毒教主摇头:“你们俩不是邱毅的对手。邱毅武功高强,就算是为师,若没有毒虫相助,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柳七七自信道:“徒儿可以用毒虫助战,邱毅已经两次栽在徒儿豢养的毒虫上,这次也逃不脱。”
五毒教主仍不允口:“别忘了,除了邱毅,还有个天机掌门,他会给邱毅解毒。”
柳七七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放走天机掌门?这可是我们五毒教扬名立万、威震江湖的大好机会。”
五毒教主叹气道:“为师只恨,没能早点确认天机门掌门的真实身份,也没能遵守诺言早点放了他。老七老九,速速召集教中弟子,快快离开此地。”
“是,师父。”
沈绉扶着邱毅,在野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漫天荒野,连个人影都没有。”邱毅开口道。
“官府追捕得紧,五毒教这么多人,如果到一个新的地方落脚,不管是城内,还是乡村,都会引当地起官府的注意,所以他们落脚的地方一定是远离官衙,且外人很少到的地方。我们被抓后,不管到哪里,都被蒙着眼睛,不知身在什么地方。可惜我还是猜到了,那一处是道观,观名无极。从道观后门西行约百里,即有驿路,到那儿就可以脱身了。”沈绉有气无力道,比起身体上的劳累,他更受不了腹中饥饿。在五毒教,目睹柳七七的解毒丸中爬出恶心的虫子后,为了避免被下毒下虫,他一口饭都没敢吃,匆忙赶了一夜的路,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只怕人还没到,你我兄弟就先饿死在路上了。”邱毅苦笑。
“邱大哥,小弟很想停下来烤一条毒蛇吃,可一旦停下来生火,很快就会被五毒教发现并追上,所以只能强忍饥饿赶路。小弟有个提议,邱大哥可以给小弟讲讲闯荡江湖时遇到的趣事,转移了注意力,就不会觉得饿得难过了。”沈绉提议道。
“好吧。记得有一次……”邱毅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己过去的事迹,有危险的,有诙谐的,还有不正经的。
“哈哈哈,难怪江湖对邱大哥的评价是亦正亦邪,原来是这么回事。”沈绉笑道。
“老弟,我两次死里逃生,多亏你出手搭救,咱们不如正式结拜为异性兄弟,你看如何?”邱毅提议道。
“邱大哥,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你仇家多吗?”沈绉小心翼翼道。
“呵呵呵,仇家不少,朋友也多。”邱毅见沈绉小心询问的模样,不由一乐。
“嗯,那我们还是不要结拜了,继续做朋友吧。邱大哥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如果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岂不是很亏?”
“哈哈哈,沈老弟真是心直口快,尽管你不愿意跟我结拜,我早已拿你当兄弟了。”邱毅笑道。
二人赶到驿路时,日已正午。又行了一段路程,遇到一座茶寮,方饱餐了一顿。
沈绉取出私藏的金豆子,求购了两批快马。二人摸黑赶到了衡山,当夜宿在山脚客栈。
次日清早上山,正赶上衡山派和江湖上的头面人物议事。
邱毅是几方请来的中人,与各方都有交情,便留下来参加。而沈绉是不相干的外人,被请到一处院落喝茶。
沈绉是第一次上衡山,对李月娥的成长环境很感兴趣,提出要参观游览下,负责接待的弟子便领着他四处走了走,看了些景致。
到了晚上,沈绉被安排在客房歇息。他想找邱毅打听几方商讨的结果,却发现邱毅已被灌得酩酊大醉。
此后几天,沈绉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邱毅要么在议事,要么和人切磋武艺,要么就是醉得不省人事。他不知道,邱毅已经见过李月娥了。当李月娥看到只身一人的邱毅时,笑容就有些勉强,在听到信没有送出去,反而又收到一封时,脸上尽是失落,及至听到两封信都被五毒教搜去时,更是美目含忧,难掩愁苦。
沈绉感到很郁闷,自上山后,他就没跟邱毅说上几句话,也没见到李月娥,只从衡山弟子有限的闲谈中了解到,衡山派跟各方商议了这么些天,还是没能达成一致意见。各方的分歧点在于抚恤死伤者的银两数额,支付方式,以及是否再次联合起来灭掉天女教。
衡山派愿意支付给死者二百两、伤者一百两纹银做抚恤金。可伤亡者的亲朋师友不同意,他们要求衡山派支付给每位死者一千两,伤者五百两,还要立即付清。经过讨价还价,双方各退一步,折中方案是每位死者五百两,伤者二百两,年前付清。这样一来,衡山派要拿出近万两银子,来抚恤在天女山一战中死伤、以及之后被天女山报复杀害的二十多位各门派弟子。
沈绉知道,衡山派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时事艰难,山上还有几百号人要吃饭。那么事情就只能朝着白氏父子提议的方向发展,由翡翠山庄出面协助解决。而翡翠山庄的最终目的,是让白谦把李月娥娶回去。
衡山派也有意撮合白谦和李月娥,所以当天机弟子在岳阳聚集并与官兵激斗的消息传到衡山时,李月娥就被禁止下山了,且被禁足在青玉院。
沈绉见不到李月娥,觉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便告辞下山。写了几封信送出去,又筹了一万两的银锭存票,放在锦盒内封好,雇人送上衡山,指定李月娥接收。
再说李月娥,打开锦盒后顿时呆住了,锦盒内是一叠各个钱庄的存银票据,数额不等,共计一万两。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询问送锦盒的人,也不知道委托人是谁。
李月娥直觉是沈绉,每当自己陷入危急之境时,都是沈绉前来救援,也只有他,能在短时间内筹集到一万两之巨的银子。
可沈绉现在在哪儿?在山上吗?李月娥忙让人把锦盒交给掌门,自己匆匆跑到招待来宾的客房去找,自然没有找到。
李月娥忽然觉得很沮丧,之前让沈绉和她同返衡山,沈绉拒绝了,宁愿冒着危险孤身一人留在岳阳,即便现在送了一万两银子给她,也很有可能是听到消息后差人送来的,他是天机掌门,消息灵通,人不必亲来衡山便可知晓她的情况。等等,既然他前几天还在岳阳,为什么又要留一封信给她?难道是因为不愿意来衡山,才这样做?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是不愿意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露面的。想当初,她找他找得那么辛苦,他愣是硬着心肠不见她。
想到这里,李月娥的心里有些怨。
正当李月娥魂不守舍,胡思乱想的时候,邱毅找到她,要告辞下山,称既然衡山的麻烦解决了,他得履行诺言,保护救命恩人去西域。
李月娥这才想起来,之前邱毅跟她说过,路上幸得一位年轻商人两次搭救,他才能逃脱五毒教的暗算,顺利返回衡山。她当时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加上被禁足,就没有去见那位年轻商人并道谢,现在想来,那位年轻商人倒颇有胆识,有勇有谋,咦,那年轻商人好像姓沈?要去西域?不会这么巧吧?
李月娥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她要去会会邱毅的这位救命恩人。
沈绉还没有离开衡山地界。处理完一干事情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像当初那样急迫地想去西域了,眼前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李月娥能否顺利脱困;天机门与官府对抗,要如何善后;父亲明年七十大寿,要如何给他拜寿而不被暗探发觉;沈家今后该怎么办,他的两个养子又该如何施教,且不被安平察觉;他亲生母亲与祁珏的纠葛,自己要不要插手;还有天女教的一堆麻烦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费神。
三人相遇的那一刻,沈绉有些后悔没有早点离开,又后悔跟邱毅来到衡山,既然决定要躲李月娥,为什么不做得干脆一点?为什么还要回来继续纠缠?可是心底这种欣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好像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该死的白三!
李月娥定定地望着改扮过的沈绉,虽然他刻意把容貌扮丑了,可那双温柔的眼睛,那望向自己时怜惜的眼神,都没有改变。
李月娥缓缓上前,伸手去揭沈绉的假胡子,沈绉忙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
李月娥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来了衡山,为什么不去见我?你可知道,你差点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沈绉心一疼,紧紧握住李月娥的手道:“不要做傻事,我不准你做,连想都不准想。”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伤心了。”
“如果我真的嫁给白谦,你会怎么办?”
“他不是好人,不要嫁给他。”
“我问你怎么办,你还没回答我。”
“如果你真的嫁给他……那我也打不过他呀,哎哟,师父饶命,疼!”沈绉话未说完,耳朵即被李月娥揪了起来,连忙求饶。
“你今天必须跟我去见师父!”李月娥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这次她都不能再犹豫徘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