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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我们先找到寒儿再说。”琳儿瞥见那正准备大战一场的吴柳二人,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丈夫,将手中未交出的书函塞在丈夫衣间。
“嗯。”杨乐天点头应了,牵起琳儿的手便走。他方与妻子奔出几步,忽听风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唤。
“娘……”
“寒儿?”杨乐天与琳儿对望一眼,循声而去,隐约见在柳下亭廊的拐角处有个人影。
夫妇二人快赶几步奔过去。那里,一个红袍的大喇叭手撑着地,跪坐着,怀中正抱着一个蜷缩的身体。
“是寒儿!”琳儿一眼便认出了儿子的衣服,她挣开丈夫的手,扑了上去,急呼:“寒儿,寒儿,娘在这儿。”
“寒儿。”杨乐天半跪下来,看见儿子苍白的小脸,心如刀绞,抬头问:“鸠摩上师,是你救了寒儿?”
“是,不过这孩子……”说到此处,鸠摩法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将怀中的孩子交给琳儿,轻声对孩子道:“寒儿,好孩子,你娘来接你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娘来了。”
“是啊,寒儿,快睁开眼睛看看娘啊。”拨开寒儿额前的碎发,琳儿望着儿子紧蹙的眉头和死死闭着的双眼,不禁浑身颤抖。
“他一定疼坏了。”鸠摩法举起寒儿的手臂,让杨乐天看。
孩子双手的腕上分别有一道一寸长的口子,横开破断血脉,贯穿了整条腕子。显然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口子仍就那么张着,露着鲜红色的嫩肉,两侧的皮肉都深紫肿胀起来。
杨乐天扯下一条被恶鬼啃得褴褛的衣衫,一圈圈地向着儿子的腕上缠绕,他不想琳儿看着那些可怖的伤口而泣不成声。
“娘……娘……”
寒儿又在唤了,声音很轻、很浅。琳儿听得心里抽痛,将儿子抱得更紧,“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回应,孩子梦呓般地翕动着灰白的嘴唇:“娘,我……我想喝水。”
“好,好。”琳儿又哭又笑,失了魂似地茫然四顾,“水,水?哪里有水?”
“我这里有!”鸠摩法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水袋,边看着琳儿给寒儿喂水,边道:“喝吧,喝吧。这孩子总是要水喝,大概是失血过多,口渴得厉害。唉,四岁大的孩子,每天要给他们取走半碗的血水,罪孽啊罪孽。”
“每天半碗?如此几日了?上师怎会在此?”杨乐天一连串地追问。
“不知是几日了。”大喇嘛摇摇头,骂了一句:“玉飞扬他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之后,鸠摩法望着天上的皎月,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日,畜生派人来请我,先是给我跪下,说是诚心悔过。我念及他是兄弟之子,一时心软,信以为真,还助他以万里招魂之术,将坎井中的恶鬼导入万柳山庄的塘内,他说有办法令那些恶鬼重新轮回。不想在我施法后的当晚,那畜生竟在酒中给我种下了蛊毒!”
“待我醒来之后,居然发现自己手足俱废、经脉全断,而这个孩子就躺在我的身边,那大概是两日前的事。当时,我见这孩子脸色苍白,虽是失了不少的血,但神智还算清醒,能说上几句话。于是便问他父母是谁,可这孩子鬼机灵,硬是不说。后来,鬼面带人来取血,我才知道这可怜的孩子原是你杨乐天的儿子。”
杨乐天自嘲地勾了嘴角,抬手抚上寒儿冰冷的额头,叹气:“寒儿啊,你真是不会投胎,为什么要选给我杨乐天当儿子。”他摇着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儿子却忽然从嘴中不断向外溢水。
琳儿手忙脚乱地擦着儿子的唇角,“寒儿,你怎么了?!喝不了就算了啊,我们不喝了啊。”
怎料,那孩子蓦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原先如水色的亮光已然黯淡,即使是有月光照耀,也是死气沉沉,发不出一丝的光彩。
寒儿看清楚母亲的影子后,瞬间就哭了出来,泪水泛滥,如山洪暴发,似是极为伤心。然,声音却低若蚊蚁。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连哭的力气也顺着那些血从身体中一丝丝地被抽离了。
杨乐天轻拍着琳儿的背,一边默默安慰着啜泣的妻子,一边拭去自己眼角的湿润。
“唉,唉。”鸠摩法一个铮铮大和尚,也在廊下连连叹气,他的手在脖颈中的铁念珠上一颗一颗地按捏着。他每按一颗珠子手指都是一滞,然后用力深深捏下去,才摸索到下一颗珠子上。
“琳儿,给寒儿试试这个吧。”
“嗯?”琳儿抬起朦胧的泪眼,茫然地看着杨乐天手中之物,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叫:“对啊,看到寒儿太过激动,竟是忘了身边的这颗宝珠呢!”
杨乐天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珠子上,然后轻轻一弹,那珠子立刻腾了起来,用幽兰的光覆盖了寒儿的身体。
蓝光下,寒儿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红色的血脉在缓缓流动,冰冷冷的小手开始温暖起来,脸上渐渐现出了淡淡的粉色。
那蓝光很刺眼,尤其是在这片夜色中。
柳叶轻轻摇动,一阵寒风吹得柳林沙沙作响,那蓝光突然熄灭了。寒儿刚刚暖过来的四肢,瞬间僵了下来,冷如寒冰。同时,一抹鲜血顺着孩子的嘴角流了出来,滴在了琳儿雪白的裙上。
“寒儿,寒儿!”琳儿急呼了两声,却是听不到孩子的声音。然,除了寒儿头顶那陡然消失的幻魄珠,连丈夫也一同消失了。
在相距数十丈的塘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琳儿回眸,眼睛穿够稀稀疏疏的柳叶,可以看到战斗中的两个人——他的丈夫和那个武林盟主。
“柳飞扬,快将幻魄珠还我!”杨乐天纵跃起来,双臂向前探出,直扑向柳飞扬手中的宝珠。
柳飞扬右手一回,将宝珠背在身后,侧身纵开一丈。杨乐天如鹰扑兔子,双足在落地之时轻轻一点,又飞身向着柳飞扬扑去。
柳飞扬眼急,那珠子好不容易才得了来,况且自己也是被恶鬼撕咬出一身的伤口,这珠子可是他的救命之物,岂能再让杨乐天给夺了去。
便在杨乐天扑上去之时,他突然脚下一错,开始向后跳跃,先是向左跃一步,接着又向右跃两步,然后又是向左跨五步。他的身子如一片浮云,交叉曲线向后纵掠,步数多少变换不定,正是那西域轻功中的“不一而足”。
这招“不一而足”杨乐天从未见过,也自然被他困扰了进去,只得随着他纵来跃去,盯着那颗珠子不放。
其实,柳飞扬无论怎样躲避杨乐天的追逐,他都是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去,那目标就是树下那个满脸瘢痕的人。
吴阴天正去树下寻他的面具,却忽到听背后清冷的声音:“鬼面,你若肯帮我抵挡住杨乐天,那么刚才你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过。而且我答应放你走,并给你忠心蛊的解药。”
“忠心蛊的解药?哼,你当我是头蠢猪啊!”吴阴天把面具扣在脸上,“忠心蛊根本无药可解,我不会为了两颗金丹,就站在你面前做盾牌。”
“你错了,忠心蛊是有解药的,但只有我能解!”柳飞扬咬着牙关,闷哼了一声。他每动一动,浑身的伤口就会扯大一分,那大腿上的血流得更甚,将整个锦袍的下摆都染成了红色。此刻,若是不用幻魄珠来医治,怕是再无法逃开杨乐天的追逐。
吴阴天一怔,隐隐心动,忽然挺身而出,一掌对上了杨乐天冲过来的拳头。
“啪!”拳掌相交。
杨乐天一愣之下,收回了拳头,仅有一半的力量击在了吴阴天掌心内,但也只是这一半的力量,震碎了吴阴天的腕骨。他疼得一缩手,骂自己是不是傻了,之后又提醒他身后的主上,要记得对他的承诺。
柳飞扬在夜风中扯了一抹坏笑,抬头望了望,单足一点,右手拉住环廊一角的飞檐兽头,借势翻上。人盘膝坐在环廊顶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那酣斗中的两人,旋即用身下的血开启了幻魄珠,让那光芒抚平他身体上各处伤痛。
杨乐天却不愿与这鬼面多做纠缠,他只想先夺回宝珠去寒儿,便发了一痛猛攻,急于破开吴阴天这道屏障。奇怪的是,那吴阴天竟发了疯似地抵挡,当真不惜为柳飞扬去做人肉盾牌。他与杨乐天左一掌、右一掌的周旋起来,几次杨乐天拔地而起,却均被他以掌、肘、指阻挠下来,活像是一只会扯后腿的猴子。
“你快让开,不然我立刻一掌毙了你。飞鸟不在,这里没有人帮你求情!”杨乐天警告。
吴阴天嘿嘿一笑,不理会杨乐天的话,仍用那只没断的左手扯住了杨乐天刚离地的靴子,但这一扯,却也被杨乐天的跃起之力带翻在地,吃了一口黄土。
沉重一叹,杨乐天足下发力,向着吴阴天的背心猛踹了一脚,直震得脚下之人身子一颤,松开了手。他旋即一踏,在吴阴天后脑上借力腾起,跃上了回廊顶。
廊顶之上,英俊的侠客卓然而立,夜风撩动起他青衫一角,飘拂若仙。便在此时,一声声霹雳般的尖叫从廊下的拐角处传来——
“寒儿!寒儿!”
那是琳儿尖声的呼唤和震天震地的哭声!杨乐天心中骤沉,仿佛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砸中他的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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