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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宁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却不得不展开翅膀追了下去,她飞到图尔急速下奔的身前,正要有所行动,一道火箭猛地从图尔开始燃烧的身体中喷出,重重地击中了她停顿在空中的身体。
兰宁一声惨叫,六翼倒卷起来,护着蜷曲的身体,远远地坠入了草窝之中。巍恩定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一团火球向山下的大坝冲去,恍惚中,黎明前的黑暗中,火球中的人影越来越淡,最后,火球滚动后,只在山坡下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焦灼。
火球沿着山坡的滚势越来越猛,几百米的距离瞬间而至,下一刻,燃烧着青碧色火苗的火球狠狠地撞上了苍穹下的那道银色巨龙,诡异的火花就像大坝那边的浪花一般,四散飞溅,落地生花。
天地间猛地寂静了下来,巍恩死死地凝视着火球粉身碎骨的那段大堤,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相信,图尔纵然疯狂,也不会毫无目的的飞蛾扑火。
时光无情地流逝着,大约十几秒钟后,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大地为之震颤,伴随着四下横飞的乱石,一股浓烟猛地升起,旋即便淹没在了银光闪耀的浪花中。
图尔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巨龙的愤怒,碎石湾大堤被生生地炸开了一个大口子,汹涌的河水像早已不甘束缚的猛兽一般,疯狂地拥挤着,撕扯着,争先恐后地涌出犬牙交错的石坝缺口,开始了它们积蓄已久的宣泄。
“巍恩,怎么回事?”范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巍恩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焦急的亲王殿下,木然道:“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图尔,让他得逞了。”
“这个混蛋!我要让他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1范德情急之下,怒声吼道。
巍恩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图尔舍身毁坝,就是想葬也找不到他的尸体了。”
克伦威尔看着大坝被炸开的,长达三四米的缺口,急声道:“巍恩先生,现在怎么办?”
巍恩转过身,看着克伦威尔和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们。这些近卫军将士的家属大都住在里约堡内,碎石湾大堤的决口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如果不是克伦威尔治军甚至严格,恐怕已经有些人会忍不住当了逃兵。
巍恩心里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是看着克伦威尔焦急而热切的目光,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让这个青年将军失望还是小事,要是造成兵变那局面就不堪设想了。
眼光一转,巍恩忽然指着山冈下面一堆又粗又圆的树干,看起来已经砍伐加工过,问道:“那些是不是木材?”
克伦威尔身边的一名军官顺着他指去的方向望去,道:“是用来搭建房梁的木材。冬天不能动土施工,砍下的木材就先放在这里阴干,来年再用。”
巍恩听到这里,回头望了一眼危如悬卵的大堤决口,一刹那间,他的心意已决,计划已定:“克伦威尔,把所有的木材都搬上来,越快越好1
克伦威尔不敢怠慢,随着他的一声军令,百余根木材便被山冈上几千名士兵们以极快的速度搬了上来,然后按照巍恩的指挥,分批摆放在了地上。范德亲王立在一旁凝视着堤坝缺口,神情有些呆滞,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决口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宽了两三米,大堤外面渐成泽国。
“推1巍恩一声令下,十余根又粗又圆的木材被士兵们奋力推下,沿着山坡向下滚去,由于是隆冬时分,山坡的表面除了一些枯草以外,并无植物阻挡,而枯草被木材一碾,都平平地铺在了地表上,无形中更减少了许多摩擦,这使得木材越滚越快,挟带着一股劲风,径直向石堤的决口处冲去。
“第二批,推1又有二十余根木材骨碌骨碌地滚下了山冈,克伦威尔旁观着巍恩的行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尽管现在是冬季而不是雨季,但决口处的水流这么急,就凭这点木材想把决口堵上,简直是不自量力。”
很快,百余根木材便被士兵们分批推了下去,这些木材又厚又重,滚落的速度十分惊人,第一批刚刚滚入水中,去势稍缓,第二批木材便跟着滚了过来,“咚、咚”几声闷响之后,重重地把第一批木材又往前推了几米,如此这般,等到最后一批木材入水,第一批木材很幸运地堪堪抵住了决口,并借着后面木材互相堆积的重量,横七竖八地簇拥在了决口外侧,多多少少延缓了一些水浪的外泄速度。
范德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木头已经滚完,决口的水流却源源不绝地涌出,很快便会冲开木材的阻挡,而且决口处的石坝已经摇摇欲崩,一旦决口被彻底冲开,别说这点木材,就是再多个十倍八倍,也是无济于事。
克伦威尔走到范德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要不我把士兵们带下去堵决口?”
范德心中一动,再次看了看水势,叹了口气,摇头道:“水势如此急,不是人力能够勉强的,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堵决的物资,让小伙子们下去,只是白白增加牺牲罢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坝崩溃,里约堡受难?”克伦威尔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范德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响起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巍恩正骑着他的坐骑:“巍恩,你要干什么?”范德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巍恩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还似乎带着一丝轻松的微笑:“亲王殿下,请转告萧娜,能和她相知相爱,我很幸福。”。
范德一怔:“你要干什么?给我下来。”
巍恩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前方,一脸决然。范德大急道:“来人,把他给我拉下马来1
亲王身边的亲兵闻令正要有所行动,巍恩目光一转,神清志坚,舍我起谁的气势顿时令几名亲兵的行动顿了一顿。值此非常时刻,巍恩虽然无官无爵,却已隐隐令现场众人马首是瞻,不敢冒犯。
巍恩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双腿一夹马腹,马缰用力一抖,范德的白马猛地长嘶,箭一般地向下冲去。克伦威尔满脸愕然,嘴里不停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
风声,水声,马蹄声,声声入耳。巍恩手里紧紧握着马缰,身体贴扶在马脊上,双目紧闭,神情自然而放松,任由骏马向下奔驰,仿佛并不是即将要面对猛兽一般的洪水,而是驰骋在家乡碧绿的草原上。
天色渐渐发亮,苍穹中已经流露出了今天第一线的曙光。瞬间之后,白色的利箭已经射出了几十米,巍恩骑在马上,将一段诅咒轻轻念出了声:
我是一名来自东方的骑士。
黄色的皮肤下,
流淌着龙与鹰的血脉。
故国千里,梦寻秋华,
马头琴惊醒了前生的宿命,
伴着可汗昔日的荣耀,
唱响今夜豪迈的弓之歌。
山冈上的众人,望着巍恩一骑当先,慨然赴险,无不惊愕担忧,上万官兵,竟然鸦雀无声,而清晰可闻的,却是急促的呼吸声。
克伦威尔盯着巍恩急速缩小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手无寸铁,身体单薄的男人身体里,究竟蕴涵着怎样的人格和品质?又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能够支撑着他每当到了紧急关头,偏偏挺身而出?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了惊讶的声音:“大家快看,巍恩先生的身边出现了一团白光。”
“巍恩,这是你的最终诅咒?你要用它干什么?”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游走于黑暗和黎明之间的堕天使。
巍恩没有睁眼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此时天色未明,他确信加布林绝不会袖手旁观。微微笑了笑,他平静地答道:“是的,这是我自己的诅咒,万夫长。”
“你准备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做什么?”
“等下我一出声,你就推我一把,把我带到最靠近决口的那根圆木上。”
加布林沉默了一会儿,凝声道:“巍恩,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没时间了,你照我说得办。”
“好,巍恩。”片刻之后,加布林做出了她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一个决定。
马蹄上下翻飞,隆隆的水浪声已越来越近。突然,巍恩大喊一声:“动手。”双手一拽马缰,白马奔驰的速度猛地一停,他的身体顿时脱离了马背,向前疾飞。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巍恩顿时犹如穿云之雁,跃门之鲤,身形刺透了疯狂而暴躁的层层水雾,于须臾之间,落在了预想的那根木材上。巍恩脚步刚踏上木材,立刻单腿屈膝一跪,双手用力按在树干上,抬头吸气,准备完成万夫长的下阙。
山冈上的众人“哗”地轰动了起来:能够凌空滑翔这么远的距离,这还是凡人的力量吗?
“轰”!一个巨浪涌来,巍恩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得呼吸一窒,眼前一片白色迷茫,心道不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施展诅咒?
就在此时,巍恩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襁褓,更在心中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团圣洁光华的包围之中。
山冈之上再度喧哗了起来:“看啊,那团白光好像把巍恩先生包起来了。”
一个似乎很柔软的躯体紧紧地依偎在了巍恩的身后,修长的双臂伸展开去,将他环抱在自己的心前。
“巍恩,我做你的后盾,完成你的心愿。”
巍恩一笑,于芬芳与馨香之中,念出了最终诅咒:“
剑与火的洗礼,
见证了生命的青翠。
用微笑去面对,
所用的不公与困难。
正道沧桑,
门由心开,
铭记着东方的母亲
从此,
生生不息!
光华大盛,凶猛的浪花似乎一下子被挡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之外,一阵异响紧随着响起,巍恩手掌所按住的树干现出一阵轻微的颤动,片刻之后,枯黄的树干上露出一丝生命的绿色,一块稚嫩的树皮。绿色随着树干上的水珠荡漾开去,一点接着一点,一片连着一片,最后,树干的坑洼处探出了嫩绿幼枝,树枝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越伸越长,有的搭上了其余的树干,那些树干便如法炮制,也开始生命的复苏;有的树枝搭上了危在旦夕的石坝上,便立刻用躯体填满了缝隙,稳固了基础,不多时,决口堤坝的某些角落居然露出了小小的蓓蕾,迎着寒风,含苞欲放。
方才还嚣张肆虐的猛兽尽管不甘心束手就擒,依然疯狂地冲击着羁押自己的牢笼,然而随着青翠的篱笆逐渐浓密起来,生命的守卫力量一点点地增强着,最终汇聚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绿色山脉,任由洪水绝望地咆哮着,却不屈不挠,慢慢地,把毁灭的凶残恪守在了警戒线之外。
如雷震耳的欢呼声从山冈上远远地传来,居然压制住了碎石湾经年不息的川流之音:奇迹,这是神才能创造出来的奇迹埃
一丝金光穿过天边的阴霾回到了世间,光明而和煦的晨阳洒在河面上,顿时,金蛇乱舞,美不胜收。
天,终于亮了。
巍恩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忽然发现方才守护自己的怀抱已经消失了,他急忙四处搜寻,一抬头,看到加布林漂浮在自己的头顶上,她那月光一般明亮的身躯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阳光之中,而美丽的脸庞上却含着惊心动魄的笑容,这份笑容中,蕴涵的是满意。。
“加布林,你要回到时间的洪流里了吗?”
加布林笑了笑:“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回不去了。”
“什么?”巍恩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经过了无数年的期盼和恐惧,朋友,我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加布林平淡地说着。
“啊?”巍恩大惊,一时张口结舌。
“我跟你说过,我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否则我的生命印记将会消失在空间中。”加布林解释道。
“不可能!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保护不了自己?”巍恩大声嚷道:“我不信1
加布林没有回答,仍然微笑着,亮丽的眼神中没有冷漠,也没有悲哀,却多了一些温柔。一刹那间,巍恩突然明白了,为了保护自己不至于被洪水卷走,加布林用出了所有的力量,以至于再没有力量使自己暂时存活在阳光之中。
巍恩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模糊起来:“加布林,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傻?”
“巍恩,别伤心,其实我现在心中充满了平和,就像当年守卫在神的身边那样。”加布林摇头笑道:“巍恩,和你方才相拥的那一刻,使我了解了你为救人而宁可舍弃自己的心情,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谢谢你,我的朋友,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生命的真正意义。”
阳光不断地明亮着,而加布林的脸庞却逐渐模糊了起来,唯一清晰不变的眼神,是她那双灿若晨星的眸子。
“加布林,你,你别死,我舍不得你死。”巍恩的眼泪顺着脸颊拼命地滑落,掉在他湿透而冰凉的胸膛上,此时此刻,他的智慧和胆量都躲了起来,哭得像一个孩子。
“亲爱的巍恩,和你相识相爱,我也很幸福。”这是加布林最后的一句话。
下一刻,加布林的双眸永久地闭了起来,天空再没有她的痕迹,一粒水珠在她双眼消失前的瞬间掉了下来,滴落在巍恩仰首的额前,摔成几瓣,依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晶莹得令人心碎。
巍恩痴痴地站在那里,双手对着天空向上扬着,像是在拥抱曙光。
山冈上,一个白衣老人分开人群走到最前列,呆呆地看着巍恩,正是圣公会长老麦斯。过了半晌,他忽然屈身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感谢神的恩赐,为我们带来了领导光明的圣徒。”
随着麦斯的话语,山冈上无数彪形汉子,荷甲士兵像波浪一般,从前往后纷纷跪了下来,一个汇聚了崇慕与敬仰的巨大声音回响在山谷之上,江河之中,随着浪花远远漂流开去。
“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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