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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快看,踩高跷呐。”茗儿兴奋地喊道。
我们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踩高跷的表演队伍正朝我们过来。现代是很难见到如此大规模的传统表演,我高兴起来,拉了保元朝人群中挤去。
保元深怕我被人群挤到,一路将我护在怀中,可我却偏不要他这么护着,更怪他将我视线档住什么都看不到了。
保元闻言,一脸无奈,最后只得随在我身后,任我左突右挤去瞧热闹。
街道上表演者皆以长木缚于足下行走,或舞剑,或跳跃,如履平地一般,面上又带了面具,以关羽、张飞、仙姑等为脸谱。一行人边走边唱,热闹喜庆。
紧跟其后更有舞狮表演,引狮人以绣球导引,舞狮扑跌、跳跃、登高、朝拜,锣鼓声声。
忽然,队里钻出两只小狮同舞,我见这小狮舞得煞是可爱,一味向前挤了探身去看。
“孟郎~!你看~!”待我欣喜的回身去唤保元同看时,才发现人流早已经将我二人冲散,远远隔开了。
眼下我夹在陌生的人群中,身不由已的随着人流向前走,左不得右不得。保元焦急的呼唤声初时还清清楚楚的耳边回荡,不多时便淹没在了鼎沸人群中了。
一时间,我竟没了主意,慌了神茫然四顾,心下渐渐焦躁起来。
若在从前自己逛街亦是平常之事,而如今累年常居深宫之中,外出亦有人鞍前马后的跟着,突然间又变成自己一人,莫名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
我惊惧不安地在人流中穿行,不时有少年男子前来搭讪。我只管低头默然的快速避开,心中念了千万遍的观世音菩萨,只求快些找到保元,见不到我,他也定是急坏了!
一直走到寺前,皆未见到保元和茗儿,就连小梁或谢行本也未遇到,不觉间更加懊恼起来,正四处张望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吆喝声传来。
“倒糖饼儿,倒糖饼儿。”不远处,一个老汉正在不远处的小摊前不住吆喝。
我眼睛一亮,心中的不快霎时消去不少。
能吃上一个倒糖饼儿,是儿时最喜随奶奶去街市的原因之一,如今在这灯市中见到这小小的糖饼摊,心下多了份熟悉与亲切。
倒糖饼的老汉正专心致志的在大理石板上,就着铜勺里的糖浆绘着各式动物。左右两旁的木盘上,分格画着龙、凤、小兔、小鸟、蝴蝶等图样,付了钱的孩童,正伸手转动中间的竹箭。
人群中不时发出孩子们失望或兴奋的声音,想是有人转到了心仪的糖饼,有人难免失望而归。
想当年,我每每转那竹箭总希望得到最大的龙糖,若不得,便会缠着奶奶再让我转上一次。若是得了龙糖或是凤糖,也不过一边耍玩一边啃个精光罢了。
今日再见时,竟发现这糖饼倒是极好的艺术品,于是默默站在一旁看那老汉作糖。
不多时,围住小摊光顾的孩童散了,老人抬头笑眯眯的向我道:“姑娘要是喜欢也转一个吧。”
我朝身上摸了摸,笑道:“今日身上一个铜子也没有~!”心下不免有些失落,早知道应向保元要点银两伴身。
“嘻嘻,小娘子要是喜欢,大爷我把这个摊给你买下来。”一张肥硕的大脸突兀地出现在摊前。
满面横肉,一副色欲醺醺的嘴脸外加上下打量我的贼眉鼠眼。
我厌恶的皱眉朝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那胖子身量不高,见我后退便打着酒嗝腆着肚子又凑了过来,在他身后我看到了三个相貌猥琐家丁。
真是不好彩,这下可是遇上无赖了。
我心下惶然,举袖掩鼻朝后靠了靠,急急的想着脱身之法。
“小娘子,别怕啊,大爷我最是怜香惜玉的人。”那死胖子,竟敢伸手来拉我。
我羞愤难当,闪过那只“咸猪手”,侧身抄起摊边的小凳朝他头上砸去,正当那胖子哎哟一声,掩头蹲下之际,我瞧准空隙,提了裙踞撒腿就跑,心中暗苦不曾换了男装出来。
还未奔出几步,便听得身后,那胖子扯着脖子嚷嚷:“还愣着干嘛,给我追呀。”
胖子的三个家丁得令从后面追了过来,我一径跑,一径找出路,眼瞧着旁边击剑处人乌压压得一片,心下不容多忖便钻了进去。
才挤进人群,便觉得整个人身形不稳,一时间收脚不住,竟直直与那黑衣击剑手撞了个满怀。
“哎哟,这是人还是墙呀。”我悻悻地揉着被撞得生痛的脑门,眼角余光却见后面那三个家丁已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心急之下拔腿要跑,不幸再次撞上那铜墙铁壁。
回身时,胖子和他的家丁已经逼了上来,这下可麻烦了!
前路被黑衣人挡住,周遭又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情急之下,我干脆一整裙衫冷声喝道:“天子脚下,尔等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欺凌妇孺么?”
“哟,还是个小辣椒。”那胖子顶着额头上的大包,涎着脸凑了上来。
“你……”我话未出口,只觉得一股力道将我向后拉去,眼前一暗,身后的黑衣男子已闪至身前,挡在我前面,一掌击向那头“肥猪”。
那“肥猪”倒在地上嗷嗷直叫,三个家丁见主人被打,一窝蜂的冲了上来,却被黑衣男子两三下打得东倒西歪。
“肥猪”从地上爬起来,鼻口尽在流血,他一边哎哟直唤,一边却不服地喊道:“好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问问大爷我是谁。”
黑衣男子概不理会,只扭头冷冷向我道:“姑娘对付如此恶霸,讲理,讲什么理,只须以暴制暴。”说罢一脚将那“肥猪”又踢出丈把远。
三个家丁抄了家伙又围了上来,黑衣人刷的拔剑在手,左突右击,还未待我看清,就听得咕咚声响,三人再次被狼狈的撂倒在地。
只见他从容缓步走至“肥猪”跟前,用剑指着他的胸口道:“去,给那姑娘赔礼去~!”围观人群此刻也哄闹起来。
“你……你可知我爹是……”那“肥猪”还在嘴硬,黑衣人正欲再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听得人群外扰嚷起来。仿佛有一队兵丁走了过来。
“快走。”我还未回过神来,已被黑衣人拉住一路狂奔起来。
只觉得握在腕间的手力道极大,扯着我身不由已的向前跑。他带着我在人群中游移,最后拐进了一条小巷方停了下来。
一路急奔,我心跳得厉害,猛得停下来,眼前有些晕眩,我扶着墙好不容易站稳,只听那黑衣人低声道:“你还好吧?”
我舒了口气,定了定神,低眉朝他福了一福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抬首看他,对上的却是付夜叉面具,心下大骇。
“害怕了?”此刻,面具遮去了他的表情,隐隐却见面具下凌厉的眼神,耳边传来的说话声也略感熟悉,我心头一震兀自怔住了,这眼神似曾相识,只怕在哪里见过。
男人冷冷的讥讽在耳边响起:“也怪不得那些无赖。姑娘这身打扮岂不是招风引蝶之相。你家男人也没将你看好了,就任你出来瞎逛。”
我闻言,心下猛然一沉,这个人凭得唐突致此!萍水相逢,竟然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来!
难道,难道是他?心没来由的紧缩起来,我伸手冷不防地去揭他面具。
“啊~!”我惊叫一声,他出手扼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拖入他怀里,换了副半嘻笑的声音道:“做人最好别那么好奇。”
我挣扎着,欲打他,可手被他死死的扣在身手,竟半分动弹不得,我恨声道:“放开我,你明知我身份。”
“是么?你不过是我方才救下的弱女子,还能有什么身份?”
“卑鄙~!”我急怒攻心张口就朝他肩上咬了下去。
“咝”,正当他松手掩肩之际,我抬手顺势揭下了他的面具。
果然是他,张继昭!
黑暗中,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一手扶在方才被我咬过的地方。
我被他看得心慌,转身欲走,却被他拦住去路。
“让开!”
“不让!”
“让开!”我嘶吼着,扬手向他脸上打去,啪的一声,竟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而我自己也惊呆了。
“女人还是不要太凶才好。”他竟不以为意,反而凑到我眼前,唇带嘻笑。
“你,无耻!”我扬手又要打,这次却被他死死的拉住,情急之下,我俯身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口里立时弥漫着血的腥甜气息。
他,竟不松手。
“你放开我,放开……”面对这样一个怪人,我最后的心防已然崩溃,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别哭……你,不要哭!”张继昭将我扶住,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甩开他的手,抹了把泪,恨恨道:“你这个无赖,你比方才的无赖还坏……我真该为海棠庆幸,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我忿忿中出言讥讽。
他的眼中再没有笑意,我看到了男人负伤后莫测的神情。他一手又曳我近身,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将我困在他的两臂之间。
这一刻我既心虚又后悔,此时此刻真不该戳他的伤疤惹恼他。
他在脸离我这么近,那双充满复杂神情的眼神在黑暗中明灭,我倔强的回瞪着与他僵持着,只听到自己快速而紊乱的心跳。
“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之恩的?”他面上的神色一松,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
“看在你曾相救小妹的份上,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张继昭自言自语,复又凑到我面前,道:“不过,你还欠我两次……我定会讨回来的。”
我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僵直的听着他在耳朵边低语,不同于保元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的气息在鼻间浮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唇轻触过我耳边的发丝。
“你的人,找来了。”他最后说完了这一句,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没入了小巷深处。
“蕊儿~”
“姐姐~”
保元和茗儿焦急的呼唤从巷口传来,我扶着墙出声唤他。
“蕊儿~”保元满头大汗向我跑来,一把将我揽在怀中,急道:“你方才去了哪里?急人死了!你没事吧,没出什么事吧?”
“姐姐~姐姐。”茗儿在身后哽咽着说道:“方才找不见你,可把皇上急坏了,只差,只差回宫调羽林卫来寻你。”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不愿他们太过担心,故做轻松道。
“真的?”保元尤自不信,打量着我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没有。”我极力掩饰着面上的神情,道:“方才找不见你们,心下着急,所以……”
“蕊儿,幸好你没事。”保元复又将我抱紧,叮嘱道:“若下一次再走失了,你一定要在原地等我,不可以再象这次,让我找得好苦。”
“恩!”我朝他重重地点头,举手向他保证。
保元面上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我亦笑着向他央求道:“孟郎,给我买个糖饼吧。”
看着他宠溺的望着我摇头轻笑,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吃过了糖饼,一行人总算平安地回到了宫中。
换过衣裳,已近子夜,宫中张灯三日,此刻到处仍是灯火通明。
保元忽然伸手遮住我的眼睛,在耳旁笑道:“今日,还有最后一件礼物送与蕊儿。”
我随他摸黑向前走着,一会儿左弯一会儿右拐,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满树的彩色灯烛,在月光下摇曳着。
梁守珍在旁喊道:“一、二、三,放~!”
各色焰火腾空而起,照亮了重光殿,照亮了整个宫闱。
保元在身后将我抱住,柔声低语道:“蕊儿,生辰快乐!”
我幸福的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看着这为我而放的漫天烟花,只觉得即便在这一刻死去,亦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