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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四婶子心怀忧伤与青砖蓝瓦屋的梦想时。二叔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心中亦揣着个梦想。那些天,二叔总跑到我家来找父亲说话。
二叔用满心激动颤抖的声音对父亲说:“大哥,我去湖南益阳苎麻县,麻河口镇老家,路过岳阳,经过洞庭湖,看见洞庭湖湖上好些打鱼的机船。”
二叔长到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用机船打鱼的。在故河口打鱼,都是渔民用木浆架船,哪有开机船打鱼的
二叔去老家是替代父亲去的,为着陈家家谱与陈家祠堂的事,老家先祖的儿孙们想修订家谱,修缮祠堂,才叫曾祖父这一系的后人,父亲这房长子过去一趟!那时正值父亲学校忙,父亲实在抽不开身,才叫二叔代替他去的!不想二叔去了一趟洞庭湖,从湖南老家回来后,中邪了般,每天念叨洞庭湖上的打渔船,似乎金银财宝自水里来,打都打不尽。
昏黄的油灯下,母亲在纳鞋底,将针往头发上一炽炽的。都不知那头发上,可是有什么好东西,炽过一下,针会更快,纳得更好吧。母亲不断重复着那个动作,二叔也不断地对父亲重复着那段话。
二叔红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安分的笑意:“大哥,我在洞庭湖湖边看了一整天,每网下去都打上来好多鱼,俺数了,一网就十来分钟,那个快啊一天可打多少网,起多少鱼啊……”二叔这一说,老实本分通红脸上不安分的笑意上更添一丝不安分的笑容。不安分叠加起来,使得二叔情状充满梦幻色彩。
父亲听罢,也笑,并不做声。
二叔见父亲不做声,又说:“大哥,你看长江故道的打鱼船多,却没有一艘机船,都是人工驾桨,而洞庭湖上全是机船,那快的,一天得打多少鱼啊,本钱很快就可收回来……”
二叔说这些时,乐傻乐傻的似乎那些财富都到手了。眼睛都发光。
父亲还是笑,不做声。
二叔说完,见父亲不做声,就回去了。外面路黑黑的,但二叔心底却因为渔船的理想而闪烁光芒。二叔没得到他大哥肯定的答复并不失望,因为他从大哥的表情揣摩大哥并不反对,渔船这事儿绝对有希望,梦想肯定会有现实的一天,只要自己足够坚持,耐心。
二叔是那样想一艘渔船,快想疯了,只要父亲一回来,无论农活多忙多累,二叔都会早早地收工回家,洗罢干净,吃过晚饭,天不等黑,就过来了。因为白天干活时,二叔碰见母亲就问过,知道父亲今晚回来。
二叔每次碰见母亲,总问一句话:“大嫂,俺大哥今晚回来么”
母亲答:“回。”
那么听到母亲这个字的二叔,这一天对他来说便意义非凡了。天空大地不仅格外广阔,还比从前更为生机。那是二叔心中的生机。但二叔害过脑膜炎,有后遗症,有这等头脑所以至今,我仍怀疑买渔船的主意是二婶子出的。再说,二叔家里啥事不是二婶子说了算,没有二婶子的同意与支持,二叔就是自己还有这样的想法,断乎也不敢来与父亲说!
二叔来过许多回,跟父亲说了许多回,只是没结果。因为一艘渔船不是小数目。机船加鱼网,得上二千多块,在当时,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父亲个人并没有那个能力。
后来,二叔又来对父亲说:“大哥,我们四兄弟共买一条船,一条网,我与老四凑人,你与老三凑钱,利润四弟兄分,赚了我们就每人四分之一的去还欠债,反正农活不忙,没多少收入,做点副业还活泛些,故河口故道的水与洞庭湖的水差不多,我与老四会开得好船,打得到鱼的。”
二叔知道父亲担心他们开不好船,打不到鱼。从机船上把鱼网撒下去,可不容易,机船速度快,总是动的,万一掉进江里了怎么办水性再好,那可是四十五里长江故道。再说,陈家祖辈里翻完族谱,还真没打鱼的,一点经验也没有。长江故道水虽不如长江水凶猛,但夏天涨水,长江水会与故道水连一起。江面水势浩大,怕二叔与四叔鱼没打着,把人打进水里,可就坏了,祖母不骂死他这个老大才怪。父亲被二叔不停游说,洗脑,就是真动了那个念头,但顾虑甚多。
过不了几天,二叔又来跟父亲说:“大哥,老四水平高让他开机船,我撒网没问题的。要不,大哥让老四去外头学习段时间,拿个机动船驾驶执照回来,再去买船”
二叔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势头,那就是说,二叔志在必得,一定千方百计地说服大哥买一艘渔船回来打鱼。这完全就是二婶子的主意,二叔就是再想有一条船,也想不到这上面去。二婶子什么人,年轻时当过妇女主任,能说会道,有见识干大事儿的主,前途不顾地嫁给我二叔,还真是屈才了。
二叔还说:“大哥,有了机船,建儿以后有事做,下学了考不上学,不用种地就去开船,多好。陈家这系的子孙后代都有事儿做,渔船就是我辈治下的千秋家业……”
听听,这就是二婶子告诉二叔说的原话,二叔一个半哑巴,没读一天书,知道啥千秋家业之词。是二婶子想为自己的儿子我的堂弟建置点家业,找个轻松活才是真。谁叫我堂弟建读书像头猪,读不进去!眼看吃国家粮,做个公家人的希望完全没有,就还不如治份家业!
那时的故河口有一艘船,无论渔船渡船,都是非常了不起的祖传家业,吃几代人的好活路。四叔的两个儿子还小,父亲的女儿多,我弟弟还小,三叔还没成婚。如果陈家真有一艘船,当是二婶子的儿子我的堂弟建是机船的第一继承人!最得力的受益者。能拥有一只船,多荣耀。整个故河口就一条船,在长江故道码头当渡船使。
父亲也是对这点动心了,为陈家的子孙后代做想。于是一个星期天,父亲把三叔从单位找回来,想征求三叔的意见。没有三叔的支持,父亲一个人也难作为。没有父亲与三叔的支持,二叔纵使多伟大的理想,也只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