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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抱臂冷笑,“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我瞅了眼窗外,“外头嘴杂,我可不想救你家爷的药方给宁某人或者秦某人的杂碎给听了了全,来不来随你~”
这回沈七笑不出来了,只得哼了哼,极其不自然的来到床前,“你可以说了!”
窗外人影一晃,做势已经贴在了窗外,我无法,只得一把扯了勾着床帘的绳幔,缠上沈七的脖子趁他不备连着人都给带进了床内,厚重的床幔唰啦一声将外头隔了个清净,床内声音不大的话倒是传不出去的,量外头的杂碎忌惮着沈七,还是不敢进到屋内,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沈七寒了张脸,迅速起身,挺直脊梁骨的就要往床幔外走,我再无力气使唤,只得急唤道,“你不想救你家主子了么?”
果真,沈七停下了动作,狐疑的看了过来,摆明了一脸的不信。
虽如此,他还是依言坐了回去,贴着墙面端坐如松,我见状忍不住一笑,不由得打趣,“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这么紧张作甚?”
沈七哼了一声,别开脸,“只要我从这厚帐出去,爷那头横竖都是要受罚,既然你说有解开爷身上剧毒的药方,我拼着被罚留下来听听又何妨?”
“咳咳……”喉间忍不住痒了起来,我暗自压了压,气血翻腾得令我脸颊红面凉,缓了口气,这才淡淡道,“太后如今囚了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手下能人不可谓不多,你们应付得也开始吃力了吧?我还道最近你怎么不去引开太后的杂碎眼线反倒有时间在我面前瞎晃,莫不是他的暗卫除了你全都被那些个杂碎给灭光了?”
沈七别过去的脸唰的一下转了过来,不忿反驳,“胡扯什么?!那些杂鱼能近得了爷身边的暗卫?笑话!不过是太后的杂碎追你追到云中,立马分了人手埋伏在宁不凡那里……哼,她怎会不怕?这世上唯一能令她忌惮的恐怕也就只有宁不凡了,当年若不是她先抛下宁不凡和那个孩子,贪慕荣华权贵进宫封妃,宁不凡也不会是如今这副光景……”
宁不凡和秦湘又有什么关系?望着沈七吧啦吧啦不停的那张嘴,我有些哭笑不得,迷局越陷越深,越来越复杂,我本以为也就是宁文霜同卓青云,同秦湘之间的斗争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幕后黑手竟还有原先我一直景仰的师父,也就是宁不凡参与进来,宁不凡的女儿宁云苏为何同我那般相像?莫非真的跟秦湘有关?
“唔……”一股酸腻再次被强行压下,我浑身发冷的往前一趴,正正落进沈七的怀里,怕他再次推开我坏了大事,拼了命的揪紧他的衣襟扯低他那高高在上又臭屁的头,艰难道,“川乌,伏明子……蝉蜕、扶风各、各三钱……还得到生死崖去寻一株罕见的青川雪莲……小火熬煮两个时辰,四碗水煎成一碗服下……可、可解沈……毒……”
“喂?!喂!你怎么回事?!”
揪着沈七衣襟的手忽而力气全失的垂落在床沿,我望着头顶上的纱帐渐渐的倒了下去,耳边是沈七那苍蝇似的吵嚷……真的好吵……
“你这疯女人!自己会配制解药为什么不给自己解毒?!害得爷……”
我刚一睁开眼,迎面就是一把软枕兜头扔了过来,笔直的落在床前约一步开外,待的再看,沈七便像个满腹怨念的小媳妇那般抓着把蒲扇在小巧的药庐前扇着火苗熬药,时不时的黑着一张脸将那骇人的视线扫过来,我鼻子嗅了嗅,果真是我说的那味解药,只是不知沈七哪里寻得来那罕见的青川雪莲?
虽说生死崖便在这九原边界,过去也就几日路程,但生死崖终年积雪且陡直如壁,青川雪莲本就难开花,因着那些药痴赌了命的攀下悬崖去采,死的死,残的残,下去大拨大拨的人折损多少性命都未见得采上来几株,现下生死崖据说再没见过那青川雪莲出现了……
下意识的伸手去取床头上的茶碗,哪知摸了几下,居然是空的,不由得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床很陌生,屋内的摆设也很陌生……这里不是一直住着的聚银楼客栈?!
沈七听见动静,突然停了动作,缓缓的将头从药庐上抬了起来,视线定格过来,半晌,才喃喃道,“祖宗,你姑奶奶的可算是醒了?待会儿可要把药给喝光了啊……”说完,下意识的往窗子边看去。
我却没怎么注意,一听到解药二字,黯然情伤,“青川雪莲罕见,你把这药给他送去,我这毒……不解也不碍事……”
我话音刚落,就觉得窗子处阴影一晃,瞬间一道高大的人影尽数将光线罩在了背后,我顺势往窗子那边望去,心里轰的一炸:他何时站在窗边的?!
下一秒,只见他袖袍一扬,沈七辛苦熬煮的药锅就被他一个拂袖给掀翻在地,沈七也被掌风给“啪”的一声砸撞向墙,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嘴角汹涌而出的鲜红止也止不住。
“你不解……好,很好!那医馆的大夫说了,青川雪莲不可再熬煮第二次,生死崖已然再无第二株雪莲,馆里珍藏的最后一株也被我毁在了这儿!你不是不想解身上的毒么?有本事别求我再去寻雪莲……”他忽而神色痛苦的捂着胸口,话音生生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捂着嘴的指缝间明显渗出了乌黑的血色。
我愣愣的抬眸,入目的,是一张青白泛灰的消瘦俊颜,双颊几乎都凹陷了下去,映着毫无血色的唇,疲惫的撑在床前猛咳,很是骖人。
沈七见状大急,顾不得身上的伤踉跄起身奔出外头喊人去了。
我淡漠的将视线移开,隐在袖中的手却随着他剧烈的咳嗽村村握紧,望着地上已然干瘪退去幽蓝光泽的雪莲残骸,麻木的下床……
身后一股劲风奔着我的腕抓来,却因着剧咳无力,连我都可以轻松避开,反抓着他的手往旁一甩,身后立刻“砰”的一声闷响,似有重物夹杂着压抑的闷咳直直倒在了地毯铺就的地面。
我忍着回头的冲动迈步出门,不料却跟迎面拉着大夫赶回来的沈七碰了个对头,沈七示意大夫先进去,转身对着已然立在门外的我淡漠的上下打量一眼,面无表情的抛下一句重磅炸弹:
“那株雪莲……是爷忍着身上频发的剧毒,连夜快马赶至生死崖为你摘的!昏迷了十天十夜的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砰”的一声,那扇雕花木门无情的将我关在了门外,隔绝了里头的一切,隔绝了我,和他……也好,这不正是我要的结果么?
我绷紧脸,一步一步的离开这座陌生的院落。
许是沈七吩咐过,一名小厮出现在拐角,便规矩的领着我左拐右拐的出了这宅子,一路顺利的回到聚银楼客栈,小厮何时离开的我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现下监视我的沈七留在了沈景恒的身边,而安排在我周围的暗卫,也被秦湘的那些杂碎给调开了,不然沈景恒不会把我接到那间宅子里……没想到,他也会有被逼到人手不足的一日。
想起不久前挂在树枝上的那柄桃木剑,我匆匆换了衣服,自后门悄悄避开聚银楼的眼线,来到了街上。
又有杂碎悄悄的跟了上来,许是没有摸清我周围的暗卫都已离开而有所忌惮,只是保守的跟在我身后,我拉高了披风将脸遮了个大半,路过街角一群乞丐的时候,无意间扫到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在用锈到缺了边角的刻刀在一根用废了的筷子上雕着什么,仔细一看……竟是一柄桃木剑!
当下暗自左右看了看情况,不着痕迹的走向那群或坐或站的乞丐,假意的扔了些铜钱,乞丐小伙们便争先恐后的拥了上来哄抢地上的铜钱,我眼疾手快的将刚刚准备好的纸条塞进钱袋里,趁乱顺手一扔,那钱袋便擦着哄抢的乞丐小子们的膝盖,正正落在了那刻剑乞丐的脚边,里头的金子疙瘩被这一撞滚出来了几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旁的乞丐小伙却没有注意到这边。
那刻剑乞丐迟钝的停下动作,扫了滚到自己脚边的金疙瘩一眼,浑浊的双眼刹那闪过一丝清明和精光,不动声色的将滚到面前的钱袋纳入破得不行的衣襟内,继续傻愣愣的刻着手里的木筷。
察觉到身后的杂碎似乎反应过来我周身的暗卫不在,渐渐的逼近过来,我不敢再逗留,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能摆脱,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的低声吩咐那些得了铜钱的小伙们将后头的杂碎绊住,匆匆离开了巷子。
刻刀乞丐此时抬起浑浊的眼,盯着女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日头毒辣,终于熬到了日暮西沉,好不容易甩掉了身后那些恼人的尾巴,我挣扎着来到了郊外,山风很大,刮得我脸颊很疼,身上不断叫嚣的不适一直在摧残着我的意志……如果可以,真的好想直接倒头就睡下去……可是,还不行!
眼前的树林错落而开,一路走下去越是不见人迹,若不是在街上避开那些耳目多方打听,我此刻还真的怀疑是不是要回头,不再找下去了。
忽然,不远处一角翻飞的亭檐终是没有辜负我的苦苦支撑,我扶着一旁的老树缓了口气,一脚深一脚浅的踉跄过去,清晰的亭子渐渐出现在眼前,一同出现的,还有那衫依旧不羁的人影。
亭阶上歪坐着的那人,一边豪爽的举着酒葫芦大口的灌着烈酒,身上衣衫褴褛,俨然就是那刻剑的乞丐小伙。
心下大石稍适放下,我扬笑,“怎么,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这才几年不见,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么?”
乞丐忽而将那脏兮兮的酒葫芦随手一扔,那葫芦便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乞丐看似随意的一扬手,下一刻,一张人皮面具挂在了他的掌内,与那身破烂不堪的褴褛衣衫不同,那张去了人皮面具的俊颜五官挺立,白净中透着一股犀利的深邃,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彷佛能将一切洞穿,却又在上扬的眼尾处寻到些许玩虐不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