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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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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里面是有打牌的传统,但一般都是在周末或者节假日放松的时候,像这种正常上班的时间有人打牌,陆良觉得有些不可接受。

    二人在门外驻足,听到里面一边把扑克牌甩得山响,一边还在大声地侃着大山。陆良听了一会儿,明白了,这帮人在打勾鸡。

    勾鸡是兴起于山东青岛一带的一种扑克玩法,六个人打,四副扑克,由于其参与人数重多,容易上手,加之颇具技巧,故在北方一带迅速传开。凡是在北方大专院校上过学的人,基本上都有过通宵达旦玩勾鸡的经历。一群人光着膀子,把牌往桌子上甩得震天响,打得对手翻不了身,还要大声吆喝着,那是相当的过瘾。勾鸡有两个目的,一是争取先把手里的牌出完,再一个就是打得对方不开点。想先出完牌,手里的大小王是非常关键的,就像斗地主中的王炸。而要开点,必须有10点以上的勾鸡牌,像J、Q、K、A、2,其中2被称为钱,可以跟任意的牌组织,增加相同牌的数量,增强攻击火力,并且在几个2单独做勾鸡牌争取开点时,只有相同数量的王可以灭得掉,成功的几率是最高的。

    里面一边打牌,一边吹牛聊天,只听得宁武军的声音说:“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其实从打牌,你能看得懂人生。”

    有人跟着起哄:“大队长你可别瞎扯了,打牌就是打牌,还谈什么人生。”

    陆良挺意外,没想到在自己面前闷声不出气的宁武军,还挺能扯。

    宁武军在里面说:“不信啊?不信你听我跟你讲。你看这牌,你要想第一个走完,走头科,你必须有王,有王就没有人大得过你,没有人挡得住你,只能眼看着你把牌出完。没有王,最后会被人打死,闷在家里,无论你前期有多强,都变成烂泥一堆。这王呢,相当于我们生活中的什么?”

    没人接话。

    宁武军继续讲:“王就相当于你生活中的靠山啊,笨蛋!比如说你想当官,你必须上面有人支持你,你才能上得去;比如说你想做生意,必须有靠山你才能拿得下项目,卖得出货。没有硬靠山,别管想当官,还是想发财,只能靠瞎撞,靠蒙,靠运气。”

    有人开始接话:“别说啊,还真有些道理。”

    宁武军继续:“但是光有王不行,你还得有勾鸡牌,没有勾鸡牌。就算你走得了头科,开不了点,照样要进贡。这勾鸡牌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人手,也就是说,别管你当官还是做生意,你手底下要有一帮人马。没有人手,当上了官也可能被人架空,做生意,可能被人欠钱要不回来,或者被人欺负,这时你不可能靠大的靠山把什么事都给你摆平。兄弟们,人是这个社会上最直接的生产力,一支穿去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谁他妈敢欺负人,灭了他!没以,没人一边躲着生闷气去吧。”

    众人光听了,没人说话了。

    看众人服了,宁武军讲得更来劲了:“有靠山、有人手,没钱也不行。没钱,靠山会倒,手下的人会跑,有了钱,才能把手里的一把牌打活,把上上下下打点好,这是个现实的社会啊兄弟们。

    你们想一想啊:手里有王,有勾鸡牌,有钱,那你想走头科,谁能拦得住你?你他妈想虐谁就虐谁,想怎么虐就怎么虐,那绝对是摧枯拉朽,游刃有余,一泄千里,滔滔不绝!人在社会上混,也就是这个道理了。要有靠山,要有钱,要有一帮兄弟,那你在这个社会上,绝对没有摆不平的事,绝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能吃得开,混得下,此三者,缺一不可。”

    宁武军这一番理论,把众人听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甩了一把牌,大声嚷嚷:“宁队啊,跟别上打牌开心,跟你打牌啊,开眼!你这一番道道,讲得可真的是太有道理了。谁要能同时拥有这三样东西,那绝逼是人生赢家。”

    宁武军嘿嘿一笑:“老几位,好好干吧,过几年说不定你们就什么都有了。”

    此言一出,里面开了锅,叹息的也有,大笑的也有,像点响了一个炮仗。

    牌局继续进行,陆良跟李家薇相视一笑,表示认同宁武军的这套理论。

    陆良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的保安有认识陆良的,看到他进来,赶快站起身,手里的牌不知是该拿着还是该藏起来,局促不知所措地望着宁武军。后来的不认识陆良的感觉奇怪,不知进来的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让大家如此紧张。

    宁武军看了看二人,脸色都没变一下,把手中的扑克往桌子上一丢,站了起来,说:“不玩了,把牌收一下,散了吧。”

    有人把牌胡乱地用一张报纸包了,收了起来,然后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鱼贯着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宁武军弓着身子,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桌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等着陆良先说话。

    陆良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说:“你背地里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一见到我就哑火了。”

    宁武军只是不笑,说:“有什么意见就提吧,直接一些。”态度生冷。

    陆良一看他不准备主动说话,只得开腔:“我看了外面保安们的训练,挺不错,我比较满意。”

    李家薇了点头。

    宁武军还是低头不说话。

    陆良知道是撞见他们打牌,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为避免沉默带来的尴尬,陆良决定把打牌这事给绕过去,他说:“我看到一位老干部,他对你们的表现非常满意,但我还是感觉场地太脏乱,始终是个问题,等我们开始赢利了,把操场变成草坪,就没有尘土了。目前我们没这个实力,不现实,不过走着看吧。”

    能把打牌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宁武军当然不是傻瓜,他立刻听明白了陆良话里透露出的善意,态度稍微温和了一下,接过话说:“这些老干部容易搞定,但在位的就难缠了。”

    “哦,说来听听?”陆良听他话里有话。

    陆良递给他一支烟,宁武军拒绝了:“不抽。”

    陆良撇了一下嘴,点点头,表示赞许,把烟给自己点上。

    宁武军说:“对面警协的来过几次了,态度恶得狠,要求我们办理保安公司资格证,看他们那副嘴脸,我懒得理他们。你赶快去摆平啊,不然下次他们再找我,我就把他们轰出去。”说完,狠狠地蹬了一下脚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陆良还真的忘记了,保安公司正式营业,必须有警协开的资格证。

    他看了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看了看李家薇,说:“那我们现在就去看一看吧。”

    然后笑着对宁武军说:“下次约几个人,我过来打勾鸡。”

    宁武军依旧低着头:“没问题啊,我俩打对头。”

    等他抬起头,陆良跟李家薇已经转身准备走了,陆良背对着他,手放到耳机边,做了个有事打电话的手势,快速地离开了。

    走出保安公司大楼,李家薇吐了口气,说:“你这个保安队长不简单啊,有脑子,又挺牛,我真担心你以后能不能管得住。”

    陆良笑了笑,没说话。

    李家薇又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公司马上就要运营了,你建议你要好好定一些制度,用制度管人,比单纯靠人来管人效率要高得多,不然放任得久了,就像野马,根本控制不了,从一开始就要给他们带上笼头。”

    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李家薇,陆良笑了,说:“公司还没有开始运营,一切都在摸索过程中,我也没有管理保安公司的经验,马上就定制度,那你说这个制度定下来是约束别人的呢,还是约束我自己的呢?”

    李家薇被问得愣住了。

    陆良又说:“在走向正轨之前,对公司来说,你说什么是最重要的,是人?还是制度?制度是用来管人的,如果人没了,要制度来管谁呢?”

    李家薇又愣住了。

    陆良看她不说话了,指了指警协的大楼,说:“走,我们去拜访一下咱的父母官。”

    说完,率先走进了大楼。

    李家薇看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她感觉,这个年轻的男人,心思比她想象得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