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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叶仲卿。
叶仲卿不曾见过景王,但曾偷听顾宇谈及朝堂事宜。
景王不曾见过叶仲卿,但早看过下人带回的画像。
是以,两人虽是头一次见面,对彼此却也都有几分了解。
“在下今日来,是同殿下谈一桩生意。”叶仲卿知道景王断不会主动问自己的来意,此刻笑的无害,缓缓说到。
“本王,不谈生意。”景王瞥了一眼云淡风轻的人,语气微冷,“何况乱党欲孽,又有什么资格?”
“殿下,乱党欲孽的名头,在下实在惶恐。”叶仲卿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惶恐,没有一点说谎应有的自觉,“只是再过两个月,开年春试开始后,仲卿私下再想见景王,可就不容易了。”
玄央的传统,是以科举考试选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事并不少。因此,每三年一次的春试,是天下文武士子、墨客骚人共瞩的盛会,更是朝堂上各派势力挑选、拉拢“新血”的好时机。
叶仲卿没有放过景王眼中瞬息闪过的亮光,拱手一揖继续说:“因此今日,仲卿特意前来请殿下多多指点。”
“本王为什么要帮你?”景王嗤笑一声,问道。虽然他的确有意拉拢一些今年即将登科的人才到自己的麾下,但他从来都是注重手下的能力超过注重手下人数的,这一点同太子的贪多完全不同。
叶仲卿能从禁军手中救出囚犯绝非等闲,可在景王看来这不过是匹夫之勇,他并不认为叶仲卿是他会期许的人才。他希望叶仲卿并不是想靠锦柒来和他攀关系,否则洛阳城外只会多一具无用的无名尸体。
叶仲卿稳操胜券的笑意在听到景王的嗤笑后,并未散去。她踱步到景王的桌前,伸出手轻轻的点上铺开的地图,朗声一字一顿的说:“为、这、天、下。”
景王目中的轻蔑散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冷冷开口:“叶仲卿,小心祸从口出。”
当朝太子已定,王子、藩王要是再被人发现对王位有所觊觎,就是名正言顺的杀身之祸。
“五日前,乌牢再次犯我边城,两日前,朝廷遣使求和——而我玄央兵力足抵三个乌牢。十年来,我朝从未对外国展开过真正的战争,多年来的缓兵之计,致使我国边境已内缩百里不止。当今天子龙体欠安,是以不喜征战,王相为首的一众朝臣,自然也以息战求和为最好的解决方法。”叶仲卿看了一眼脸色越显冰寒的景王,并不住嘴,“当今的太子,虽有才能,但性格急躁、胸襟狭小,非天生帝王,倒是殿下……”
“大胆!我朝朝事,岂是你个乱党余孽能够妄论的!”景王说着,抽出腰间八方重剑,挺剑架上了叶仲卿颈间。
叶仲卿微微一笑,左挪一步躲过来势,斜斜一指弹出,那剑已到了她手中。“殿下别急,在下有私心。一个人若是有私心,想必不是太可怕吧?”
人有私心,就像铠甲有了缝隙,再怎么坚硬,也终究会在恰当的时机破裂。
叶仲卿手指在剑尾一推,那寒光闪闪的剑在腕上一转,伴着悦耳的一声轻鸣,已经稳稳的调了个头,剑柄递到了景王手前。
“再说,要是殿下无意,”叶仲卿抬眉,目光中是通达的了然,“以殿下的谨慎,仲卿如何会看见这山河图?更不要说殿下案尾那一封边关密函了。”
景王注视着叶仲卿,目中犀利而探究,叶仲卿微笑着注视着景王。
良久,景王接过佩剑,还剑入鞘。
“锦柒,没救错你。”
叶仲卿并不欣喜,中规中矩的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谬赞。”
“叶仲卿。”景王沉声问:“你,要什么?”
“我要……”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叶仲卿晃了一下神,声音也不由拖长。
敏锐的景王看到了。
但任凭是谁,在这样问鼎逐鹿的时刻,有一瞬间的心荡神迷都是常事。这一晃神,反而让景王的心里又多了一丝安心,所以他只是掩饰性的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我要三件事。”
“第一件,要江南叶氏光复如初,是为了不负祖上。”
虽然叶仲卿本身是随的母姓,和早已衰落的江南叶家毫无瓜葛,但既然借的是江南叶家的名头,总也要为叶家做些什么。
“第二件,要顾家污名洗去,是为了故人所托。”
纵然顾宇早已淡泊世事,可叶仲卿总还是为人子女,只是暴露自己顾家的身份恐怕会节外生枝,不如假托故人之口。
第三件,要锦柒公主一生安好,这一件……”边疆各国势力日益壮大,玄央若是真的再这样处于被动的境地,锦柒身为一国公主,很有可能要代表玄央,完成与苦寒边地和睦相处的最高使命——和亲。
叶仲卿看到了景王探寻的表情,脸上一热,语气中就多了一些赫然。
“我却也不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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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两天前,送阿川离开洛阳的日子,是个晴好的天气。
叶仲卿自萧楚画给她的密道,带阿川潜进了时莺馆。阿川虽然此刻并不在禁军的通缉名单上,萧楚出于保守考虑,还是决定让叶仲卿和阿川在时莺馆中告别。
叶仲卿还记得,她的阿川乖巧的说:“哥哥,阿川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到时候换阿川保护哥哥。”
阿川的神色很认真,小小的身体站的很直。叶仲卿却宁愿阿川可以无忧无虑,哪怕是抱着她不愿意离开,也比这样更让她心里好受,她希望阿川自私一点。
所以叶仲卿当时俯身抱住阿川,笑着摇头说:“阿川,成为一个快乐的人,这才是我对你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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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川走前他们就搬出了锦柒的公主府,所以叶仲卿送走了阿川和师父,回来时就面对的是自己空落落的家。叶仲卿在院中桌子边颓然的坐下,桌上是她昨天买给阿川的风筝——阿川还没有来得及放过。
那是一只纸糊成的、燕子造型的风筝,叶仲卿摩挲着它的竹骨,突然站起来,然后拽着风筝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在家里放起了风筝,她只知道风筝在她身后随着线越放越长,也越升越高,渐渐只看得见一个黑影。
叶仲卿机械的收放绳子,似乎眼里看见有个东西,心就不会那么空。
一阵大风吹过,叶仲卿觉得手中的绳子扯的有点紧,正要再放一些线出去,手中一轻,拉着风筝的绳子已经断了。叶仲卿轻功再好,也追不上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筝摇摇晃晃的坠向远方。
叶仲卿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握着线轴。
可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
“我受够了!”
叶仲卿突然恼怒起来,她将手中的线轴扔出去老远,胸中的一股火烧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我受够了!”
她又说了一遍。
从生下来开始,她就总在接受命运给她的安排。越是想逃离,就越是被束缚,似乎所谓的命运从来不肯放过她。
她的生命中总是充满告别,她的生命中总是不由自主。
叶仲卿已经受够了这种顺从,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一字一句的发誓:“我要我自己来选命,命再也不能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