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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常洛城外,护城河的桥头之上当下只站着他林武阳一人。
这个年轻的士卒瞪大了眼眸,呼吸急促。
林武阳始终没能把长戟刺向那魔人般的断臂瘸子。
血淋淋的双锋戟撮在地上,勾起一挑飞尘。
那尘入了眼,堂堂大秦士卒挥泪,却不敢回头,身后有高门坠地之响,震颤大地。
这一天他定会记住一辈子,是最卑微的一天,也是最勇敢的一天。
那只属于瘸子的肮脏手掌,压在林武阳的天灵盖上,却只是轻轻拍了拍。
此人没有杀他,仅仅从他身侧走过,蹒跚而去。
忽然,双手空无一物的士卒扬起了头,他想到了很多,到底是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没能下决心刺过去,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些却没有被那人杀掉,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那断臂瘸子的身影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在一起,在林武阳心中,那象征着力量,绝对的力量。
军士看不起武夫,可自诩超凡脱俗的武夫又何时瞧得起那千军万马?
曾有人当着林武阳的脸面,拧断了一匪脖颈,那人着赤黑乱衫,冷冷瞥了一眼当初还未投军的青年人,此刻心如乱麻的大秦士卒。
幸免于难的士卒瞳孔收缩。
……
九州将乱,唯有唐门,如鱼得水。
玄水村周边乃是西齐散外,其中人迹罕至之地数不胜数,而就是因为如此,不知名山谷中常有商队偷偷入境。
红黑交织的劲装使得人影身形更加修长,此人踏于谷口,斜阳半打面庞,谷口人眉目疏朗神明爽俊,可眉间一抹紫红却让他透着一股子难言的邪气,谷风穿梭引得他腰带飞扬。
唐澈双手抱胸,稍稍抬首,目光直指那谷口来风处。
弯折处一骑崭露头角,透枝滚叶缓缓而来,此骑之后,是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半饷过后竟还是无法估摸头尾。
风卷一叶飞旋而来,此叶飞至唐澈身侧,爽俊青年挥手一斩,指尖恰好截在那飞叶中心,曲折手指,将那叶片呈在眼前。
“可谓一叶障目。”青年紧袖轻展双臂,低眉。
随着叶片被弃,劲装青年弓臂拉伸,抖掌间指隙散出五垒青镖,侧首踏出,尘土破碎。
出手刹那飞沙走石,十二道黑影随那排排青镖一同,自青年身后爆射而出,形同鬼魅。
那当头一骑并未惊慌,而是扯袍在手,横置于双臂之间,那长袍在掌间急速提起,作翻天浪潮舞起,旋出阵阵罡风,震斥那数道青镖,镖叮当坠下。袍落人朗,此人青衣在身,玉面莹莹,乍一看竟是个拥轻云闭月之姿的女人家!
“鬼影迷踪,果真神乎其技。”青衫开口,却是男音。
十二黑红劲装在侧,单看相貌不知是男儿身的青衣男子,如水的视线越过十二人,
于那谷口青年身上凝聚,眼神寒凉,似要凝结为冰。
“闻道说唐门今秋十三甲,有一甲诩之邪甲玉手郎,眉间红紫透清辉,公子便是玉手郎唐澈吧?”
“君有一物,九州武道,趋之若鹜,”谷口青年缓缓站定,眉间红紫随抬眉而动,阔齿笑道,“我虽不好男风,可阁下当真如那玉人评中所诉,女儿命男儿身,定是有仙怒雌雄,我为玉手你乃玉人,莫要相互为难了。”
“公子要挡我,那便定要为难了,”女貌男子微微颔首,他抬手招了招,意在令身后车马退后,“公子也晓得,我身后之物,物在人在,物失人失,我殁了,他们也跑不了,莫要波及他人,可好?”
唐澈眼眸一扫,十二人齐齐退后一步,随后他抚掌道:“此处离落茵城尚有遥遥百里,你就不好奇我唐门为何如此着急?”
“好奇乃天性,可无用,”男子下马,伸出一臂,摊掌谦卑道,“素闻唐门武学精妙绝伦,今日有幸一战,南宫风心甚喜之,请。”
青年冷哼,一步踏出,碎土溅尘高数丈,玉手郎卷尘抵风飞身窜出。
呼吸间风驰电掣,南宫风眉眼一开一合中,唐澈已是奔至马头,单手成爪,抬眉只见五道青芒乍现耳际。
鹰爪撕开朗空,风束逆流!
女貌青衫双臂顺势迎上,内力翻涌如潮,起手横推将爪势卸了大半,紧接着俯身收拳轰出一团气劲。
气劲如洪流滚山,浩浩荡荡贯入青年胸口,却被唐澈侧身闪避,间歇之处飞石爆碎。
青衣乱舞,红黑翻扯,两人推尘疾走,此间掌拳肘爪切磋不下百式,每一招都在路边谷石扫出裂痕飞沙。
那唐澈问招间隙袖口乱颤竟有二十多次,皆是锐利无比的夺命袖箭,实在难以想象如此武斗切磋间居然能无声无息放出这等杀器。
如此看来青衣更是实力强劲,接下拳脚不说,那袖箭来回,竟是都不曾伤到他。
长风吹拂,艳阳当头,谷头岩上两道身影模糊不清。
“那袖箭果真厉害,若我尚在那青衣女子此般武境下,百招之内,定要被那袖箭俯毒不可。”谷上美眸始终不离谷内,高云兰虽是用剑,却也心系武道交锋,云游一乐便为观战,她观摩间隙不由脱口。
顶着破斗笠的少年,手捧纸包,其内艳丽红果满满当当装了一袋子。
他抓了一颗投入口中,吧唧道:“看仔细了,可不止袖箭那么简单,他鞋底有前后双刃,腕处还有暗刺,那青衣女子心思缜密远比你想得要微。”
“这小子阴险得很,每一招之后都试图剥下衣裳丝缕,想凭内力控丝牵引周边冷镖,给这青衣一个惊喜。”温轲又看了看,笑着咽下口内酸甜。
高云兰闻言紧握那布中剑,原来她已经缓缓放下不少布条,寻思着下去助那青衣一臂之力。
“
噗噗,你想干嘛?”少年吐出几粒山楂子儿,问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拦着我,我要下去帮她!”
斗笠少年横出手臂,打了个呵欠道:“不平?你就这般讨厌唐门?”
“唐门之人阴险狡诈,以多欺少,为九州正道所不耻!”女子抬掌想要排开少年得手臂,却始终推不动分毫,英眉一翘,“你快点起开,吃你的山楂去,我们已经两清了!”
温轲摇了摇头:“你何曾看到谷下唐门以多欺少了,我倒觉得这小子挺正派,况且武功挺顺眼的,那鹰爪招式虽说花哨,可却也留着杀道,他的步法当真奇特,听说唐门有轻功名曰鬼影迷踪,想必这便是了。”
“比武之时不忘暗中偷袭,绝非正派,别再废话了,快点起开!”高云兰不屑一顾,面带怒色。
“你——”
“点你穴咋了,武学大派出来的弟子,聒噪这般,你且先乖乖待着,别搅了我看戏,”温轲放下手臂,接着再次抱上纸包吃起山楂来,囫囵咽下道,“你以为当今天下凡是谈论武道,便都是比武切磋?可笑!此乃生死之斗,你懂什么,曾提天罗诡道,此内功实为毒功,内力中含天罗之毒,可我看这小子切磋至此,并无半分运功荼毒,本想见识见识,看来他并不会或是不想用,若那青衣势头再涨几分就好了。”
少年视线落在青衣赤黑之后那连结数十丈的车马,思绪游走于王朝之内。
“唐门,不仅仅把手伸梁了去,这自个儿出生的一方水土,也想吞上一吞?”
喃喃着,温轲忽然看向身边被定了身的高云兰,他凑到女子脸前,伸去两指捏住那含怒的粉颊,抬眉笑道:“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你们西齐那位君临天下的国主到底是个啥样的家伙了,一面有气血方刚匆匆投军,一面江湖出了个气焰嚣张的大内鬼?”
“有话说?”
少年想了想,随手一拍,解了女子哑穴。
或许是温轲这一指出手太快,打疼了女子,她眸中漫着若有若无的水汽,当下咳了一会儿后咬牙狠声道:“谁告诉你我是西齐人了,西齐君主有能无能关我何事!”
两指来回,哑穴再封,温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忘了忘了,你自八屠而来,那里可是燕国的领土啊……”
“吃山楂么?”
纸包被温轲绕腰举在女子眼前晃了晃,温轲看都不看她,只盯着谷内。
哑穴被点,高云兰只得怒面瞪眸。
有风徐徐吹过,那双动人心魄的水灵眸子像是吹进了沙尘,闭眼,开后泛红,强落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