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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是傻子,否则那些车马绝对不会乖乖就范。
领队的修者被制服,截杀之人亦然,朝四面八方散走,难道那少年还要一个个抓回来不成,有什么理由不跑?
温轲落在谷内,拍了拍斗笠,望向那依旧挤兑在一起的车马队伍,诧异道:“这都不走,我倒是有点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单纯护送东西的队伍了。”
车马中走出二十五人,站作一排,一人不多一人不少,皆是持短剑在手。
少年侧身站定,举目:“你们这些人,好好藏着有什么不好,偏要按不住气息,锋芒毕露的。”
当着众人的面,温轲随意地掏动衣襟,取出一侧在手,翻了翻,笑道:“册子上说刺客楼里分千秋,九州四处潜伏着万计黄字号,专门为顶上的刺客们提供线索情报,你们可知道这谷上有个小娃娃佩六眼弥勒相面,乃是刺客楼上天字一等的巨头。”
话语间温轲横眉冷视,目光在对面众人身上飞速探过,想要寻找一丝慌乱:“你们之中,可是隐藏着刺客楼的人哦,要不然天字一等如何寻到这里的呢?”
少年收回目光,摇头。
莫不是剑剑相通?可虽说这两把剑都有上武之势,但若是光靠剑本身的互相感应就能寻到剑主或者剑的话,那有心人恐怕早就把摹帝七剑收齐了,特别是这爱剑如命的八屠山,剑冢葬剑千万可不是徒有虚名。
对峙良久,温轲转身正对着谷内车马,扬声道:“得了得了,把你们护送的东西留下,带着各自的主子滚吧,小爷现在没空管你们这堆人。”
“哦?原来如此,你们车马内除了一些物资以外,别无他物,这谷内截杀,全是和唐门联手搞得一出戏么?”温轲见对面人不曾有丝毫动作,当下明了一二道,“难怪能做到如此配合。”
话音落,斗笠少年面色一暗,抬手猛地扯起内劲,掌中窜出莫名的吸力将对面一位短剑手拉至身边。
身形前倾,温轲手掌顺势伸出掐住来人喉间,寒声低首:“那就说说看,你们这出戏里头,填补空洞的东西,是什么吧?”
谷内尚有余温,谷上却是已经风轻云淡。
高云兰身后背着个十二三岁的矮小身子,奔走于林内,身子被棕袍缠住年幼刺客手脚后系在女子腰间,两把剑插在身侧布缝,活生生像个单亲母上的样子。
确保做到了万无一失,高云兰知晓这种程度的束缚根本不足以控制高手,所以她还点了年幼杀手近十几处穴位,大小硬穴因有尽有。
女子俏脸苍白如雪。
虽说被这刺客剑气漫过后身负内伤,但高云兰毕竟底蕴浑厚,脚下功夫在八屠也算上乘,她仔细想过,借此脱离温轲的控制不难,而且这是最好的机会,能摆脱,也能真正救下这个摹帝七剑的剑主,那斗笠少年下手极重,若是再耽误片刻,可能就永远都走不掉。
坚持到八屠山,把这人交给鬼佬,就算圆满了,在此之前,绝对不能被那斗笠少年抓住!
高云兰思到此处,不由强行压下伤后不断翻腾的气血,奋力运气周身力道,身后林木更加飞速向后掠过。
天色明朗得恰到好处,赵常渊满脸晦气,身后几人亦是如此,一副被人戏耍之后无力反抗的样子。
山路凹凸不平,车身摇晃得厉害,赵常渊坐于马夫位置有气无力地扬动马鞭:“第一个醒,我差点以为各位兄台都被取了性命,赵某人当真不知那对男女乃是沆瀣一气,前后唱双簧戏弄我等,还望各位莫要怪罪。”
言道此处,赵常渊又
忍不住想起那女子出尘的容颜,而后凭空窜出个清癯俊秀的斗笠少年郎,心头当场一酸。
“赵兄莫要如此言语,我等岂会怪你,财物家当也不曾丢失,已经万幸了。”说话人名叫蔡奇,阳下看清面貌,生得颧骨颇高眉眼凹陷,便是那个一直以来看不惯斗笠少年之人。
话说这蔡奇在单龙口起居时也算是出了名的练家子,与那口若悬河的赵常渊不同,这家伙是实打实的地头出生,偷师了河村武馆的形意拳后渐渐有了名头,而后被单龙口郊外的鹄陀门看中,收了作弟子。
本来这蔡奇要想投军,就近便是,可始料不及的是恰好被师门赶去了北上,前几年说是单龙口地区几乎都被西齐军阵给圈了地,喊蔡奇来瞅瞅北上地形,好移动今后鹄陀门的派址。
当下九州动乱在即,听闻踏春戈编制新军,想要出人头地的蔡奇便以一纸书信退了山门,辞了师父只身投军。
把式在身的投军状一签,从说书人那头儿听来的三言两语,倒也不知蛊惑了多少江湖儿女,真以为能靠响当当的拳脚换来功成名就,也不知有多少聚力境下的武夫投军参战涸了内力,被那弓弩长戟刀剑前后穿了个通透,战火落幕了,顶多换个残碑字迹。
最出名莫过于那死在西齐踏春戈骑下的郑柏厄,可惜郑柏厄并非投军欲要功成名就,而是城内一袭粉衫杏眼桃腮,最毒莫过相思泪,郑某人孤身斩千骑,只为守城,只为守人。
天道不公,从未铭逝走之物,就算记下,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调笑言语罢了。
赵常渊打了个哈欠,目光放远,见十丈林旁一人隐约戴笠而来。
那斗笠眼熟,可锦衣之上浓抹的血污却难入眼。
那斗笠少年低着脑袋缓缓走近,见了形状,刚要喊人的青年却把话压下,狠狠一扯马缰,咽了口唾沫。
一夜不见,少年周身戾血狂气颇重。
黑髯高马似乎嗅到了神威,四蹄躁动,使劲退后眼瞅着像是要脱缰而去。
车马倏尔骤停后不断摇曳折腾,车内人破帐翻出半边身子,正要问话赵常渊,却见那车前熟悉身影抬起斗笠,面上一物将之吓了个魂飞魄散。
温轲仰面朝天,佩六眼弥勒相,相面狰狞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好你个小子,戏弄我等还敢回来!”
又被摆了一道的蔡奇当下可不曾像晚间那般能忍,他飞身下车,耍了通半刻杂拳,脚下尘土狂扬,冲那斗笠少年飞奔而去。
近了身,蔡奇瞅到那六眼弥勒相,拳风不减,间隙还啐了一口道:“挂个面具吓——”
唬人二字,不曾出口。
只见一掌斩出如风,毫无停顿地削过蔡奇喉间,那颗惊恐头颅朝后旋转飞空,唇口开合似要吐出最后二字,可终究换得满口鲜血。
一瓢热血撒于树下,众人面色全无。
温轲毫无反应,轻描淡写地取下六眼弥勒相悬在身侧,不曾瞅那身前倒下无首男尸哪怕一眼,面沉如水,举头问话车上几人:“你们几个,想要活命的,便替我找先前那个棕袍女子。”
言罢温轲抬手挥出三道气力,轰在三人胸膛:“这是我的内力种子,现在陷于你等紫宫穴内,若是逃走,那便只有死路一条,这些银两你们拿着,算是打探消息的路费,这女子定是走八屠山去,虽然你们论武力远不是对手,可她心软,而且带着个应付不来的累赘,能在这路之前截住她便是你们的功劳,见到了,便敲紫宫。”
少年撒十二枚银子于地面之上:“一人四两
,对了,顺便打探一味药,名叫坠血藤,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赵常渊等人冷汗直流。
“少侠,我等…我等不知这紫宫穴?”
温轲背对车马,重新戴上六眼弥勒相:“武道之人,竟不识穴位,我劝你等还是莫要投军了,紫宫穴位胸腔中正,肋二处,另外,此处前行三里有一谷,谷内可能有额外的钱财,马匹也不少,不过皆是些死人财,你们好自为之。”
“对了,单龙口,怎么去,据说你们之中有一人晓得。”
赵常渊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指远处蔡奇那颗头颅:“已经死了……”
少年闻言一愣神,才想到刚处于气头上,自己都忘了,他丢下的这十二枚银子,同属死人财。
风云滚向北处,梁国境内依旧风雨交加,且说那大梁太子,便是形容样貌也与其他皇子有所不同,三皇子虽然终年痴傻,可相貌俊朗尤甚那温润如玉的萧舒卿。
二皇子殿下年二十有八,其他兄弟单从姿貌胜这太子二哥百里有余,可不幸中万幸便是他萧靖夯,长得颇像当今的大梁皇帝。
太子殿金碧辉煌,此殿原名叫做九狮殿,后萧靖夯荣登太子之位,殿也随之改名,九狮隐于帐后,隔日清扫倒也不曾染上半点尘埃。
“太子殿下呢?”内官支伞踏着水泊,绿袍湿至膝下,匆匆冒雨,穿过镂空雕刻飞燕的长廊悬顶,见了那红衣宫女,伞面升起,当头便问。
宫女见来人绿衣绘红纹,方知是内官掌持,立马躬身道:“回曹公公的话儿,殿下在梨园观雨,我这便去禀报。”
“不必了,你去通知太子殿内其他宫人,立即准备朝服,我亲自去找殿下!”内官抬抬袖子伸腿便走,见那宫女愣愣的发呆,不由怒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误了事要你的脑袋!”
“是…是是!”
内官暗中又碎了一口,压低了油伞,朝梨园奔去。
梨园并非种植梨树,而是栽了一园子的李树,梨花李花皆是白色,这太子殿下当年南下涉猎,见了一片李子林,误以为是梨花,于是命随从移植到九狮殿后的荒园之内,原想要一观梨花带微雨,来年六月见青果,以为是雪梨的幼状,谁知到了八月竟迎来满园红紫,硕果累累,方知是当初错认了果树。
红紫的果实便是李树果实,酸甜的嘉应子倒也可口,但萧靖夯先前题了梨园,也不想再改,于是李园成了梨园,而原先认为的梨园却作了李园。
大皇子萧靖奇常以此事调笑,大概便是堂堂大梁太子,居然李梨不分,萧靖夯对此不以为意。
当下九月见底,梨园的李子不曾采摘,还是挂在枝头任由雨水敲打。
侍女手持大盖伞,伞下男子立于一棵李树边,隔着雨幕依旧看得到此人生得浓眉大眼,给人一种十分老实的感觉。
男子捏着红紫的果实,轻声道:“有些过软了,父皇老了,喜欢吃这样的,梅鸥,你等会儿叫人采一些最好的,替我打理好。”
“喏。”
宫女低首,恭声回道:“殿下孝心如此,乃是陛下之福,大梁之福。”
闻言,萧靖夯摘下那颗红紫,用手指抵在宫女白皙的颊边,眉眼相貌虽老实得紧,可语气却无半分憨厚感,反倒让人觉得色胚一个:“就你这小嘴甜的,打理好了,记得回去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