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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殿之内灯火摇曳,年老的君主神色不佳,依靠在皇榻之上极是低靡,就像高山峰头摇摇欲坠的枯石。
“父皇,六弟的尸骸,已暗中葬入朋豚谷,按照您的意思,就在怡妃墓旁。”
阴暗的角落里,宽硕的身子被华服包裹,露出几处白皙肥腻的皮肤。
老皇帝长长叹息,而后朝着那柱边之人挥了挥手:“朕累了,太子,你回去休息吧。”
一声太子,那人闻言,面露先惊后喜之色,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儿臣告退!”
那一夜,西齐外城二皇子府中,刚刚即位太子的茁阳君彻夜未眠。
在茁阳君的记忆中,再没有任何一日的白柳,茂得过那一年的白柳堤上。
“皇兄,你怎么这么胖啊?”
小男孩身着青金白褂,周身腾纹四鹭逐日图,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只是唇色红得有些怪异,睁眼更能把生人吓一跳,他眼瞳猩红无比,像是两颗荧惑红石摄人心魄,可只要是皇宫之人,定不惧他。
青年胖子亦是精致华服,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笑道:“你皇兄我呀,也是瘦过的。”
“骗人,父皇常说你天生就这么胖了,叫我来喊你减减肥去。”
青年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可爱的皇弟,在原地转了个圈:“六弟,减肥还是罢了,这清茶淡饭,你皇兄我可消受不起,你瞧瞧,虽然胖,可论起力气,在这么多兄弟当中,就数我最厉害了!”
赤瞳男孩被他甩得头昏眼花,当下难受非常,不由喊道:“二哥你快把我放了,我胳膊疼啊!”
青年听言心中思量,这六弟自幼习武,常听人提起,除却御前卿林玉成对他青睐有加之外,那些御前军的武夫军士也时常赞不绝口,今日恰好与之共处,何不试其一试?
于是青年口头上放言道:“不放不放,除非你求饶!”
男孩出生尊贵,自幼听圣贤习刚武,心中对卓尔不群,傲骨立世者纵横天下一说深信不疑,此时虽然双臂酸痛,可嘴上却很是强硬:“不求!”
帝王家常有闻道习武的流程,皇下多子,作为未来的储君,他们之中许多人并非单纯读书便好,习武也是很重要的考教,虽然六皇子武学天赋极高,可毕竟年幼,青年身手要高出他许多,停下转身,以十字锁法禁锢男孩上身:“你二哥我来试试你的身手如何!”
男孩默不作声,先前被控双臂,离心力让他无所适从,现在双脚落地,他猛地一踏,翻身向上,一脚踢向青年天灵盖。
胖子两边换手挡偏一脚,口上叫了声好。
赤瞳一瞪,身居异相的六皇子另腿顷刻扫来,来势如风。
青年脚步倏的腾挪出数尺,抬臂举肘卸了男孩另一腿七分力气,身挺固气,竟是硬生生把男孩推出丈远。
见皇弟落在地上,贵重的衣裳染上草屑于青泥,男孩此时恰好扶住一棵苍劲的白柳,止住滑势,一张小脸相当难堪,赤色双眸满是不悦之色。
肥胖的青年拍了拍精美的袖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貌,笑道:“六弟,莫要被周围的人给蛊惑了,拳脚之术还要再抓紧练练哦。”
男孩起
身,点了点头,走向青年。
胖子暗道这小子定是知耻后勇,当下是认同我言,此后学成估计要来讨债。
哪知男孩近身后居然趁青年不备,拽下袖子,一口咬在胖子臂上,死咬不放!
“啊——”
茁阳君睁开眼睛,满头冷汗,他感觉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周围有浓浓的药材味,群臣伏在榻前畏畏缩缩,惧不敢言,只有一人持剑跪倒,见茁阳君清醒,他递上一剑,垂泪道:“御前卿林玉成护驾不妥,让君上重伤断臂,实在罪该万死,臣恳请君上发落!”
“六弟呢……”
群臣战战兢兢,举目望去,只见茁阳君面无表情,仰面在榻上,眼角有泪。
林玉成离得最近,听得真切,在先帝之时他便是御前卿,如今亦是,所以深知其中缘故,压低声音道:“君上,您糊涂了,那人乃是袭击落茵,欲杀君上之人,况且六皇子早已被暗算致死,那人虽是赤瞳,可又怎能是君上的六弟。”
“朕没糊涂,朕在问你,朕的六弟呢!”
林玉成一愣,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增援未到,便死在君上身边了。”
西齐君主张了张口,泪水夺眶而出。
城外有一骑首当其冲,此驹脊覆薄鳞,玉帛盖腹,浑身如墨唯四蹄莹白,伯乐在此定然惊呼一句乌云踏雪。
魁梧暮年,身披荣甲,于乌云踏雪之上颔首抚剑,虽是年近迟暮之人,可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暮年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森森铁甲,盔甲之上有百支应天大旗,锦面迎风而摇。
旗色傲然,上绘春花弯戈。
“苏老将军,君上此刻初醒,神志恍惚,还请将军随我入城去探望一二吧。”内官拱手作揖,始终不敢看迟暮的眼睛。
“罪臣护驾来迟,不得入内城,踏春戈一众于此待君上大愈。”
内官欲言又止,却不敢继续周旋,只得退身下去。
那内官一身绿袍子宽宽松松,走起路来不儒不雅,暮年放眼望去,而后眉头一皱,侧首道:“人言内紧而外松,这内松外松成何体统,入城后换个大内总管。”
“是。”
“还有,那个乌潭温轲,应该离落茵不远,此子太过猖狂,胆敢闹我西齐,斩我西齐君上一臂,此事万死亦不恕其罪,当下应该还在我西齐境内,飞信泉贺,就说我还会再给他千骑,让他务必追到那少年!”
应是的骑兵皱眉道:“将军,听说那少年乃是上武天位,怕是千骑难追。”
“围杀郑柏厄,我们踏春戈用了多少兵马,便多用一倍。”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俯首道:“是!”
此日申时将至,阳光正盛,千骑提戈奔走,饶是天香楼内,也能清晰听得蹄声四起,震耳欲聋,苏西全血甲抱剑,蹲在楼门前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骑兵走过,有人关注到他,下马打招呼,少年回礼,却是不肯走,只道是等人。
那军士机灵得很,表面点头,自后绕到拍马,往大将军那儿一溜烟奔去。
“这是妙音坊用来治疗回音震骨的奇药,该是对你有些帮助。”
楚绪钰细心地替少年上
药,而后用绷带包好另一只药汁干凝的胳膊,放下一卷绷带,轻垂美眸,等待此臂药汁晾干。
温轲点头:“多谢。”
“还是第一次听公子说谢谢,”少女当下笑靥如花,玉指在秀发上随意一抚,“跟着公子的那两位呢,怎么不见来天香楼住下?”
“楚姑娘是明知顾问吧,那毒烟并非是真宗的毒物,而是一种迷香,帝都的百姓及江湖人士们可没被抹除,若是被踏春戈问出一二来,我还好说,老头子和原哥儿可就彻底玩完了,所以我早就让他们出城去。”
“这位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让我医治她,这样真的没事吗?”楚绪钰望向身后的红夜,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
温轲瞥了一眼床帐内安睡的红夜,许久未见的精致轮廓让他差一点沉浸其中,良久,少年收回目光,柔声道:“她修的是乱心冥皇,这门内功很是奇妙,就像和阴曹地府的冥皇打了交道一样,伤得多重,恢复得便有多快,算下来已经过了一日了,也许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了。”
“若是你及时治疗她,可能我就走不了了。”
少年侧身,让楚绪钰更方便包扎胳膊。
“公子要去哪儿?”
“蜀国。”
“那很远。”
“但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属于我宗门的东西,要取回来。”
楚绪钰一愣,她第一次觉得温轲有问必答,于是乘机追问道:“公子雷夜曾言,师出乌潭,请恕小女子不学无术,从未听过此门派,不知……”
“很快整个九州就会知道了。”
温轲打断楚绪钰的话,他知道少女在想什么。
房门被轻叩,青鱼得允推门进来,战战兢兢地放下茶盏,对着温轲低首道:“公子,楼顶有六人求见。”
“六人?”
少年一怔,疑惑自语道:“我记得只有四个人啊,何来的六人?”
言罢,温轲起身出门,顺着四楼装饰精美的宴廊走向天台。
青年杀手兄弟俩儿抱着个硕大的白布包,蹲在形容古怪四人对面,明面儿上针锋相对,暗地里一个劲地打量起那身材傲人的南寒姬。
那南寒姬也是妩媚至极,抱胸而立,眉眼惺忪,倒像是纯心勾引的样子,惹得身边三人纷纷侧目,尤其是那壮硕无比的应山鬼,早就恨得咬牙切齿,得亏被骨妖按住肩头,平下心去,否则非得大发雷霆不可。
欢喜面兄弟回神,互相说着悄悄话,那手上扯着白包的青年捂着嘴巴凑到同伴耳际,小声道:“你说,这几个家伙是不是也打算做交易啊,我们用苏西保,他们用那美人?”
“好兄弟,我们果然想到一起去了,我觉得这样的话,我们的价码明显差了许多。”
青年闻言冷笑道:“非也非也,我倒是觉得我们的贵重些,西齐踏春戈的大将军,那可是九州闻名的人物,他的长子,少说也能换个千金吧?那女的长得好看不假,可这世上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苏奴世的长子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