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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原曾是对温轲发誓说要唯命是从,少年说过的话,他定然要遵循,至于老黄头,他从与不从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得知了落茵城内发生的大事之后,黄老头料定此乃是温轲所为,少年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于是老头子打算与刘原分道扬镳,他要揭发少年的恶行,虽然几日之后接连耳闻的那些,可能是不断延伸的谣言,但老黄头归根结底是个世俗百姓,他的思维就是如此,容易轻信谣言。
“那可是咱们西齐的军士啊,他乃是苏岭人,居然对同胞都下得去手!”
负着十把灿鸿剑的青年并不理会,他心中深知若是一路带上老黄头,不知要遭多少罪,不如在此分了便是,这对温轲还是老黄头来说,都好,于是轻声说道:“你要走便走,我要在这里等公子。”
“原哥儿,他可是杀戮咱们同胞的刽子手,你这样助纣为虐会为九州所不齿,为你们岁诚镇所不齿的!”老黄头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涨得通红,此刻皮上写满了义愤填膺,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刘原冷笑一声,转身走远,背对着老头道:“马车你自个儿留着,一路上小心点。”
临走的时候,楚绪钰亲自为温轲挑了一身行头,量身之时怕暴露,所以无法请到店中裁缝,少女只得亲手丈量,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楚绪钰归根结底又是个稚嫩的女孩儿,触上温轲脊背之时略有颤抖。
温轲背对着楚绪钰,轻声道:“人我是杀了,可接下来你和青鱼要面对的,该是门派的迁怒了。”
“我知道,”少女点了点头,接着道,“卢广平乃是妙音坊数十个春秋以来最器重的弟子,又是首席,掌门人知道了定然大发雷霆。”
少年笑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叫我小心点?”
“正是,妙音坊门人实力在你眼中定然不济,可在这个天下,有财能使鬼推磨,千金散尽,百鬼招摇,再加上西齐百万军力,仍是你武学造诣再高,孤身一人,也不值一提。”楚绪钰字里行间全无疏漏,正色收回量尺,凝眉道。
温轲转身看向楚绪钰,剑眉下压几分,微笑道:“很快,我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何出此言?”少女闻言一怔。
少年只是轻勾嘴角不予回应,他垂臂靠近桌边,出腿仿若纵然风卷,脚尖顶上桌面斗笠一边,倏的挑起几尺,破斗笠翻转向下恰好覆住温轲头顶。
温轲最后望了一眼那个还在床榻温睡的故人,余光扫在楚绪钰身上:“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好?”
“最多旁晚。”
“也对,有天香楼楚姑娘出言,裁缝不快工,那些贵公子也由不得他。”少年嗤笑。
说到贵公子,楚绪钰秀美一蹙,落茵破城的乌云未散,隔天清晨,一众纨绔子弟便几乎把天香楼围得水泻不通,齐声大喊:“楚姑娘无事吧?”
早前被温轲提上楼顶的红衣青年自然也在其中。
总有些人,无论何时,发生何事,只要事不关己便乐得自在。
“等事成之后,我便来接你。”
那日旁晚,温轲在房内撂下一句话,戴上斗笠,穿着阔袖
侠装出了天香楼。
目光下移楼内雅院,少年顺手,在鲤池之中取了些钱财作为盘缠。
楚绪钰芳心一颤愣在当场,倏的俏脸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直到温轲取了金玉离开,她蹙眉寞落,独自回味起那句话。
良久,心境尚乱未熄的少女看向床榻,顿时明了,惨然一笑,一笑倾城。
原是自己多想了。
落茵城西走五十余里近荒山老林,此地在当地被称作惊鬼岭,实际上这山岭并非闹鬼而得名,只是其中山峦翘石,老木草枝皆是形态怪异,似鬼非鬼,白日尚好,可一到晚间,磷火漫漫,照迎怪态,很是吓人。
胆小者信鬼信神,不敢入林,可换做胆子大些的,此般山岭定然不足为惧。
温轲脚上功夫何其厉害,双腿奔走快过十匹良驹,硬是比西齐军队早了一日过岭,此间不说别的,便是皇城公文也难到他处去,这便是捉拿上武之人最难的地方,武夫若是要跑,国家下达封锁追捕的号令,命令速度都快不过高手的步伐。
执行命令的军士们心中明了,追起来也是心不在焉,这世间除却成功撤走的百鸟夜叉,哪还有如郑柏厄那般脑子怀了,硬碰硬的上武?
温轲自然也晓得其中道理,踏足不知名的小城后,问了问此地距青州几何,心知肚明。
那被问话的小贩听温轲乃是苏岭口音,当下拍拍胸脯:“少侠不愧是咱们苏岭人,想必是得知九州要乱,往青州为名除害吧,那边境原本就盗匪泛滥,如今更是猖獗,有些把式在身的侠义之士几乎都往那儿去了,据说啊,还有个什么灭匪大会,搞得边境游匪顿时少了许多。”
温轲闻言,疑惑道:“老哥你咋知道我是侠士?”
“嘿,穿成您这样的,不是侠士还能是谁?”
少年皱眉,这才正色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行头,因为两只臂膀皆是包裹绷带等待痊愈,所以楚绪钰特意叫裁缝把袖子加长加宽,唯独长袖垂膝这一点比较独特,其他红灰交接,胸口和肩部一侧有品质极佳的皮甲,倒真是一副侠客打扮。
温轲于是将计就计道:“是了是了,我正是要去参加那灭匪大会的。”
“果真年少英雄!”那小贩笑呵呵地伸手,一拍温轲肩头,摸了皮甲,手感极佳,不由咋舌道,“哎哟,少侠啊,你这皮甲老好了,想必少侠家境夯实,我也是苏岭来的,在外奔波好些年头,也不曾回过,敢问少侠家乡近年如何了?”
温轲尴尬一笑:“挺好的。”
恰见小贩又要开口说三道四,温轲抓准机会,抬首,露出斗笠下那张俊脸抢言道:“敢问青州要往那个方向走,在下时间紧迫。”
不想再耽误时间,温轲听言后低首道谢,垂着双臂迅速走入人群,越走越是惊奇,如今九州将乱,出了那些皇城帝都,或是军力强备的城池外,像这种小城,民众定然都已经往南下靠海躲避战乱去了,此地怎会如此繁华?
走了一会儿,温轲踏进一家客栈,店内生意极好,人声鼎沸。
少年顶笠垂袖步上楼梯,恰有一人自上而下走下,瞅到温轲那顶破斗笠,
顿时止住步伐,惊声道:“公子如何寻到我的?”
此人正是刘原。
“那十把灿鸿糙剑与我体内住了十载,同气连枝,我定然能寻到它们,”温轲被刘原引入一间屋内,坐下道,“怎么不见老头儿?”
刘原抬着三角眉,不屑道:“那老家伙听闻谣言说公子杀了好些西齐军士,心中气极,早早就与我分道扬镳了。”
“此事倒真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温轲摊了摊手,看着刘原为其倒上一杯清茶,那茶很清,可茶香还算不错,“也罢,这样挺好的,此行不说几分凶险,他一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跟着我们也活受罪。”
“怪只怪他轻信谣言,没能相信公子。”
“他若是想跟我,我倒是想留,因为老头儿虽然武力不济,等同废人,可知晓的东西挺多的。”
温轲看茶却不喝茶,轻声道:“阿原,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会成为现实了。”
“公子请说。”
少年盯着茶杯良久,开口道:“一己之力难以成事,我打算给自己选一个靠山,思来想去,我觉得找的远没有自己做的来得稳固,于是决定亲自造一座。”
刘原听得双眸精光直闪:“这样再好不过了,我定然全力辅佐公子。”
见温轲口干而不喝茶,刘原心中奇怪,再看少年双袖下垂没有动作,不由问道:“公子手怎么了?”
“无碍,再过些时日便会痊愈,此乃是落茵城内同绿竹翁死斗的时候废了,话说那老头子当真厉害,以大气棋局为道作攻守,我还是第一次见,若不是情急之时破地登天,指不定拿他不下,这双手臂也算个教训,不得再这般轻敌。”
青年听得心脏直跳,颤声道:“公子入天位了!?”
“伪天位境而已,不过实力倒是涨了几分,人虽道是天地殊途,但那只是一面之词,上武之后,天位地位的确要比玄位黄位高出百丈,可实际上天地之间只在一线,你并不需要太过惊讶。”
落茵内城,苏如世甲袍端坐殿外阁楼之内,有黑袍人被军士请进。
“听说你要来告诉我温轲的下落?”
苏大将军不曾起身,冷眼看向那人。
黑袍人头盖宽松,不见其面,声色沙哑道:“是,我的确有捉拿温轲的方法要告诉将军。”
抬臂,老将军纵出一道罡风,罡气扫过黑袍人,褪下衣帽,是一张很是年轻的脸面,苏如世冷笑:“年纪轻轻,便学人高深莫测,藏头露尾?”
“没想到老将军迟暮之年,居然入了上武。”青年也不惊慌,反倒啧啧称奇。
苏如世见青年面上波澜不惊,定是胸有成竹,当下不由紧皱苍眉,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青年弯身拾起黑袍,卷了一圈抱在腹前,微笑道:“在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有苏老将军想要的方法。”
“阁下的口音有些奇怪。”苏如世眯眼。
老狐狸!
青年面上如常,心中却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