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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剑终究快不过温轲的身法,何况抵着一扇木门?
那剑光闪来,垂臂少年抽身跃过沿栏,恰好飞到对面栏上,温轲干脆一屁股坐下,正对着那扇插着剑刃的门。
这里离长剑尚且还有一两丈的距离,下一刻,门被青年单手推开,他的目光凝在对面栏上垂臂而坐的少年身上,先是眉头一皱,折算了一下距离,心念这少年好快的身法,嘴上却压低了音色质问道:“腾燎三从里头顶得上牌面的爪牙我几乎都见过,你又是何人?”
温轲轻声笑道:“我之前就说了,我是请阁下看热闹的人。”
“看什么热闹?”
青年当下知晓深浅,这少年虽然来头古怪,可身手了得,若真不是自己的敌人,最好不要无凭无据地招惹。
“你听,楼下是不是很热闹?”温轲眼帘低垂,侧耳倾听,下方此刻的确很是嘈杂。
青年拔下切在门上的玉柄剑,悬在手背,皱眉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提到梅花腹,定然知晓其中深浅。”
垂臂少年抬眉道:“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你要是不想说我便不问,换个问题,青州边境这儿有个灭匪大会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刚才看了看,区区俗武伪提气的水准,便能统领一支近三十人的队伍,这样的比例算下来,你这个伪上武该摆在怎样的位置呢?”
被少年一语点破武学修为,青年人心中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
“我并不是灭匪大会的人。”
青年握着剑刃的手始终没有松过一分,他举头如是说,“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人罢了。”
温轲眯眯眼,见青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也就不再去问,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那祝你好运了,这末屯四周一共有七八个带着杀气的人正在逼近你我所处的这个位置。”
“在下世家庞连,少侠今日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时我人归世家,定然入列客卿之席。”
温轲闻言轻声道:“世家庞连,大得过九州一国么?”
垂臂少年一语又惊人,青年恍然失神。
楼上正静作一片,倏尔一人言语乍起,声如洪钟,直震得四面木梁轻轻摇晃道:“素问余公子身手了得,前些日子交手后深有体会,可真如我家主人所说,余公子虽功夫骇人,可这脑子却不怎么好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温轲侧目,顺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人披头散发,噌噌几步自梯下拔身而起,背后一口硕大的板刀刀光黯淡,奇黑无比。
那人双脚刚落地,后头便有三道人影紧接跃上,与他不同,这三人皆是素衣洁净打扮,身负板刀者虽是领头,站在三人身前却如同个寒酸落魄的乞丐,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
披头散发伸手将板刀抽出,那刀宽厚无锋,眼瞅着就是极重的样貌,刀身让男子手掌带落,哐的一声砸在木面上头,下方木块本就年久失修,上覆全是掩人耳目的摆设,经这么一糟蹋,瞬间被凿出个窟窿。
刘原听着掌柜头头是道了半饷,见他越聊越起劲,不由心中烦闷,正要找机会脱身,只
听得头顶一声响,抬面瞅到一段刀身如洞中探头的老蛇,反面露出,正要滑落,却被一力硬生生提住,止了坠势。
见那披头散发的男子似乎力气不够,提着板刀的手臂青筋暴起,面上红肿,温轲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劝你们打斗的时候注意一些,这驿站年久失修,大多地方都脆弱无比,稍有不慎便弄坏了,到时候赔起钱来,可不是几两银子的问题了。”
好不容易将板刀拾起,男子换了位置扛在肩头,也不生气,只是冷眼扫向坐在一头栏上的温轲,朗声道:“这位少侠莫非也是余家派来的人?”
话语间,又有几道身影自另一边窜上来,温轲老神在在:“你们打归打,不过打完记得告诉我,楼下那匹梅花腹是谁的,我想向他买下这匹马。”
那男子一愣,随后笑道:“梅花腹配美娇娘,没想到少侠还是个性情中人,放心,只要少侠不出手,待到我等杀了这余家走狗,那匹梅花腹便是少侠囊中之物了。”
这家伙以为自己买马是要赠佳人呢。
正要开口,却听得楼下喧嚣渐落,刘原背着剑匣,一脸冷然地走了上来,改道后径直走到少年身边,附耳道:“公子,失了一剑,要追么?”
刘原见温轲低眉不语支起身子,双脚站在栏上,想了想后把掌柜那儿打听到的情况简略报了一下。
此刻有许多侠客亦是上了楼,瞅到了这般对峙的场面,不由皱眉,看那领头人披头散发,活像个青州盗匪,众人顿时来了兴致,有人挺身拔剑,对着那扛板刀的男子喊道:“阁下是哪路侠士,报上姓名,莫不是山中贼寇吧?”
先前出门拔剑的青年见人多眼杂,当下眸中闪过星光冷芒,挺剑朝另一侧飞奔,借着冲势分别挡开两面阻扰,瞅到窗口,猛然挥出一剑,剑气森森,倏的斩出一道裂隙,紧接着余姓青年缩身一跃,眨眼出了驿站,飞出楼去。
“哪里跑!”
披头散发不顾众人质问,舵手将肩上板刀顺着青年逃跑的方向掷了出去,随后身形如风,板刀将裂隙轰出个宽大的十字轮廓,木屑飞溅,男子几个跃步后亦是窜出驿站,落地拔起地上刀身,追那青年背影而去。
直到尾随的七八人纷纷鱼贯而出,登楼的侠士们才从怔神里头抽出,发出阵阵惊呼。
温轲垂臂立在栏上,随意看了眼瞠目结舌后又啧啧称奇的众人,嗤笑一声:“他们也该大眼瞪小眼。”
刘原见少年走下栏来,跟上步伐,问道:“公子要去追那几人?”
温轲摇头:“我们去找剑,那个偷灿鸿剑的人,应该会把我们带到灭匪大会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
“剑定是要取回来,可公子为何有后言之说?”刘原听得云里雾里,不由皱起三角眉。
垂臂少年都没有和黄乾打招呼,便绕走往北,路过马棚时又看了一眼那匹梅花腹,而后笑道:“灭匪大会的名头正盛,甚至传到了西齐商贩的耳朵里,声势都过了境了,对于那些盗匪,早就是心知肚明,你觉得他们会让这些侠客越积越多,然后坐以待毙吗?”
不
等刘原作恍然大悟状,温轲接着道:“所以这些自称是侠士的人中,定然会有一些来自盗匪团体本身,他们打着灭匪侠士的旗号,收集情报,甚至可以把那些真正具有实力的侠士暗中杀掉。”
“所以公子觉得灭匪大会人员身手如此不堪,再加上掌柜说有不少厉害的侠士以身作则,死在边境,是因为灭匪大会中便有一些内应?”
温轲点头道:“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乱世在即之时,身处此境的江湖人会做出什么有趣的东西,现在见着了绝迹了二十几年的良驹,心中喜悦,思到此处,不由又觉得猫腻颇多,西齐乃是我师父的故乡,自从月前入境,我倒是没做什么对得起西齐的事,现在觉得做些情理之中的事情也不为过。”
“公子,你忘了这可不是西齐了啊,这会儿咱们在青州。”
“边境,便是西齐与青州的边境,你能确切地说到底算是青州的,还是西齐的么?”
刘原皱眉,讪笑道:“不能。”
“所以我把它定义为西齐的,也没人能质疑。”
跃上枝头,加快脚步,垂臂少年忽然心血来潮道:“阿原,如果你是九州的霸主,你觉得你该做的是什么?”
“自然是平定天下,让九州的百姓都安居乐业。”
温轲闻言笑道:“我师父曾与我说过,江湖人置身于国之社稷,便会沦落为人臣,看那梁国的林武夜,西齐的绿竹翁,的确是如此,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是很相信这句话,今日就试它一试。”
话到此处,温轲不由想起了萧舒卿,自己算是那姓萧的的人臣么?
算个屁,老子是在还债!
那么又和绿竹翁有何区别?
那老头口口声声也是说地还债。
少年血气方刚,不甘心立于人下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若是能平定天下,位及人臣又如何,大不了成事了,便归隐山林去。”
温轲第一次觉得刘原真的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少年想这种人便是师父所说的江湖人臣了。
一个初具规模的骗局已经在温轲脑海中形成了,这个灭匪大会可能只是青州边境盗匪的一个杀局,他们以侠士的身份在边境立起牌坊,然后招募有志之士,留下那些身手不佳的三流侠客,把一些真正具有抱负,且身手了得的人坑杀掉。
日子久了,便会在外人面前树立起一个看似饱和的侠客集体,就像一只纸糊的老虎,被轻轻一抓便坍塌下来。
到时候,盗匪就会说,不仅是两国军队拿他们没办法,便是汇集了两州能人异士,铺天盖地,他们也毫不畏惧。
温轲隐约觉得,就算他猜的没错,这些青州边境的盗匪想要的似乎也不止于此,边境虽说贸易必不可少,但放在九州任何一个地界,青陇二州的边境流通量必然不值得一提,盗匪能得到的东西也必定少得可怜。
为何收取的东西这么少,却能支撑一个人数众多,猖獗无比,且平调武力卓越的盗匪群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