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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喧嚣,舞刀弄剑。
螭龙九游而定天下后不久,天书顶门人现世,号召天下,谓之真天上仙陆崩塌,天下再无上武。
起初,天书顶一席话把天下武者笑掉了大牙,可事实便是如此,一时间,殊不知九州有多少高手修为轰然崩塌,一跌再跌,直至下武巅峰为止。
各大派一时间成了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螭龙如有神助般,历时八载灭掉十三国统一九州后,丘左这个名字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堂堂大秦宰相,在北上灭三国直达北楚的四场大战上以妙计攻克主帅,使之分崩离析,不战自溃。
这个当今宰相在天书顶发布号令后,便主动奏秦皇曰:“天书顶所言不假,如今正是屠灭各大江湖门派的好时候。”
秦皇明显有些犹豫,毕竟天下刚刚平定下来,秦国消耗了大量的军力,这时候因为天书顶一言便对大派宣战,某种程度上看,无异于自取灭亡,见丘左毫无动摇之心,百般思量下,秦皇决定待到十三主郡建成,再伐不晚。
统一也有统一的好处,天下终于安定,秦国正忙着建立郡县,江湖便已经开始水涨船高。
世间无上武,天下便有许多武夫成了江湖里的出头鸟,这些人曾经也就修为平平,好不容易修到俗武巅峰,却止步不前,武定俗武,如今世道变迁,这些人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可惜就算如此,有些巨树仍旧无法撼动。
上武存时,武榜第一的薛白寂孤身坐镇桑海,眼下,亦是如此,也不晓得螭龙灭十三国,天书顶言无上武四境后,有多少武者跃跃欲试,越战桑海城薛白寂,可终究无功而返。
可见上武四境也并非彻彻底底的消亡,当年厉害的上武者,还是厉害,可没能那般厉害了。
关于其中的缘故,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龙气山吸纳百态所致,有人说是大秦毁了九州皇脉,独占一枝,所以上仙动怒,封闭成仙路,斩断了武者登临天道的唯一机会。
故事归故事,事实摆在眼前,再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庐山郡乃是秦国统一十三国后第一个开始建造的主郡,原是八百里难路蜀川之地,靠于庐山边头,秦灭大蜀,倚靠山连山木之法,跃过蜀道直通腹地,世间并未过去很久,遗迹还在那里纹丝不动,所以蜀道现在并没有那么难走。
说实在的,秦国就像是早就预算好了一般,郡县的设立完全依照国家帝都或是富饶之地,在原有的建筑上加以改造,所以主郡很快建成。
天下平定,大秦忙着收割和掠夺后无数变革的编制,百姓们匆匆供奉上合理的财物粮食,甚至有些国家的百姓觉得秦国的劳役没有故国的繁重,乐得如此,良久以后,与平日无异。
所以天下的伤口愈合得很快,那些伤痕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人,乃是十三故国的残兵败将。
江湖随天下变迁,此刻喧嚣得紧,天书顶上的武榜依旧没有变化,可还是让许多武者有了纵横天下的希望。
最近庐山郡内,
出了个名头很响的武道后辈,姓习名凉,乃是原蜀川洳水人士,关于他的身世,知者已然不敢言之,倒是有小道消息称其幼时在青楼打杂,后被那个人所救,之后消失数年,秦灭十三国后,一举入江湖,名声大作。
至于那个人,也是九州传说之一,自他桑海城与薛白寂一战后,天下震动。
斗笠子跃绿竹翁后位居薛白寂之下,坐镇武榜第二。
温轲一战后败北,此后漫无音讯,然乌潭之名,响彻整个九州。
桑海于原闽州南宋境内,现大秦南郡,桑海城西侧一百余里有一城名东郭,东郭曾以炖肉闻名于九州,擅煮山珍肉宴,常有九州游子来此品尝,写有如“南山有东郭,炖而生万象”的诗句。
东郭城内,北门边上竖着一面赤色三角垂旗,上书‘章氏炖’三字,形态有些歪歪扭扭的感觉,想必是因为秦国独占九州后,改字态为含篆,南宋人于是强行变更字体,写成这般模样也算不错。
旗下盖棚,七八张木桌支在宽阔的草棚下,绵绵肉香漫过路人口鼻,生津不绝。
年轻人一身朴素的青衫褂子,腰间悬冷鞘长剑骑马而来,在旗面下方停下,栓好缰绳,冲那店家道:“店家,来八两炖肉,三两白饭。”
那店家额上绑一根旋扭起来的白色绢布,避免脑门汗水滴落锅内。
闻言后道一声好嘞,下意识抬头看那年轻人一眼,见那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清秀无比,可惜了脸侧有几处扎眼的红斑,好似烫伤所致,心中不平几句,想要宽慰,思来想去,倒也作罢得了,埋头掌勺。
此时近晚,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恐怕只有来此吃回炖肉的江湖人了,年轻人刚刚入座,隔壁就有几人小声议论道:“听说蜀川,不是,是庐山郡那边那个叫做习凉的剑客要来桑海城挑战薛白寂,你瞧瞧那人,脸上,据说那习凉脸上也有红斑。”
几人是不是往这边张望,年轻人不作理会,眼不见为净,饭菜端上后自顾自吃了起来。
“呯——”
一柄大刀冷不丁砸在桌面,震得年轻人面前碗筷都是一颤,只见一个大汉俯首下来,张口就气势汹汹道:“喂,这小白脸儿,爷爷问你句话,你小子是哪里人?”
年轻人不动声色,轻缓缓放下筷子,也不看那提刀大汉,只是盯着吃到一半的米饭道:“你前面说,你是我爷爷?”
“咋地,老子虽然皮囊年轻了点,可做你爷爷你可不吃亏!”大汉被年轻人一句话逗乐了,他回首看向同桌几个同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说这小子脑子可能有问题。
那几个随行人隔着不远,也听到了年轻人的言语,顿时喷饭,几人哈哈大笑,让那店家劝又不是,躲又不是,只好干巴巴看着,给年轻人递去怜悯的眼神。
那盯着白饭的年轻人却好像没有脾气,接着轻声道:“我爷爷已经死了。”
“你——”
一道冷光倏的闪过,众人只是先听到出鞘声,后听到入鞘声,外加一道光。
大汉连脖子
都来不及捂便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喉间一道细微的切口正在缓缓渗出鲜血,一颗一颗,像无中生有的血珍珠。
“爷爷,走好。”
噤若寒蝉。
剩下的唯有年轻人咀嚼米饭炖肉的声音,大汉同行几人动都不敢动。
年轻人将一枚碎银摆在桌上,起身,看了隔壁桌一眼,寒声道:“我叫习凉,要去桑海。”
习凉此刻正要上马,却被一颗石子惊扰,他单手挥出,接下石子,打开一看,才发现不是石头,而是一颗鲜艳的红山楂,青年抬首看向山楂来处。
那是一匹四肢粗短的马,明显不像是中原的马匹
马匹立在城门下,马上有个衣裳华美的女子,与寻常女儿家不同,她梳着极为干脆的短发,发髻只微微垂到肩上两寸,即使是这样,以丝毫不影响那张水润的俏丽脸孔。
女子仰头,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冲着习凉喊道:“喂,习凉,老子也要去桑海城。”
习凉忽然笑了,调侃道:“你也是来挑战薛白寂那老不死的东西的么?那还是算了,余玄机,你回去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也是送死。”
余玄机冷笑道:“谁说老子是要去挑战那老怪物的。”
年轻人抬眉,疑惑道:“那你来干嘛。”
余玄机还没发话,女子身边骑高马的男人凝眸沉声道:“习公子,回去吧。”
“嗯?”
余玄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道:“习凉,你如果是要去桑海城,那老子就是去那儿替你收尸的。”
习凉面沉如水。
“温轲都打不过他,你能打得过,就靠你那从温轲身上学的不三不四的剑术?”
“住口!公子的剑,天下没有人能评论!”
女子惨然一笑,道:“温轲已经死了,这世间本就再无人能评论他……”
“公子没死!”
“那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消失了这么久。”
习凉冷声道:“人都是会变的,性子,自然也是可以改的。”
晚风如沐,吹得人神清气爽。
男子手持蒲扇,有板有眼地摇着,他望了一眼山下万家灯火,轻声道:“好一个天下太平。”
少女盈盈走到男子身边,撇嘴道:“所以你失算了,你不是说秦国那个蒲商鞅是个坑吗,秦国称帝以来最大的坑。”
“蓝宋之国还没有定下呢,这棋局下起来了是没错,首先落子的秦国,断了他人十三手,斩断了它最后的退路,”男子言到一半,喉咙阵涌,他立刻忍住,侧首,以手压住嘴巴,良久才缓过来道,“春花儿啊,你放心好啦,棋子快要凑齐了,天下,终究会是咱们的!”
少女知道男子故意不看自己,是因为那侧过去的脸面该是苍白的。
可是,九年了啊……
她欲言又止,反复之后沉默下来。
似乎是夜鸟打破了这份心思,少女蹲下身子,轻声道:“廖前辈叫我喊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