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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莲是第一次对于“局”这个字有这么深刻的概念。
就在她有些为难崇明殿那场乱子要这么收场的时候,沈黯站出来,搬出了圣旨与熙和帝平安的消息,光是文官的几句白话当然是不够场面的,军中天子近侍也在此时出现,并带来近城的三千守军控制场面,季昕沦满打满算蹦跶了还没半个时辰,沈黯下令将他和贾任当场诛杀。
一场闹剧就此平息,与此同时的,是前方战事得利的好消息,因熙和帝受伤失踪的假消息传了半个月,前方再作出一副军心溃散的样子,终引得乌桓一方中军深入,大败其主力,塔木欣狼狈逃窜,至此,边关之困算是暂时解了,熙和帝不时便要班师回朝。
许莲也没什么收拾心情的时间,太后的死讯这下不用瞒了,国丧之制操办起来又是一桩大事。
好在宫中也有旧制,她还叫了周绫来帮手,虽忙乱总也勉强有条不紊,只许莲心中总憋着口气,甚不畅快。
消息报上来,熙和帝约莫还有五日才能回来,圣驾未至,人先给她抬回了两个,此时战事得胜,论功行赏,封了两个武将的女儿入宫,许莲虽说明白这是出于政治的考量,可就是怎么也不痛快,归根到底,这次的事,他半个字都没和她透露,她这段时日的惊心肉跳算是什么?真的是白为他留了这么多眼泪了妈蛋。
几日后,熙和帝回宫,诸事烦乱,好不容易得了空,马不停蹄去了中宫。
与想象当中,阿莲横冲直撞地扑过来不同,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一旁的婴儿小床上载柠还处在香甜睡梦中,吐了两个泡泡。
熙和帝心中爱极,走过去,想抱抱他,被许莲拦了:“孩子才刚睡下,别扰他了。”一双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只在滑嫩的小脸蛋上戳了两记,载柠很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父亲。
熙和帝失笑,揽了许莲的腰同她坐下,许莲坐着也不安分,非要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两圈,似是在打量什么。
熙和帝久未经历她的神经质,有些想念,只是碍着快到膳时,会有宫人进入,兼之太后的国丧,不好和她公然太过亲近了,故只这样放任地让她打量,自己也从她的鬓发盯到腰身,看着似是清减了不少。
许莲光看自然是不过瘾,三两下的终究还是上手了,像摆弄洗澡中的儿子一般,抬起他的胳膊,很蠢地上下摆了摆,问他:“还好吗?”
熙和帝愣了好一会,终于明白过来她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受伤,这记再忍不住了,捉了她一只作怪的手腕就拉她坐在了怀里,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陈宝带人进来上膳的时候就见陛下一派端正地坐着,娘娘却诡异地开了窗子吹风,耳垂还莫名有些红,但样子看着又不像是刚欢好过的样子,真是十分奇怪。
许莲却是等冷风吹掉了脸红,拍拍面颊才坐了回去,颇为怨愤斜了他一眼。
其实之前她又想过上些他爱吃的,真的要点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喜好自己真的说不大出来,于是还是按照她平日的习惯来,两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熙和帝一顿饭用得还是挺香的。
晚间只是躺着,舟车劳顿,熙和帝很快就昏然欲睡了,许莲却有些辗转,熙和帝受不了有人在身边翻饼,拿手把人一按道:“别转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实在不是你的性子。”
许莲有了缺口,也就竹筒倒豆子一应说了,尤其是太后的事端王在其中兴风作浪的事,熙和帝犯着困表示等空出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这个老不休,许莲话中重点倒也不是这个,一绕二绕的就绕回到宫里进人的事,语气不是太好。
熙和帝有点无奈,军功封赏的摆设也要拈酸吃醋未免有些过了,又觉得阿莲还是小孩心性,便语气稍稍正式地道了句:“皇后的分内之事可不是一味修剪枝叶。”
许莲一口闷气本就没发出去,这下更是气滞,一个翻身不去理他了,心道今夜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这事没完,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回身一看人已经睡着了,频率和他儿子是一样一样的,许莲这个恨拿,牙口狠狠咬了下被子全当是他了。
次日,熙和帝起得早,许莲没睡好早晨也起不来,两人没说上话,到了晚间他再去,中宫竟道皇后病了,熙和帝对她这性子耍得莫名其妙也起了两分气性,头一次拂袖而去,许莲等到的是春桃战战兢兢地回来回话,对着自己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到这一步反倒心平气和,反劝春桃把心放宽,自己则是该干嘛干嘛。
如此过了两日,熙和帝日日睡在文渊阁,皇后料理宫中琐事轻易不出中宫,两人不见一面,惹得流言又起。
事情其实本不太大,若是寻常夫妻,也难免口角,许莲气性过了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若他总不来哄又觉得悲凉,她也不是不能好好做个中宫的样子,但她不想只做个样子,若真的只当个摆设,这婚后的岁月就真的全当是一场笑话了。
但有时候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熙和帝解了宁贵嫔的禁足,陈宝亲自来要的中宫笺表,许莲在用印的时候,对着满脸堆笑的陈宝,突然想,要是她就这么把这凤印让陈宝给带回去了,事情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用印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陈宝那笑得有些世故地脸都有些不自然了,躬着身子,想要劝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莲放下凤印,让玉露收进匣子里,春桃等玉露去了,悄默声地在许莲脚步跪了,一副抱着必死之心劝谏的决绝模样,许莲止了她的话头:“你想说什么,我明白。”
但明白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没有什么比失去自以为牢牢掌握的一切来得更让人绝望了,如果这是一个征兆,提醒她要恪尽本分的警示,处于如今的位置,除了把苦咽下去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不是孤身一人,膝下有幼子,身后有新起的家族,没有任性的权力。
春桃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说下去的,情急之下,她说很多,从武将的荣膺,到此次许家的封赏,再到自入宫以来,熙和帝对许莲的回护。
“娘娘千万不能置一时之气,陛下对宁贵嫔只是看在她父兄的面子上。”
许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把她扶了起来,“有这闲工夫,你替我拿盘栀子糕来。”
要怎么说得明白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论是当世还是曾经的现代,她所求的也许都太难了。
睡过中觉,周绫递了牌子进来,许莲在偏殿见她,周绫现在见了载柠就不撒手,抱着个肉团子似的垫得欢,许莲笑她:“也不怕累手,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等吴安在乌桓安顿好了,你就去寻他吧。”
周绫笑容顿了一下:“那时寻他做什么,族内征伐,再到去除异己,等这些全部完成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到时他身边异族女子只怕都成了堆,哪还有我的地?”
许莲第一次从周绫口中听到这么“大妇”的理论,反驳道:“怎么会,吴安不是这样的人?”
“娘娘拿什么替他打保票呢,还是作个赌,到时他纳了新妇,娘娘输我一斛珠如何?”
“你要这么多珠子干嘛,打珠串玩?现下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到时真一语成谶,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别哭就好。”
许莲本是玩笑,她实在没法把周绫这样通透的女子和打胎小分队队长联系在一起,周绫正了面色:“就是为了不让我到时候哭,所以我决定后日就启程去寻她,正要来和娘娘辞行呢。”
许莲张了张口,有些惊讶:“你说真的?”
周绫点了点头:“方才那些疏淡的话都是假的,这句才是真的,年少夫妻再不争取一把,真把嫡妻的名头当令牌了不成,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必须要有儿女傍身,一个人未免太孤太苦。”
这话说得像是作古的老人,许莲想劝,再想想摆不正自己位置,和丈夫感情前途未卜的自己,顿时就没底气劝了。
春桃上了春茶,抱走了载柠,两人举了茶盏,一时间茗香四溢,周绫忽道:“今不知怎的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了,有些长,娘娘想听吗?”
永远不在正调子的许莲:“听啊,春桃,上二两瓜子,再来盘花生,要虎皮的。”
抿着杯子,双眉微蹙,刚堆起了三分怅惘的周绫嘴角狠狠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