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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倒的几人逐一在清单上被按压手印后,被范宁当稻草人一样地从窗户口扔下。
然后,违反重力地向上反抛而起,落到了有一层厚厚积雪的屋顶上。
剩下的集会熟人民众做鸟兽般遣散。
“头儿,怎么办?”街道原先一处,叫沃顿的肥胖军官扶着地上晕倒的西德尼,问向围站在自己旁边的几人。
“你自己的爸爸,你问我怎么办?我又不是你爸爸。”博尔斯准将的情绪不是很好。
今晚这都是碰上了些什么事情啊?
夜巡碰到个神父,见面就要拉清单,拉着拉着发现是自己人,自己人又发现抓的是他爸爸。
明明手在自己身上,沃顿也不知道怎么办。
送教堂?那是脑子有病。
跑?首先在那人的手段下能不能跑掉是个问题,其次西德尼跑了,自己在军队服役的能跑哪去?最后留下的那堆摊子怎么办?
“我去找尹莎贝尔夫人?”沃顿对自己长官做出商量的语气。
当下这种情况,只能试着求助这位“使者”了,她连海斯特司铎都不怕,即便新来的司铎实力更强一筹,那也一定有应对之策。
博尔斯准将眉头一皱,挥了挥手,意思是“随便你怎么样吧”的表情。
他和西德尼父子是有一些“军队里的买卖”的上下级关系,但搞钱就只是搞钱。
搞得规模再大,也没有参加那种隐秘集会的兴趣,对于西德尼的“熟人圈子”他只是隐约知道一些,从来不会过问。
走私被捅了出来,自己作为高级军官没准能撇清关系,但这种“熟人聚会”牵连上了,自己想撇清,那些密教徒也不会让你撇得干净。
早知道有这种烂事,他今天就不会看到夜巡有动静就凑上去问询。
博尔斯表了态,其他士兵自然也不会帮忙,只在原地等着其他地方的所谓“圣火浮空”了。
沃顿自己默默把西德尼扛上一辆摩托车,手忙脚乱打了几个绑后,点火驶远。
车子行驶到尹莎贝尔夫人的私人图书馆,他气喘吁吁地扛着西德尼上三楼,再气喘吁吁地转身用背顶开走廊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与血腥的混合味道。
“噢,你就是西德尼的儿子,你也来了。”尹莎贝尔夫人站在蜡烛旁看着他。
这位夫人是来毕奇地区高档日用品和奢侈品生意的实际控制者,而在粮油肉蔬这一类更加基础性、也更加“开枝散叶”的农产品走私链上,则采用与军队、工厂主和贵族乡绅们按比例利益输送的方式进行。
地面散乱着血污、雪铃和书页,走廊尽头的窗边有具被打成筛子了的尸体,这对于不如自己父亲那么熟悉“熟人圈子”的沃顿来说,多少有些令人心中发憷。
但唯一让人略感心安的,是尹莎贝尔脚边的蜡烛似乎光芒异常明亮,以至于将她的脸庞和金发照出了些微圣洁的感觉......
“名字,沃顿·阿尔卡蒂奥?”对方询问确认着。
“是我。”沃顿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不知为何,他今天听着有人叫他全名就心里发慌。
他自然也没注意到,真正的那位尹莎贝尔夫人,其实在书架背后的阴影中直挺挺躺着。
“这是哪里?啊......使者女士,刚刚是您将我引导过来的?”这时西德尼醒转了过来。
之前挨了那一拳晕倒后,可能潜在的碎片意识中还是有种“受了袭击”的焦虑,但此刻,回想起那位面容流动不定、体貌特征也记不太请的使者到自己办公间问话,心底逐渐松了几分。
“尊敬的女士,我们在街上撞见一个神父,新来的,手中拿着个册子......后来他估计是差人把我家的酒馆给抄了......”这时沃顿开口求助。
“什么抄了?不是尹莎贝尔夫人来访吗?”西德尼听到儿子开口后感到茫然。
“刚才是我见的你,那神父所行是对的。”范宁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悔恨,“正好你们过来认罪,我带你们一起去训戒堂接受搭救。”
“?”两人刚刚清醒一点的头脑再次感到茫然,在无形的灵觉影响下,某些连自己都怀疑的浅意识记忆被融了进去。
下一刻,一根条纹斑驳的灵性束带直接缠上了两人头颅,重重地相撞。
也被抛到了屋顶。
范宁的模样换完面容不清的使者、换完西德尼和尹莎贝尔后,又变成了走私车辆的奥利弗......
“荣光显现。”
古雅努斯语吐出,光柱从屋顶冲天而起,他再度腾挪去下一处地方。
“博尔斯大人,您看那里!?”相隔稍远的街道,有士兵突然惊呼。
“那个地方,那不是,罗斯克子爵的......”有人语气惊疑不定。
“是他夫人的私人图书馆不错。”博尔斯感到一头雾水。
自己下面的这个沃顿,不是带着他父亲去找那隐秘组织的使者——尹莎贝尔女士求助去了吗?
怎么原地把“圣火”给点了起来?
博尔斯一时竟不能确定,到底是沃顿是个“反水仔”,还是现场有什么其他人暗自皈依了教会。
总不会是西德尼醒来后突然“悟了”吧?
更不可能是尹莎贝尔女士自己吧?
今晚上的事情可太他妈奇怪了。
正想不通着,第三处地方又浮起了火焰。
“走,先过去看看。”博尔斯下出命令。
“头儿,过去了我们干什么?”中途有士兵问道。
去干什么......博尔斯迟疑间,又第四处地方火焰浮起。
“自然是抓人,该送到训戒堂的送过去。”完全弄不清情况的博尔斯,决定暂时按照那神父说得做,尽可能撇得干净一点。
......
来毕奇教堂,今晚值守训戒堂、同时担负阿尔丹审讯职责的执事和文职人员们惊呆了。
军方合作,态度良好,送上门的一个接一个。
幸亏拉瓦锡先生事先就交代了腾点位置,而且让今晚多安排几个值守者,此刻在执事们引导下,不至于手忙脚乱。
训戒室独立一个个分开,需要关押有知者的几个房间做了更特殊的预处理:圣火锁链、隔绝秘仪、应急咒印、入梦干扰秘氛......
半夜两点四十分时,30个位置关了12个人,然后拉瓦锡先生自己回来了。
他稍微看了一圈有知者关押房间的情况,就在地下值班大厅的躺椅上闭眼小憩起来。
嗯,昨天才到的来毕奇,白天遇到意外,晚上赴了场宴,半夜又抓假师傅,确实是应该有点累的。
应该不会再有军队抓人送上门了。几位神父这么想着。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想错了。
两公里开外的一处废弃厂房内,墙脚的阴影中几人席地而坐,有市政部门的官员,河运码头的地头蛇,小城拍卖行的密教份子,负责农产品粗加工的工厂主......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呆滞涣散,不像正常人的神态。
但突然,澹澹的血色光芒一闪而逝,随着几道特殊又无形的灵感丝线从虚空之中涌出汇聚,那位市政官员提着公文包站起,掸了掸身上的灰,迅步走出厂房。
正是范宁动用“红池”残骸的生诞权柄,与“画中之泉”的伪装能力相结合投射出的、最多能保有自己一半实力的分身。
目前,范宁只有在灵性特质扮演得非常熟悉、并且距离不超过方圆五公里的情况下,才能在自己正常活动的同时,独立地控制分身。
而且只有“舍勒”能够做到,“拉瓦锡”的身份都还不行。
所以当下的这种操纵是另一种性质:提前“预制”分身,通过入梦实现——自己在躺椅上小憩,不能同时行动。
虽然这种入梦操纵不能“唱双黄”,但也有它的优势,就是不受醒时世界的距离限制,只要打出了足够“空间差”,哪怕时间微微错开,也是完美的不在场行动,旁人很难怀疑到自己头上。
市政官员走出废弃厂房后便没有回来,过了相对长的一段时间,脸上留着刀疤的瘦长男子又起身出门......
这些人纷纷前往各个隐秘场所,作出已经受到拉瓦锡神父感化的样子,前来“搭救”自己的熟人和同伙,然后往夜空投射照明圣火。
彼此之间,在不同人视角里似乎还有些矛盾,让人本来就受到冲击的神智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训戒堂地下值班大厅内,神职人员和闭目养神的拉瓦锡先生偶尔会聊上几句,期间他还起过几次身,吃了两片乳酪面包,喝了几口水,去了趟盥洗室......
还有一次和前来送人的博尔斯准将亲切握手。
清晨六点多的时候,图克维尔主教来了一趟,走到地下室的底下一层,顿时整个人愣住。
三十个关押房间用得满满当当,齐齐整整。
“拉瓦锡先生,这......这些人是什么情况?”图克维尔的印象还停留在拉瓦锡跳下马车的那时。
而就这么一会功夫,这里关了一个高位阶,一个中位阶,五个低位阶,那位进入过教会视线,但由于能力过于狡诈,一直未曾找到处理机会的尹莎贝尔夫人赫然在列,然后居然还有军队的人、市政的人、当地知名的贵族、工厂主,以及河运码头较乱的那带的地头蛇......
“都是讲明公义后心悦诚服的。”范宁拎着白开水壶欣慰一笑,“愚妄人所走的私道,在自己的眼中看为正直,用诡诈之舌求财的,就是速速地自取灭亡,所得之财,都是吹来吹去的浮云......假师傅们必将自己扫除,因他们不按公义行事,那些肯听主的劝教的,安宁也必临到他头上。”
范宁一边在这慢悠悠解释,另一边通道深处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训戒声,那话语一听就风格有点特殊,图克维尔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现在哪个神职人员还会这样审讯......
“你们要为主说不义的话吗,为她说诡诈的言语吗。
你们要为主徇私吗,要为她争论吗。
她查出你们来,这岂是好吗。
人欺哄人,你们也要照样欺哄她吗。
你们若暗中徇私,她必要责备你们。
你们以为可记念的箴言是炉灰的箴言,你们以为可靠的坚垒是淤泥的坚垒。
她的尊荣岂不叫你们惧怕吗,她的惊吓岂不临到你们吗......”
......这绝对是拉瓦锡先生教的,效果的确令人颇感意外。图克维尔主教此时深吸口气,想起他讲的“心悦诚服”,一时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灯影之门’教导我们,瞠目于光中方见灵知,而仁慈仅在影中觅得。”
这帮被抓过来的人先到先得,来了就审,到了现在天亮,已有了不少初步的口供和笔录,但令一众神职人员感到好笑又惊奇的是,有相当多的人睁眼就指认是另外的人“反的水”——
譬如尹莎贝尔夫人一口咬定是西德尼父子“投诚”了拉瓦锡神父,故意把他们的正常阅读会栽赃成隐秘集会,但西德尼父子又破口大骂这使者原来是教会安排出来“钓鱼”的,另外在场的林奇与雅罗斯拉夫反认就是西德尼父子牵头在军方接单,但随即一位腐败的市政官员表示明明是林奇借“有好事”的名义把他半夜约出来抓住的,另一边,奥列弗又以性命作保就是这位官员把自己调度车辆的秘密账本抖了出去,但他的话很快与隔壁相悖,小城拍卖行里的密教徒表示若不是听到奥列弗的雪铃和祝祷词,今晚绝对会装作场地里没有人在......
而对于身边人反水出手的方式,描述也不尽相同,自相矛盾,少部分说有些人明明是无知者,信了这拉瓦锡神父后突然就会烧人了,也有更多的人表示,反水出手的人绝对就是被擢升的信徒自己,那异质的光影色彩明明就是“衍”相的......
这些家伙本来彼此之间就是利益捆绑,面对分散的审讯,临阵倒戈、互相反咬再正常不过。
但把这些人的口供加起来看,疑似事先向拉瓦锡神父“投诚”的,竟然占到了三分之一以上,这就有些让神职人员们不明白是怎么办到了。
拉瓦锡先生昨晚才来,虽然今晚的确出去作训戒和布道了,但也就那一会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他半夜两点多就回来休息了啊?
“来毕奇今晚这事情如果传了出去,恐怕邻近区域的这些隐秘组织和走私贩子,一下都会人人自危,害怕身旁的合作对象反水,不信任程度大大增加,行事漏洞也会显出来......”
“找谁来表彰一下比较好?拉瓦锡先生是预计要接这司铎之位的,教会自己表彰自己恐怕在观感上不是最理想的选择......”
图克维尔主教本就是强硬派,一向对这些行为深恶痛绝,在自己的辖区做了不少工作,只可惜现在整个西大陆投机倒把和腐败结营的环境如此,辖区的风气还是在逐月走下坡路。
而当下,他已经开始考虑作宣传工作的问题了。
范宁再度喝了口白开水,不疾不徐地作出一个提议,顿时让图克维尔眼前一亮:
“博尔斯准将的功劳一定不小,他责备恶人,必是心中有倚靠太阳的。”
这条消息在三分钟内就酝酿成型。
第五分钟,预通知就从地面上的文职人员手中发到了军营。
而在营地拍完另一封电报的博尔斯准将,这下彻底傻眼了。
他刚刚才以“心腹”的口吻,委婉提醒自己的上司兰纽特上将,最近大家那些“生意”最好是适度收敛一点,既是表达忠心,也是求个自保......
现在来毕奇教区直接就要发个表彰件,感谢今晚自己在走私桉缉拿行动中作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