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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心中便不如何看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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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浴清蟾,湖光点点,近深夜再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仿无边际,一叶竹筏浮波任水而流。

    天空地阔,悄无声息,身处其中恍如隔世。

    “喂?”看着天色,萧玉节用孱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什么?”

    “我真的快死了?”

    “嗯……”

    杜潋衣待要再开口,却是萧玉节勉强将手伸入竹筏外的水中,抬手往她坐处泼了几滴冷水。

    水泼在杜潋衣脸上,从脸颊滑下来,有一丝凉。

    萧玉节脸色苍白,眉梢眼底却一丝狡黠:“谁让你说真话。”

    “你长命百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杜潋衣改口。

    “谎话也说的这么差,听你这么一说傻子都明了,我马上要咽气了。”萧玉节勾着嘴角说的戏谑,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

    杜潋衣还想说点什么,那女人只是发笑然后用手泼她几滴水。手指头嫩生生,沾了水在月光底下好似晶莹柔软的白玉,十分好看。

    杜潋衣便默默坐在那头看着她。

    萧玉节似乎玩闹的够了,中气不足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道:“觉得可惜吗?若我不是在场拖累,说不定你和她相认,你回九华山做你众人景仰的太师叔,好过被逐出师门落得在这穷乡下地方种地编篾。”一只手还伸在水里,让水流从冰冷的指尖滑过,似乎水比血液温度还高,一丝暖。

    杜潋衣要上前,萧玉节伸手又泼水,不让她过来。

    杜潋衣至此摇头道:“我和她也没有什么,我也不会回去。”

    “什么?”

    “我不想回去。”杜潋衣十分诚实。

    “不是你家吗,怎地不回?”

    “我本寒村孤儿,有一年疫症肆虐,俩位师兄下山行医,见了我说我生来道胎,先天之气不散,或许可练成一门叫凌霄宝卷的功夫。他二人便代已经仙逝的师尊收我为徒,将我带上山,悉心教养陪他俩苦参师尊留下的宝卷……”杜潋衣微微一叹,几分苦笑道:“只不过等到陪师兄参透了宝卷,两位师兄也前后仙逝……我参透宝卷天门山一个人也没救活,不如不参 ,有那些功夫和大家多在一起共度些时光……我跟掌门师侄说我不想做九华弟子,掌门大发脾气,说我定是勾结魔道迷了心窍才这样欺师灭祖。他让我收回,我不愿意,之后我便自愿领了门派杖刑,给人打足一百棍子又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萧玉节躺在竹筏上,闻言忽而咯咯笑了道:“原来如此。你们九华还能更无耻点吗?太师叔自己要跑,非放消息说私通魔道,天门山放走玄月涯妖女被处罚逐出师门,我认识你是哪根葱啊,背了这个黑锅……”呸了一声道:“本座明明以一敌百带人杀出去的!害我好多年为这事儿做了同道笑柄。人家都是杀出去的,就我成了被你们九华放出来的,本座面子往哪儿搁?”

    “九华已经闹的够乱了,唯有给那掌门师侄留点面子,若说我不服他号令私跑下山,他以后如何服众。”杜潋衣竹筏子上凑的近了一点看着萧玉节,见她笑,也随她露了个笑容,她生的清秀脸庞略约消瘦了些,虽不如萧玉节那般人间绝色,但一笑也宛如春风让人无来由心里暖和。

    萧玉节见她笑了却皱了眉头,眼神一冷:“笑什么笑,我背了这么多年黑锅你也不曾江湖上传个信给我澄清,你和那掌门一样无耻。”顿了顿虚弱的嘴唇吐字道:“坐一边去,不准在我跟前来,你再看我,我先挖了你两个眼珠子,再去杀你九华满门泄恨。”

    杜潋衣闻言月光下颇专注的盯着萧玉节,笑了一笑道:“你生的好看还怕人看。”

    萧玉节抬手就甩了她一脸冷水:“骗子。”

    杜潋衣被泼了水道:“我骗你做什么?”

    萧玉节哼了一声道:“全江湖的男人都夸本座人间绝色,我当然知道自己生的好看,这用得着你现在才来夸吗?”

    杜潋衣低着头诚实道:“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想夸你好看。不过我觉得像你这么好看的人,肯定每一个见你的人都要夸你,你被夸的多了,就不稀罕了。所以我就没夸,我想我若是早早夸了,便会跟那些夸你的男人一样,你心中便不如看的起了。”

    萧玉节闻言瞪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没被我用剑戳死。”

    杜潋衣头发丝一溜一溜滴着水,苦一笑道:“那一剑不是你戳歪了吗?”

    “是你偏心眼,心是歪的。”萧玉节发誓确实是往心坎戳的,血都喷了她一脸,就是那一脸血,闹的迷了眼睛,没看清才给那个何君瑶打了一掌。萧玉节伸手最后再泼一次水,泼死那道姑:“你偏心眼,你从九华走的时候传功给谁不好传给何君瑶。你弄的她武功那么高,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怕我寻她的仇……”

    手腕一温,手已经被杜潋衣握住,丝丝暖意爬上手臂,一股内息平和中正从手上传了过来。

    “宝卷是师尊的毕生心血自然需要有人继承,修炼宝卷需要极高的资质和天分,三代弟子里只有君瑶合适,我才传给她。”杜潋衣拉过萧玉节的手,握在手里帮她传功,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解释。君瑶自幼除了习武又被掌事派来侍奉自己饮食起居,虽则亲密,但传功之事也是深思熟虑,哪有偏心不偏心这一说。

    萧玉节本欲冷嘲热讽,感受到手背传来的阵阵暖意,终是闭了嘴。

    杜潋衣拉着她的手,月光底下看着躺在住筏子上仙子一样漂亮的女人淡淡道:“玉节,你的琴好好在我家放着,我怕小徒弟给我碰坏了,不敢轻易拿出来。”

    “……”萧玉节咬了一下嘴唇。

    把手从杜潋衣手里抽出来。

    借了月光,借了星光,借了湖面粼粼的波光,杜潋衣俯身过去给她擦眼泪道:“我不是有意骗你,我知道你性子硬,我们之间又恩怨太多,你不过来我这里让我帮你疗伤,等你伤好了,人就不会那样和我说软话,你会把琴也拿走。”

    萧玉节不等她说完抬手就是一耳光啪的呼在的那道姑脸上,红彤彤五个指头印子,一脸怒色开口道:“闭嘴!我都没天好活要死了你才来装亲热,有什么意思,我死难道你自杀给我陪葬吗?滚开!”

    脸上一耳光火辣辣的疼,杜潋衣却是微微动了动眉头,一手拉着萧玉节的手,一手再为她擦眼泪。

    萧玉节咬着牙冷冷看她,温热的手掌覆盖在脸庞的时候,微一抬头苍白的嘴唇张开就咬住那人为自己拭泪的手。

    咬下去,不松开,血丝就渗了出来。

    满嘴的血腥气。

    待尝到血腥味儿的时候,她终是没了力气,松开了牙关。躺在竹筏上,她张开带血污的嘴,胸口起伏着喘气。体内寒气之重,竟在大夏天呼出一团团白气来。

    “疼不疼?疼就松开我的手,我不要你传功。”萧玉节一边喘息,一边眼角扫过身旁杜潋衣的脸,带血的嘴角一丝笑,越发鬼魅,清丽与妖治,娴静与危险在她身上似乎本来就是浑然一体。

    杜潋衣提着虎口被咬的鲜血淋淋的手掌,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帮她输内息暖身子,整个人一动不动宛如青松巨石安稳,复尔深思熟虑后才开口道:“我一定想到办法把你医好。”

    萧玉节闻言冷一笑道:“你又来骗我散功吗?”

    杜潋衣不答话,坐在她身边从怀里掏出那块萧玉节送的帕子,帮她擦嘴角的血污,萧玉节侧头想躲开,杜潋衣才道:“手帕我已经洗过了,是干净的。”

    萧玉节不愿搭理,又要把手从杜潋衣手里抽出来,这一回她用了力气,杜潋衣倒没有多蛮横,暗暗松开,她便脱了困,手上莹白的肤色也握的发红残留着一点点暖气儿。

    萧玉节才道:“我不能散功,我这命值不得什么,没了便没了,但我这一身功夫比我的命重要,若要散功保命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杜潋衣在一旁坐着,话也不多道:“我尽力。”

    萧玉节道:“必须。”

    ……

    杜潋衣神色颇有些为难。

    萧玉节冷了面孔。

    杜潋衣无可奈何,点了头道:“我答应保住你一身功夫。”

    月光柔又亮,照着杜潋衣瘦却精神秀气的脸,眉毛天然没有修饰,肤色晒的也没有从前白皙,眼神还是宛如初见一般清澈明亮,透着神采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宽宽的道服,发髻兴许是自己绾的,整个人松松垮垮有点邋遢,不如九华山上有小辈伺候时候那般整洁整齐,只是她的相貌气度依稀没有多大变,若故作姿态却也有几分仙风道骨叫人倾心。

    杜潋衣瞧萧玉节那样望着自己似有许多话要说便对她浅浅一笑。

    萧玉节随即变了脸色瞪了她一眼,伸手去掐她被自己刚刚咬伤的手,杜潋衣疼的哎呦一声。

    “笑什么笑,不准笑!”

    “疼……”杜潋衣眼泪水都快掉出来了。

    萧玉节听她喊疼,又瞧她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痛快些一般道:“叫你这狼心狗肺又来装模作样,便是你真能救活我,你以为我很稀罕吗?我才不会感激你,便是真的好了,我一样杀的外头天翻地覆。”

    杜潋衣静静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庞不答话。

    萧玉节索性不去理她。

    杜潋衣也不开口,性子十分能忍。

    老半天,萧玉节才又扭头望了一眼端坐的杜潋衣道:“你这人还是那么讨厌,耳根子软,人家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那时候霜儿一求你,你就端不住你太师叔的架子带着她下山游玩。我哥一求你,你便答应和我们兄妹合作对付阴横野,差点送了命被人利用也不知道,其实我们哪儿是什么正派的弟子,我们是玄月涯的杀手,才不是为了给江湖除害,只不过是拿回师尊的玄天令。后来你知道了真相,我送你一把琴,吹了首曲子给你,你便不和我追究,我哥提着酒和你喝了半宿,你还跟他拜了把子。”

    杜潋衣捂着手,闻言道:“那是你曲子吹的好,我听了觉得世上有人能吹出这么好的曲子,原本已经太难得,这样的人捧着还来不及,那里还管她是不是妖女,还要去把她杀了,便是铁石心肠也做不出这等事。再说你哥哥的酒实在也是好酒,皇帝老儿都喝不上,我跟他若是结拜,以后天天便能喝上好酒,我倒觉得十分值得。”

    萧玉节忽而眉间散开一层煞气,眼神又清丽几分,躺在竹筏上对着杜潋衣道:“原来老奸巨猾便是你,你骗的我们兄妹俩个好苦,骗我吹曲子给你听,骗我哥哥那么多坛子琼浆玉液,你都算计好了。”

    “你俩害的我和霜儿还不够惨吗?掌门知道阴横野怀着玄天令却被你们俩抢了回去,气的吹胡子瞪眼,关着我俩在思过崖没吃没喝,又是冬天那么大的雪,冻的我手脚全是冻疮。”杜潋衣皱眉头苦笑。

    “骗谁呢?我千辛万苦偷跑上去看你,你正高兴在山里头喝酒吃肉呢,还和何君瑶有说有笑,那场面不知道多亲热。”萧玉节撇了她一眼。

    杜潋衣叹口气,看着她道:“我熬了一个月才换了那么一顿自然高兴了,说是师尊寿诞,君瑶才敢上山带了些吃的给我和霜儿。”

    “哼。”

    杜潋衣好笑道:“君瑶还来送了一次吃的。你一直不见人影,后来只有你哥哥跑的勤快,可他一来我更苦,思过崖就那么大个地方,你哥哥一来,霜儿就叫我去前头大石头上帮他俩望风。我时不时就要守在思过崖最前头最冷的那个石头上吹风……”

    “你有她送饭,还指望我做什么?”萧玉节说道一节终于嘴角勾着一点笑:“你望风也不给人家好好看着,霜儿后来跟我说,你抱着琴跟她作对似的,人家好容易花前月下恩恩爱爱说点话,你个不识趣的杂毛道姑,前头弹琴便弹琴,偏生还弹些汉宫秋月,阳关三叠,尽是些肝肠寸哭爹死娘惨的吐血的曲子,霜儿恨不得一脚把你踢下山崖摔死你。”

    “还好我辈分高先一步被从思过崖上放下来,要不然不知道遭罪多久……”杜潋衣叹口气。

    萧玉节眼睛看看她,面孔上生出些不满。

    “牛鼻子。”

    “怎么了?”杜潋衣凑近了一些,听她中气不足的声音。

    萧玉节微微侧了点头,皱眉道:“你怎么也不找条像样的船儿,好歹船舱里舒服些,哪儿找的这么个竹筏,搁的我背疼。我脖子都躺的僵了,身下还冷冰冰的渗人。”

    杜潋衣看着她,她也看着杜潋衣,杜潋衣伸手过去轻轻把她脖颈揽住,一手抱了她腿窝,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杜潋衣等于是一代弟子,九华掌门是她已经死大师兄的大徒弟,按道理把她喊师叔。何霜儿和何君瑶是第三代弟子。

    后文会慢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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