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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忠了想了想又说道:“对了, 还有关二少爷似乎对那姓陆的很喜欢, 一路上不停的劝小姐。我看小姐的心思已经开始活动了。少爷啊,您为何非要做这副扮相呢?我看小姐就喜好姓陆的那种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样儿,不如您也换副扮相吧。”
苏中晨无奈的笑笑:“已经不好改了。”不过, 他虽如此说,关忠的话毕竟起了些作用, 他也不似先前那样悠哉游哉了,这回他倒主动吩咐:“嗯, 你这几日跟着他们, 把看到的都告诉我。”关忠一看自家少爷终于也要行动起来了,自然是欣喜万分,连声答应。
“对了, 还有, 我先提醒你一句,不准私下里搞破坏。”苏中晨说这话的时候难得一脸严肃。
关忠苦着脸低声抱怨道:“我的公子, 小的就是长十个胆也不敢啊。”苏中晨满意的笑笑。
关忠又接着补充一句:“小的不敢, 不是怕公子,而是怕那位秋后算帐。”苏中晨闻言不自然的清咳一声没搭理他。关忠脸上则带着胜利的微笑退下。
苏中晨这几日也一直暗暗观察着屠苏的反应,屠苏自那日跟关文的一番谈话后,心思也有些活动开了。再加上最近上门求亲的人质量比之前还次,她的心情也有些恶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择偶范围是那么狭窄, 但不嫁又似乎不行,她的心中时不时的涌出一股无力感。最后干脆让林氏放出话来,就说自己已经订下了, 问订的是谁?关你何事。反正不是你家的。林氏无奈只得委婉的打发这些媒婆。但她也越来越忧心,最后忍不住向屠苏建议道:“不如就订了小苏吧。娘觉着他无家无口的,应该会同意当上门女婿。他虽然有些呆,但至少是个实诚人,以后再有两个哥哥照应,娘也放心了。那陆公子人是不错,可是娘越想越不安。自古孝大过天,他娘真要拿你立规矩,你能怎么办呢?女人为难女人的法子多着呢。”林氏吃过高氏的苦,自然是希望女儿不要重蹈覆辙。
屠苏有些烦躁的叹道:“我再想想,或许是选秀女的事只是讹传呢。”
林氏一听,唬了一跳,忙说道:“你可别心寸侥幸,万一是真的呢?我以前在娘家时听人说过,咱们县里当年也有女孩子入宫,因为娘家是平常人家,没钱打点,进了宫也就当个粗使丫鬟,任人差来呵去,时时都有性命之忧。想当初她在家时也是十里八村的一朵花儿,谁知进了宫那美人多了去,哪能轮到他?她做了十几年的粗宫丫头,连皇帝的衣角都没见着,爹娘也无缘见面。后来生了病,宫里头也不给治,硬生生的等死……”
屠苏说道:“我听说民间女子入宫前要经过好多关卡,如果到时候身犯重疾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免了?”
林氏一拍大腿道:“你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吗?但那上头的能好糊弄吗?你说有病,人家请了宫里太医来瞧,若是真的,当即把你扔到乱坟岗去。万一瞧出来是假的,那就麻烦大了,不但一人遭殃,全家都得论罪。”屠苏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她对封建社会的可怕之处认识得还不清,也有些想当然了。
屠苏低头沉吟片刻,最后咬牙说道:“那我还是挑个人成亲吧。”以后若过得不好,大不了合离就是。
林氏忙趁空说道:“你看小苏怎样?我想来想去,还是他较合适。”
屠苏想想苏呆子那副呆样,再想想他的所做所为,嘴撇得像瓢似的,冷哼几声也没说话。林氏看女儿一副不大中意的样子,心里无奈的叹了口闷气,只说让她好好想想。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桑落满眼带笑的走了过来。
林氏随口问道:“你自己乐个什么呢?”
桑落把一件小玩意掏出来说道:“娘,姐姐你们猜这是谁送我的?”
屠苏懒懒的答道:“还能有谁,孙平安呗。”自从订了亲后,那孙平安来得越发殷勤,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看样子他倒很满意这桩亲事。
桑落一听到孙平安的名字脸上略有些不自在,撅着嘴埋怨道:“姐你别总打趣我,这不是他送的,这是苏呆子送的。”
屠苏微微一惊道:“什么?他送的,难道他……”
桑落剜了屠苏一眼:“姐,你怎么总爱瞎想,人家是为了你!”接着桑落把苏呆子怎么贿赂自己,怎么让她帮着在姐姐和娘面前说好话的事情都告诉了屠苏。
桑落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关文也眯着眼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一问也是苏呆子贿赂的。林氏眯了眼看着屠苏直笑,她倒没想问到苏呆子还会来这手。
屠苏抛下众人,登登的跑到前院,推开门,双手抱胸,冷眼斜睨着苏中晨,半晌不语。苏中晨此时正劈里啪啦的敲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木钗十文,经书一百文,酒肉五十文,多乎哉,不多也。”
“苏呆子,你给我过来!”苏中晨一听到屠苏的声音,吓得连忙抬起头,结结巴巴的问道:“东……东家唤小生何事?”
屠苏懒得跟他废话,挥手让他跟来。苏中晨忙叫过伙计来接替自己,他小跑着亦步亦趋的跟在屠苏后面,向东院走去。屠苏看看院里无人,又命他把门关上。自己则往梧桐树下的石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的问道:“我听说你这几日正在贿赂我的家人替你说好话,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
苏中晨一脸的惶恐:“他们答应我的,不跟别人说,为什么会这样!”屠苏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提醒他:“说重点。”
“东家,小生知书达理,洁身自好,半表人才,到底哪里不好?东家为何舍近求远?”
屠苏烦躁的出了一口长气挥手制止:“打住打住别给说我这些。你圆润的给我退回去。”
“不,我不走!小生洁身自好,知书达理……”苏中晨执拗的重复这几句话,屠苏攒着眉头,只觉得有几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的叫着。她怀疑这个书呆子将她的唐僧功夫给学了过去。
“住嘴!”屠苏被吵得窝火,忍不住怒吼一声。苏呆子吓得站在原地,微张着嘴怔怔的看着她。
屠苏站起身,眼里冒着小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苏中晨你给我听着,以后别再搞那些花样了,我没心情跟你逗着玩。我也不想找一个整天戴着面具的人,他知道我是谁但我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当相公。你自己玩去吧。”苏中晨愣愣的看着他,张张嘴刚要说话,屠苏强势的抬起手打断他,接着说道:“停!你也不要再说些迷惑我的话,我承认我玩不过你。我也不管你有多大的苦衷和不得已,但我不想受人欺骗和蒙蔽。你继续潜伏吧,但你只能当你的帐房,其他的别瞎想了。懂吗?”
屠苏说完大踏步离去,苏中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面上表情僵硬,嘴角逸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院门咣当一声被拉开,又砰的一声撞上。她的足音渐渐远去,院里寂无人声,只有几只小鸟在树上鸣啾。苏中晨呆立在原地,像被钉子钉住似的。
关忠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一见他这副情形忙担忧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无事。”苏中晨摇摇头,又呆立半晌,才神情委顿的回房去了,关忠忙小跑着紧跟在后头。
苏中晨进屋后沉默良久,才低哑着嗓子问道:“侍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本想等一切都定下来再向她摊牌……我是不是无论有多大的苦衷和不得已都不该欺骗她?”
关忠嗫嚅半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想,这话也没错,谁肯愿意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可是……小姐要是笨些就好了,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有这种顾虑。
关忠突然想起了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个问题,脱口问道:“公子,您一直这么不慌不乱,是凭什么认定屠苏小姐跟姓陆的成不了呢?”
苏中晨微微抬起头,目光紧盯着桌上的花瓶一动不动,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说道:“凭我对她的了解吧。她性格强势有主见有时又很锐利。陆云岩看到的只是她好的一面,根本没看到她的全部。她就像那院墙上的荆棘花,陆云岩看到的只是最上面的那朵鲜美的花,却忽略了下面的刺――那才是真正的她。再者还有她以前所做过的那些事……陆云岩和陆家都不可能会接受。”
关忠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事情,连忙说道:“可是,这些事,姓陆的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
苏中晨幽幽一吧,也自我检讨道:“是的,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再加上眼前这种困局,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了解彼此。世事无常,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也是太想当然了。”
关忠见自家少爷已经醒悟过来,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不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少爷这也有情可原,毕竟这事太急切,再者少爷又不像那陆家二少似的,尽在女人堆里用功夫,思虑不周也在情理之中。以我看,这件事陆二少没少没少从中周旋帮忙。不然的话就凭陆云岩那呆样怎么可能进展这么顺利!也怪小的没往这方面下功夫,不然的话,小的也能充当一下狗头军师。”
苏中晨脸上的笑意极为勉强:“好了,你去忙吧,我一个人静会儿。”关忠摇摇头,只能慢慢退回去。
苏中晨枯坐桌前,一直缄默不语。然后,他拿起笔蘸饱墨水,挥毫而写,越写越快,越写越投入,写着写着,一滴泪水滴在纸上,将黑色的墨水晕染开来,像一朵乌云似的浮在洁白的纸张上。
“少爷,你这是……”关忠心中一阵刺痛,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去吧。”苏中晨头也不抬的命令道。关忠连忙掩上门出来,他揉揉眼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东院。
陆云岩从第二日起便没有再来关家拜访,只带着一个师爷和副手去县衙上任。他们虽没有声张,但人多眼杂,再加上众人都盯着这个新地方,所以不到一日,新知县大人已经到任的消息就传开了。林氏等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又惊又喜。关文和屠苏劝了半日他们才平静下来。
关林县是新设的小县,所管辖人口极为有限,所以陆云岩并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只指挥着一众人将府衙里外拾掇好了,清腾出办公的地方便好。这好这县衙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该有的都不少。陆云岩又命人清理出一块花圃一处菜园,自己兴致一来就在里头忙碌。他一边忙碌一边思索着屠苏提出的问题,仔细想想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没想透的。他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招呼道:“大少爷您怎么亲自做起粗活来了、还是奴婢来吧。”陆云岩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身着鹅黄衫葱绿裙的轿俏丫头。他猛一看只觉得此女眼熟,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那丫鬟被他看得粉脸通红,手足无措。陆云岩也意识自己太过造次,忙移开目光,面带微笑,温和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绿裙丫头弯下身子,行了个礼,态度恭谨的答道:“奴婢叫秋碧,是二夫人派来服侍二少爷的。”
“哦。”陆云岩说着也站起身来。秋碧忙上前去帮着整理花圃。陆云岩再看他,仍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秋碧也察觉到他的目光,羞窘的连头都不敢抬。
就在这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陆云岩一听便知道是陆云泽来了。
陆云泽跨过门来,没脑没脑的问一句:“大哥,怎么样?像不像?”
陆云岩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懂的反问:“什么像不像?”
陆云泽用手指指花圃里正在拔草的秋碧问道:“我是说这丫头像不像屠苏姑娘?”
陆云岩又看了一眼秋碧,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眼熟呢,原来是像她!”
陆云泽得意的笑笑:“我当时初见到她时也愣住了。所以特意让人给她换了身行头然后打发她到大哥这儿来。”
“不过,只是眉眼有两分像,其他的不像。”陆云岩认真的说道。
陆云岩看了看羞得抬不起来头的秋碧有些于心不忍:“算了,咱们别再打趣人家小丫头了,你来我书房我有事问你。”陆云泽点头跟着他一起出了院子。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来到书房。待一进屋,陆云岩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眉头紧锁,满腹心事。他无奈的叹口气道:“我现在真的佩服二弟你,想我眼下只有一个女子尚弄得手足无措,不知二弟那么多红颜知已又是如何应付的?”
陆云泽挺挺胸脯清清嗓子,骄傲的说道:“无他尔,唯熟而已。”陆云岩干涩的笑笑,神情尴尬的岔开话题:“我今日是想请教二弟……”接着陆云岩便把那日跟屠苏的谈话的大致内容告诉了陆云泽。
陆云泽听完,忍不住皱着眉头道:“要我说,这个屠苏姑娘也有些那个了,无论是我们陆家的家世还是大哥的品貌,他们关家都是高攀,我本以为她会欢天喜地的应下呢。”
陆云岩忙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说实话,我初时也有些不舒坦,后来又一想,这正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在乎的不是我的家世,不是外在的一切,而是我这个人究竟怎样。”陆云泽淡淡一笑,对这话不以为然。不过,他也不想打击他。便接着说道:“大哥是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吗?”
陆云岩拧着眉头,思索半晌,幽幽叹道:“我以往也见过不少闺阁千金,有才情有美貌的,各式各样都有。可从没有别的心思,只有她……我是真的想娶回家去,觉着能天天跟她在一起,心里就高兴。”陆云泽哑然一笑,他这个大哥是真坠入情网了。既如此,他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陆云泽眼珠子骨骨碌碌的转了几转,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他突然拍手一笑道:“大哥这事不难,且待小弟我凭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她。”
“真的?”陆云岩有点不信。
陆云泽也不多说,只啪啪的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