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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将至,大雪封山,大家窝在家里猫冬。
半个月来瑶姬每天晚上做得活计都是一个麂子皮的箭囊。箭囊不稀罕,或皮制或草编,每个猎人背上都会有一个。但瑶姬做活是很细致的,用小刀镂刻出精美的激浪纹样,长短两根皮带,既可以束在背上,也可以跨在腰间。箭囊底部设计有隐形的收口,可以箍住箭簇,这样即使骑马奔波也不会将箭洒落出来,与其说是猎装套件,倒不如说是件精美实用的工艺品。
溟海和蚩尤都老鹰叼兔子般盯住了这个,几次缠着索要,瑶姬却笑着拒绝了,说是给姜川的生日礼物。
胖鱼刚还想耍赖,所幸脑子聪明――瑶姬姐弟俩一胎所出,生日应该是同一天。他这才收了赖皮嘴脸,好奇地问道:“我嫁来这几年,怎么不见妻主做生日?”
“又不是人类,一年一次也太频了些。不过活得久了忘记岁月也颇伤脑筋,所以早就跟阿川商议好,一千年做一次,也为了纪念母亲生产时的苦楚。”
蚩尤听了,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冒着大雪出门去了。
姜川准备期长,礼物最先出手。他将炎帝部落最近一千年的大事编撰成册,还记录了受瑶姬照拂、分化到各地的部落谱系。这其实是两人的工作记录,来去翻看,每一条都蕴含着很多温馨记忆。
陆吾遣仙鹤送来一株精心培育多年的六叶茜草。这是人间没有的植物,他附了一片叶笺――“赠二位老友:夏日开淡雅白花,可饮凉茶赏之”。瑶姬收到礼物,像先代炎帝神农氏一样尝草研究,意外发现这茜草不仅有治疗跌打损伤、风湿痹痛的药效,根茎还能提取红色染料,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瑶姬和共工要过生日的事悄悄传开了,寨子里的人纷纷献上一份自己的心意。汉子们带来狩猎的猎物:野鸭野兔野山鸡,姑娘们送上秋天缤纷的收获:桃杏李柿梅的果干。和奉献祭品一样,大家用箬叶包了礼物,趁着天黑放在瑶姬门前。
蚩尤走了七天,带着自己的礼物回到姜寨。
进门转了一圈,厨房里瑶姬忙着做饭,姜川蹲着处理大家送来的野味,只有溟海无所事事躺在厅里。一块银红软垫塞在背后,他松松披着件妃色直垂,长袖散开,两只光脚叠在一起,手里抱一只小陶罐,正伸爪子掏麦芽糖吃。满地扔着各种果核、松子壳、榛子壳,这都是别人送给瑶姬的礼物,他却先享用上了。
“送的什么?拿来我先瞧瞧。”麦芽糖粘稠出丝,溟海吮了吮雪白的手指,朝蚩尤伸出去。
蚩尤气得青筋直跳,啪嗒把鱼鳍打飞了:“滚!这都是送给姊姊和阿兄的礼物,你凭什么先拆?”
“啧,又嫉妒了?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本座就是专职替妻主审阅礼物的。”溟海毫不羞愧,从旁边拿起一个箬叶包拆开,见是青梅干,嗤的一声丢开了。再拆,是熏鹿肉干,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对胖鱼来说,最惬意不过就是吃好的穿新的,别人干活他闲着。
蚩尤鄙视道:“姊姊一千年一次的好日子,人人都用心准备礼物,你这铁鲸鱼是什么都不打算送了?”
“呵呵,这话轮不到没嫁妆的穷汉来说。我的礼物自然是天上地下独一份,要在生日当天才隆重出场呢。”
说归说,其实溟海还没决定到底送什么。光芒万丈的太阴珠冠?飘香百里的琳琅囊?平风波的定海神针?或者直接送一个遍布银沙海滩的小岛?
蚩尤的礼物是两件苍狐裘。一件雪白,一件纯黑,都是不掺一根杂毛的极品料子。这种狐狸体型小,极敏捷,喜欢住在悬崖峭壁上,寻常人想见到它踪影都很难,东陆的猎人们都以捕获它为骄傲。蚩尤短短几天内做成两件狐裘,是他具有勇猛矫健男子气概的最佳证明。
蚩尤脑海里幻想着瑶姬只着白狐裘的玉体,想她晚上或许会这样招待自己,兴奋地皮肤潮红。
溟海在旁凉凉地开口:“只是两件衣服而已,苍狐又不是什么稀罕动物。”
蚩尤哼了一声:“就你最稀罕!应该榨出油给家里点灯炒菜,剥了皮给姊姊做鞋,拔鲸须给阿兄绷弓弦!”
溟海吐出一片榛子壳,轻飘飘地道“又嫉妒了不是?我北冥之主的宝库无所不有,随便挑一件都比你们送这些寒酸东西强千万倍。”
蚩尤冷笑:“我们的东西寒酸,但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你家阔绰,可哪一件是出自你的功劳?还不都是奴仆们做出来的!”
听到两人大吵,瑶姬出来制止,溟海被刺了这一下,难得找不出反驳的语言,懊恼地要命,推门便走。
只见外面多出一大堆半透明的灰色物事,皱巴巴又长又轻,隐约能看出菱形鳞片的痕迹。姜川出来一瞧,惊喜叫道:“是蛇蜕!好大,这是……”
大柿树后,一个金眼少年探出头,偷偷观察房子内外发生的一切。
“哈哈哈,蛇也知道送礼物,你连它都不如!”蚩尤毫不留情地嘲笑溟海。胖鱼气得大叫:“臭泥鳅送了一团包-皮,是想恶心死人吗?”
“笨蛋,蛇蜕能祛风定惊解毒,包-皮也比你这没用的吃货有用多了!”
溟海大怒,回到水晶屋踢柜摔盆,气鼓鼓地躺在榻上咬手指,再想宝库里的诸般珍物宝器,哪一个都不满意了。
自己做礼物又怎样?本座英明神武聪敏灵秀礼乐射御书数无所不通,还怕熊瞎挑衅么!
思索到半夜,他联系北冥四臣,叫旋龟送一株三丈高的珊瑚树来。
溟海的想法很简单:亲自雕琢一座瑶姬的塑像摆在姜寨正中,不仅人人可见,还能流芳百世,可比什么杂草衣服伟大多了。
“献与吾生挚爱。”胖鱼连底座的铭文都想好了,咩哈哈大笑三声,举起锤子就是一下。
只听得“叮当”一声,接着轰隆巨响,三丈高的珊瑚宝树从腰折断。溟海傻在当地。
咦?难道雕塑很难么?看鲛人们工作还是挺简单的呀……
他围着剩下的半枝珊瑚转了两圈,心道把妻主的形象摆在外面风吹日晒也太不恭敬了,雕成一人高的摆在屋中欣赏,岂不更佳?
下锤。
叮当,咚隆。
咳,屋子太小,做一尊放在柜几上的小像也不错。
下锤。
叮当,咔嚓。
珊瑚是红色的,妻主雪肤花貌,雕像不能存之万一,还是琢磨一套头面增辉……
下锤。
叮当,啪啦。
……
…………
………………
一尊四海罕有的珊瑚宝树就这样碎成一地。雕塑梦破灭了,胖鱼吧嗒坐在地上,委屈的只想嘤嘤痛哭。掉了两滴泪,他拾起一块拇指大的珊瑚,暗自发誓无论做成什么样子也得送出去。双手一拢,用力搓起来。
珊瑚块的棱角被鱼鳍磨平了,渐渐变地圆润,溟海大气不敢喘,用骨针琢出洞,一粒珠子就成型了。他用最笨的方法不眠不休磨了几天,终于得了十几粒珊瑚珠,又忍痛剔出一根鲸须,将珠子串起来。
送礼物的时候跟溟海早先料想的完全不同,悄悄递给她,不是万人瞩目,也没震撼四野。他甚至很有些羞惭,因为这是他平生见过最简陋的手串――珠子不够圆,连接处还系了一个笨拙的扣。但这也是他平生用过最大的努力了。
瑶姬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用心,当即褪下银镯,将鲜艳的珊瑚戴在雪白皓腕上。
“……还是不要戴了吧,配不上妻主……”溟海低头,脚尖蹭地。
“我会一直戴着,永不摘下。”瑶姬吻了吻胖鱼嘟嘟的面颊,“这是我收到过最漂亮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