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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前, 元春虽然受寒未愈,也未承宠, 却被册封为贵人。
这消息立即就被内监偷偷地传给了贾赦。贾赦大大赏赐了传信的内监,闭眼斟酌着这消息, 片刻展眉一笑,提笔写了几个字,打发自己的长随送去给林海。
王子腾也通过自己的内庭渠道得知了这消息。贾赦——员外郎——郎中——荣国侯, 贾政——工部员外郎——礼部郎中, 元春——女官——未承宠的贵人,今上是要启用、重用贾家吗?如果贾赦和贾政不升职、不得爵位, 元春晋封是好事。可现在, 元春的晋封对自己来说……
王子腾在书房的卧室里,辗转反侧地琢磨了大半宿,也没想出来今上到底会怎样对待贾家,元春会选择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舅舅,还是会偏回到贾府的伯父、父亲。早晨起来的时候, 就未免带了痕迹。
妻子史氏很心疼, “老爷, 不然您在家休息吧。”史氏对去薛家, 与两个小姑子聚会很不愿意,又不好说不去。若是丈夫不去, 自己也可以勉强去坐一会儿,也好早早回的。
“夫人,你说我们送女儿选秀好不好?”
“老爷, 今上可小四十了啊。皇后又有二子一女。咱们姑娘,这……”史氏很舍不得。王子腾在边关多年,她好容易才得了二个女儿,女儿要是送进去,可就不得见了。眼看着王子腾奔五十去了,后院那么多姬妾,这么些年也没人能生个儿子,史氏对二个女儿越发疼爱,宛如心头肉。
“唉,夫人,我原是想元春在宫里已经够了。可是你看,贾家兄弟年后得爵位、升官,就是元春起来了,你说她会是和我们亲近还是和她贾家亲呢?”
“老爷,妾身看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平和人,生来就不是能争上游的性子。唉,凤丫头就不该免选,那丫头的性子最合适。还有那仁儿,妾身的话,老爷别恼,他以后不是能在外面给姑娘做依仗的。咱们可不能白填了姑娘进去。妾身看不如今年恩科,还有明年的春闱,老爷留意下那些年轻的举子,好好给女儿择了人,往后咱们得了儿子,也能帮扶着一点儿。”
王子腾明白妻子的未尽之言,只求稳妥不求其它。也难怪她这样想,自家没亲子,那是哽在夫妻二人心头的刺。他年轻时候在边关卫戍,妻子留在府里孝敬父母。自己在边关没少收人,可就是一儿半女都没见到。风丫头的性子虽合适,但她一心挂在贾琏身上,与元春的年龄又接近,种种因素合起来,没必要送凤丫头进去。而侄儿王仁看着就知道是不成器的,自己只能指望从侄儿王仁那里过继一个嗣孙,承继香火。
可他不甘心啊!
王家先祖的县伯爵位传承到如今,都没啥了。自己拼命这么些年,在朝廷站到这个位置,却没有儿子,等那还没影的嗣孙长大的机会太渺茫了,如果不能得一个世袭爵位,可能等自己百年后,自己这一支,就是王家,也都归于平淡,泯然平民了。
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我再好好想想。你带孩子们先去,就说我有公事,说不准的。若忙好了就去,也不用等我。”
王子腾打发了妻子史氏,让她先带两个姑娘去了薛家,自己闷在书房思忖。
贾政和薛进这俩妹夫,贾政呢,父亲是为了与贾代善联姻。原想着嫁给贾赦有爵位承继,又是太子伴读,没想到老太傅横插一杠子。单说先太子被废,难说不嫁给贾赦不是好事。可贾家的贾政,唉!不提他也罢。林海肯提拔他,不大不小的四品郎中,估计也就这样到头了。
至于薛家,薛家的银子是离不得的。王子腾长叹一声,自己原本对父亲将二妹妹嫁到金陵薛家就不乐意,但听了父亲不得不将妹妹嫁过去的理由,薛进的父亲长了江南的暗事,有直接报给太上的权利。妹妹这辈子少了凤冠霞帔,自家还要依赖薛家的银子,他愧疚得对二妹妹的糊涂都不忍心责备。……那薛进但凡长点脑袋,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个新嫁娘知道。而王子腾对薛进最后没能接了父职,对薛进鄙视、厌恶,却离不得,种种的纠结烦恼,让他想到薛进就不舒服。对薛进借着此事只能靠给贾赦、林海干股解决问题,更是恼火的不得了。如此做法,自己以后每年从薛家得的银子就要少了。
这薛进留不得。
王子腾恨得一下子拗断了手里的白玉笔杆子。
忍忍,再忍忍,王子腾自己劝慰自己。等外甥再长大一些。那蟠儿看着与薛进差的有些远,要不要留京里,自己好好管教呢?妹妹也是的,好好的男孩子养成这样。以外甥现在这模样,就是接了薛进那个大摊子,也撑不起来的。
还有,薛进肯不肯把儿子留下,王子腾有些犹疑不定。
王家啊,王子腾现在很愁。不仅是愁银子——自己明面上也欠了朝廷几十万的,看今上给贾赦赐了侯爵,就是要大家跟着还银子的意思。
想当初,自家父祖接驾的风光,可内里——他挪用兵饷的事儿,太上清楚的很,也知道银子都做了什么。可今上会不会认这个帐?自己原就没站在今上这边,若是他认了这接驾的银子,自己倒可以靠过去。可谁能为自己过这个话?今上会不会信了自己是真心要投靠?
他更愁的是挪用的兵饷,自己的前程。若今上铁心了要扶植贾赦起来,怕自己先要交出来的就是京营节度使的权利,然后是贾家、史家的旧部,然后,然后王家那点子的旧部,他也会保不住的。三家的军权和薛家的银子,成就了他王子腾。
可现在,进,进不得;退,退到那里去?
到了博弈的时候,退一步就是汪洋。那里有余地,给自己退啊。
史家兄弟在上元节的上午联袂去荣国府,一来问问贾赦准备怎么处理和缮国公世子的事情,二来也是看看贾母——自己的亲姑姑,再不待见姑姑做的事情,昨儿听贾赦说病了,今儿来看看也是该做的事儿。
贾赦对史家表兄弟很客气,对史家老二尤其钦佩。本该他承继的爵位,被自己母亲搅合后由老三继承了,可老二居然能一赌气,去边关,靠军功得了侯爵。
“老太太没啥事儿,就是听我们家老二说我得了侯爵,心里不舒坦,就没睡舒服,着凉了。王太医都看过,和你们说了不信,进去看吧。”
贾赦陪着史家兄弟去梨香院,自己在前院门厅候着。史家兄弟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恩侯,你真是孝子啊。”
“算啦,别人说说也就是了。我是孝母没孝父。”
史家兄弟对贾赦这样的说法,甚是尴尬。
老三史鼐就说,“恩侯,缮国公世子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打算?二十年没出门了,出门就挨了这么一顿。老胡要做好人,说他摆酒,我应了。娘的,我算是白挨了。”贾赦说的义愤填膺。
“算啦,恩侯,你还银子的事情,先说一声,我们兄弟俩陪你一道,也不至于。”
“也是,是我莽撞了。竟然忘记我还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同在兵部呢。”信你们的?才怪。别人拉偏架,没见你俩上手帮我,哼。
“恩侯,这欠银的事情,圣人会不会追着讨啊?”
“应该不会,京畿雪灾有了赈灾银子,春汛的银子也有了,恩科用不了多少,等盐税解上来,估摸暂时要没特别的事情,朝廷也没要用银子的地。”
兄弟二人长舒一口气。
“恩侯,我们就怕圣人突然要追欠债。这几十万的,谁家有这么多现银啊。要是允许一年还点儿,还差不多。”
“不瞒你们,要不是父祖留了这笔款子,就看老二家的祭田都敢卖,你们认为我能还得了吗?幸好这笔款子在老库里,内宅开不了老库房的门,王氏又不知道这事儿……你们回去也筹划着早点还银子吧。”
兄弟二人点头,辞了贾赦回府。
回到忠靖候府,史鼐对史鼎说:“二哥,恩侯怕是把家底倒腾的差不多了,我看廊下的灯笼都是旧年的,府里的仆妇人等少了许多,也不如既往穿戴的鲜艳。”
“你信他?他装穷呢。”史鼎对自己这脑子不如自己、武力不如自己,偏被贾母帮衬着抢了自己爵位的弟弟,以前是恨、是厌,可随着他自己凭军功得了侯爵,更受朝廷重视、更受同僚敬佩,他对原来是由大哥承继的爵位、落到弟弟头上,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回京就被空挂了起来。
“老三,这笔银子是史家先祖存放在老库的,分家的前留出来了,碍不着贾赦过日子。至于说伺候的人少了,二房分出去了;大房的主子原就少,贾琏夫妻又不在;老太太的梨香院才用了几个人,还不到原来荣庆堂的零头。只有我们家姑太太,才会让仆妇穿那么光鲜,以为还是几十年前呢。银子多的咬手了。”
“那只有我们家难了。”王家有薛家支撑着,几十万的债怕啥?倾刻就能还了的事情。“二哥,我们?”
“回去和你媳妇说,省着点儿花,能不用的人就别用了。咱们先把银子凑齐了,什么时候圣人要,什么时候送去吧。唉。”
“这欠债里还有当初安置伤残兵士的呢。都还?也欺人了一些。”
“你和今上讲这个?嗯?”史鼎毕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侯爵,满身煞气一放,史鼐就怂了。
“哪个,哪个,二哥,我就说说,随便说说。你放心,我回头就先把府里不必要的人都减了去。在让你弟妹过来跟着二嫂学持家。”
史鼎看史鼐转向得快,也就随即收了威严的面孔。和弟弟说起国企关灯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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