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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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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盛夏,南阳山远近都是一片浓绿。山脚处是几汪莲叶田田的水塘;再往上,林中树木以黄栌居多,偶尔夹杂松柏板栗,还有隐约清亮的泉音。

    “……我能不能问一下,九春,你是哪地人士啊?”云长河稳步跟在两匹马附近,不忘没话找话。

    这问句其实很平常,奈何九春目前是个货真价实的失忆病人。“杭州。”他随口答。

    “是吗?光听口音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呢!”云长河说,依旧笑眯眯的。

    他这表情总让九春怀疑自己疑心病太重。难道那种若有似无的针对是他自己的错觉?毕竟,晏维清的态度表明了他们俩之间没什么,那云长河有什么理由针对他?

    “以前有来过南阳吗?”没得到回答,云长河一点也不觉得冷场,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

    九春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可惜。”云长河啧啧道,“南阳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说丹江白河,也不说望伏牛山;光是南阳三景,各个都值得一看!”

    “哦,是什么?”九春被提起了一点点好奇心。照晏维清的态度,他估摸着要在南阳待很长一段时间;而晏维清显然不会有心情向他介绍当地美景。

    云长河伸出左手,一个一个地掰算起来:“卧龙月季,唐庄白莲,都是远近驰名的胜景;而这最后一个呢,更胜其他两个!”

    嗯?九春用目光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不过他没注意到,晏维清见他转头,就冷冷瞪了聒噪个没完的云长河一眼。

    云长河脸皮可厚,只假装自己没看见。“最后一个,就是桐柏红叶啦!待到秋天,漫山红叶深浅浓淡,简直美不胜收!”

    “这和其他两个有什么大的区别?”九春没明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长河立即拿出了茶楼里说书人的架势,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既然说红叶更胜,它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想想看,这红叶深处有个山庄,山庄里住着个……”

    “闭嘴!”晏维清终于忍不住了。他只是偶尔会在树尖上练剑,谁知道传出去会变成南阳胜景啊?

    然而九春恍然大悟。“哦——”他拖长音,“红叶如火,怪不得叫炎华庄!”

    “聪明!”云长河啪地把折扇一收,眼神亮闪闪:“九春啊,我发现我现在开始喜欢你了!”

    九春满脸黑线,一点也没觉得被夸奖了。您这是不是承认您刚才确实对我有敌意啊?

    但晏维清比九春还不高兴。他的回答是直接往九春骑着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让它快步走到前头去,好让他杵在九春和云长河之间。

    “哟?”云长河挑了挑眉,兴味十足,“这是碰不得,也说不得?”

    “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晏维清嫌弃道。

    “我说的不是很有用的东西吗?”云长河立刻抗议,表情委屈,“对一个第一次到南阳的人,不该和他介绍一下风土人情,再带他看一下当地美景?”

    九春很想补充,最好再加上吃几种本地美食。但晏维清摆明了不想让云长河和他多说话,他就最好不要触晏维清的霉头……可为什么?晏维清难道会怕云长河吗?

    剩下的路程就在云长河不满的嘀咕里度过了。很快,路面渐渐开阔,一座庄子显现在三人眼前。砖红的瓦,雪白的墙,门前两边的方塔形制颇有楚汉遗风。

    “炎华庄……”九春把黑铁匾上的字念了出来。那牌匾和一般的牌匾不一样,因为上面三个字很明显都是用剑划出来的,字边泛着细小的金属卷刃,真真正正的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晏维清看了看正在打开的大门。“我这次离开一个多月,要先去看我爹。”他转头对九春说,“你在客厅等我。”

    九春对此没什么意见,云长河却不平地叫了起来:“那我呢?别当我不存在啊!”

    仿佛正是要印证这句话,晏维清余光都不分给他一丝,直接下马进门了。

    随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迈出了高高的门槛。“云少侠,九春少爷,请进。”他看向云长河的目光十分亲近,而对九春就带着点打量。

    九春摸了摸鼻子。以头牌的名声,他觉得这位很可能就是明总管的老人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人要有自知之明,而且知足常乐……他也翻身下马,跟着进门去客厅。

    “两位请稍等,茶水马上就来。”

    说完这句话后,明总管鞠躬告退,偌大厅堂就剩九春和云长河。

    “可能有点冒昧,但我听说,你原来在杭州的时候,是安什么馆的头牌?”云长河挑了一把太师椅坐下,二郎腿翘啊翘,脸上也没有之前的那种笑眯眯了。

    九春心里却有了点底。相比于笑眯眯,他认为云长河现在的模样才更接近本身。“是。”他坦然承认。

    云长河研究性地盯了九春一眼。不带偏见地说,除了面容过于艳丽、身材过于纤细,这家伙上上下下都不像个头牌,从言辞到态度。“看得出来,不怎么合格。”他挑剔道。

    “这么说,云少侠一定见过不少合格的?”九春报以微笑。

    云长河被噎了一下。不管见没见过,他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若是见过,于他声名有损;若是没见,就是他信口雌黄。“你倒是牙尖嘴利。”他有点磨牙。

    九春无偿奉送对方一个桂妈逼着练习、但效果绝对失败的勾人眼神。

    效果立竿见影,因为云长河的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我真想知道,维清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看上你这样的。”他诚恳道,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恨不得一拳揍掉的痛心疾首。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然而九春比他更诚恳。“若是云少侠能找到,请务必告知我。我一定改!”

    云长河瞪眼。连碰好几个软钉子,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他从小就认识晏维清,信任度还是很高的——就算晏维清真往家里带了个小倌,那也一定不是因为小倌的缘故!既然真正原因从九春这里套不出来,那他就只能去晏维清面前碰碰运气了!

    九春目送云长河跃出窗户、朝后院方向而去,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他这口气松得显然有点太早。

    “九春少爷,请用茶。”明总管端着茶盘回来了。对于客厅里少了一人的情况,他一定发现了,但什么也没说。

    九春估摸着,云长河是炎华庄的常客,所以乱跑是被允许的。“多谢总管。”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发现对方伫立在他身侧,直盯着他,一点没走开的意思。“明总管?”

    “啊,实在抱歉。”老人很快道歉,但目光依旧在九春身上逡巡。“您是庄主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他似乎斟酌了很久,才找到“朋友”这么一个定义,“老朽有点好奇。”

    “怎么会呢?”九春直觉对方在和他开玩笑。晏维清又不是走高冷路线的,朋友就算没遍天下也有半个天下啊!

    “有当然是有,但他们都是自己上门拜访的,要不就是庄主亲自出门。”明总管回答。“您确实是第一个。”

    九春莫名地从这话里读出了一种荣誉感。但问题在于,他现在坐在炎华庄的客厅里,并不是因为明总管说的原因。“我不是晏大侠的朋友,”他揉了揉脸,“而且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之前是干什么的。”

    “不是朋友?”明总管重复道,语调微微扬起,“那难道真和他们说的一样,是……”床|伴关系?

    九春一听就知道对方想歪了。“不不,都不是。”他赶紧澄清,“我们就是……不,晏大侠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本想用这话打消老管家的疑虑——毕竟他真没考验一个慈祥老人心理承受能力的心——然而老管家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什么都没有?那绝对不可能!”明总管语气强烈地反对,“绝对不可能!”

    九春被吓到了。这什么意思?“我……那个,生病了,比较严重,所以晏大侠带我到这里治……”他小心翼翼地进一步解释。

    但明总管显然不接受这个答案。他瞪着九春,脸板得死紧,然后霍然转身,大步离开。别看他上了年纪,但步子简直能用脚下生风来形容。

    九春目瞪口呆。先是一副暗藏期待的模样,后面却准备兴师问罪……他怎么觉得老管家好像非常希望他和晏维清有不清不楚的一腿呢?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