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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焱顿了下,再喝了一口水,拧上瓶盖。
那边的船工喊李政过去有事,李政也没等周焱搭腔,就走了。
周焱把矿泉水瓶扔回去,看了眼远处的那人。
那人接过船工递来的烟,也不点,就拿在手里转着。周焱又把水拿起来,拧开猛灌了一大口,不小心呛住,涨红了脸咳了好一会儿。
她抹了下嘴,朝着那四人离开的方向,怔怔地发起了呆。
“小李,小李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李政收回视线,咬住香烟,“听着呢,继续。”
“你那屋子里面要不要修一修,我看玻璃窗都破了,怎么住人啊?我朋友就是搞这个的,你要是想修,我一定让他成本价帮你!”
李政笑了笑:“谢了,我一个大老粗都住惯了,不讲究这个。”
“你看你,哦,你难道就不找女人了?哪个女人肯跟你住这种船上?”
李政夹下香烟,看着多了道咬痕的烟嘴,说:“不找。”
下午回去吃饭,周焱先回房冲了个澡。
天气越来越热,在外面呆了大半天,出了一身汗,幸好昨晚她又买了一套换洗的衣裤,否则这种天气,只能穿馊衣服了。
洗完澡,她却不想下楼。
周焱走到窗口,把窗户打开。
加了设计,窗只能开几厘米,热气照旧灌进来。景色不佳,对面是栋楼,底下是个下水沟。
她高中时出去旅游,最好住过五星级酒店,一晚一千八,用了会员卡后的价格。
这两年,跟着车到处跑,睡的是床单上随时能找到黑斑、血块的小旅馆,时常还能听见附近房间里发出的男女欢|爱声。
自从父亲离世,什么都不一样了。
周焱吹干头发,下楼去了餐厅。
小李和他媳妇不在,餐桌上就两个男人加一个小孩,周焱叫了声“老刘叔”,老刘叔点点头应了,看着周焱又欲言又止。
周焱没有留意,帮欣欣拿了双筷子,又要去拿茶壶的时候,跟李政的手撞在了一起。
李政瞥了她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放下茶壶,一声不吭地喝了起来。
***
旅馆门口,蒋博文健步如飞。
高珺追着他跑:“博文,博文你慢点儿,等等我!”
蒋博文脚步停了下,回头问王洁:“他们住几楼?”
“啊?”王洁愣了下,才回,“三楼,就我们楼下!”
蒋博文冲了进去。
高珺咬了下嘴唇,再次追上他,腿脚到底不如男人,楼梯上跟他差了一大截。
“你急什么,他们还住这儿呢,人不会跑的!”
一口气爬上三楼,蒋博文站在过道口呆了下,“她住哪间房?”
“……我怎么知道。”
蒋博文四下看了看,喊:“周焱!”
高珺立刻扯了他一下,“你发什么疯,在这里喊?你不会去问一下老板?”
蒋博文这才急匆匆又跑下楼,去餐厅找老板。
进了餐厅,也不用老板了。
蒋博文喊:“周焱!”
周焱刚吃了半碗饭,听见声音,回了下头,对方已经跑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胳膊,“周焱!”
一脸傻笑。
周焱愣了下,站了起来,“哦,你们回来了?”
蒋博文说:“你这两年跑那儿去了?我去你大学找你,他们说你大一开学都没去报道!”
高珺出声打断:“博文!”她看向周焱,打招呼,“好久不见,周焱。”
“好久不见。”周焱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叫了声,“蒋博文。”
蒋博文松了下手,朝餐桌上的几人看了眼,点头打了个招呼,跟周焱说:“你先吃,我们待会儿聊。”
他坐到了另一桌,叫了点饭菜,边吃边看着隔壁桌的人。
李政把筷子一撂,端起茶杯喝了口,跟老刘叔说起话来。
边上的人刚放下碗,隔壁桌的男孩儿就过来了,两人一起出了旅馆。
李政跟老刘叔正说着接下去的安排,眼睛瞟都没瞟。
***
下午一点多,太阳最晒的时候。
这里人生地不熟,两个人也没走远,随便找了个树荫就停下来了。
蒋博文说:“找个冷饮店怎么样?”
“不用了。”两年没见,周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想起老刘叔刚才跟她提的,她问,“你们钱包都找回来了?”
蒋博文摇头:“没有,他们好像是团伙作案,今天抓到的那个不是偷我们的,听警察说想什么放长线钓大鱼,这个团伙一直在附近偷,你进出也看着点钱包。”
周焱想说她根本没钱包,话到嘴边却变成,“好。”
蒋博文问:“你到底为什么没去学校?我后来还去过你们家,你们家房子都卖了!”
“……是有点事。”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一声?”
周焱低头不语。
蒋博文看着她的额头,上面沁了一层薄汗,他往向阳处站了站,替她挡住热浪。
“你登过q|q吗?”
“……嗯。”
“那你没看见我发自己的微信号?”
微信号是一串手机号,他在班级群里发过好几次,让别人加他。
周焱看见过,她撒谎:“没。”
蒋博文瞪着她,手一伸:“手机!”
周焱不拿。
蒋博文干脆直接掏,牛仔裤口袋凸着,手机就在那儿。
周焱闪了下,没闪开,反而被他一把搂住腰。
蒋博文像触了电,立马松开,脸发热,干巴巴地说:“给个电话号码,你连手机号都换了。”
周焱无奈地叹了口气。
***
两人回到旅馆,蒋博文把周焱送到三楼,看着她站到一个门口停下,他看着门牌说:“305……我住你楼上,就隔了一个天花板!”
“哦……”
“周焱……”蒋博文看着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该问的都问了,没得到几个答案,该说的也都说了,她始终话不多。
蒋博文低声交代:“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发信息,我跟家里说好了这个暑假要旅游玩两个月,你去哪儿,我们说不定同路。”
门板薄,外面的少男少女站得位置也不好,偏向了307,那点小情儿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被307里的人听了去。
李政翻了个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继续睡。
一睡睡到天黑,看手机,已经七点多了。
小李媳妇儿来了,小李自然不再和老刘叔一间屋,老刘叔干脆把欣欣抱到了自己房里,七点多,正是六岁孩子听睡前故事的时间,该将故事的人却不在。
老刘叔小声说:“好像说是去夜校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我吃过了,你自己下去吃点儿,欣欣睡着了,我怕她待会儿醒来喊人,我就不陪你去了。”
李政说:“你歇着吧。”
李政一顿饭吃到八点多,喝了两瓶啤酒,又抽了两根烟。
露天的位置,摆在旅馆大门口,梧桐树上吊着几圈小灯泡,夏日晚上,招惹来一堆蛾子,风却没有踪影,空气又闷又燥。
边上的座位突然坐了个人。
李政扫了眼,又吸了一口烟。
王洁看着桌上的两个空酒瓶,说:“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我还没吃晚饭呢,你请我一碗饭,我陪你喝两杯,怎么样?”
李政说:“没余钱了。”
“那我请你啊!”
李政看了她一会儿,一笑,冲里面喊了声:“再来两瓶啤酒,加两道菜!”
酒菜上桌,王洁给李政倒了一杯,跟他一碰,一口干了,还把杯子倒了倒。
李政说:“行啊。”
王洁笑着:“我行的地方还多着呢。”
似有画外音,她也不多说,吃了会儿菜,随意地问:“哎,你结婚了吗?”
“没。”
“还没结婚啊?你看着也不小了。”
李政没顺着她的话接,他问:“你还在读书?”
“啊,开学就大三了。”
“什么专业?”
“西班牙语。”
“哦。”
王洁想了想,说:“你几岁了?”
“差不多大你一轮。”
“你知道我几岁啊?”
李政嗬了声。
王洁笑道:“一轮刚好,你这个年纪的,会疼人。”
李政不搭腔。
王洁向他倾了倾,问:“你是标间还是大床房?”
李政瞟向她。
她穿得清凉,一件短款包臀的背心裙,领口开的大,乳|沟挡也挡不住,腰一弯,文胸都能看见。
李政问:“多少?”
“什么?”
“一晚多少钱?”
“……什么?!”
李政斜着眼:“怎么,不是出来卖的?”
王洁腾地站了起来。
李政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扔桌上,转身走了,不是朝旅馆。
“这顿请你了。”
***
“砰”一下,王洁摔门进来。
高珺正在找挂坠,回头看了眼,“怎么了?”
王洁憋着气,“没什么。”见高珺人都快趴床底下了,问,“你找什么呢?”
“挂坠。”
王洁想了想,“蒋博文送你那个?”
“嗯,一直挂包上的,不知道掉哪儿了。你快帮我想想。”
“我们总共才去过几个地方啊,就水上巴士到旅馆的一路,早上还在呢,不是掉旅馆里面,就是掉路上了呗。”
“旅馆里我都找过了……不会真掉路上了吧?”
王洁往床上一躺,“算了,别找了,让他再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
高珺说:“你陪我出去找一下。”
“疯了吧,黑灯瞎火的,明天再找吧。”
高珺一个人出了门,巧得很,刚到门口,就碰见了不知从哪儿回来的周焱。
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刚擦肩而过,高珺想了下,叫住她:“周焱,我一个挂坠掉了,能陪我找一下吗?”
周焱想了想,说:“好。”
时间不是太晚,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橘色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高珺一边低头找,一边说:“是博文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朵花形的钻石挂坠,很好认。”
“哦。”
“这两年都没听见你消息,我爸也不知道你和你妈妈去那儿了,你们……”
“也没去哪儿,就是弄了辆车,贩点东西卖卖。”
高珺惊讶:“你们卖东西?”
周焱笑了笑:“嗯。”
静了会儿,高珺说:“我没跟同学们说过你们家的事。”
“嗯。”
一路无话,找到了白天到过的码头,还是没找到那个具有重要意义的挂坠。
周焱问:“是不是掉在旅馆里了?”
“不会,旅馆我都找过了。”高珺打着手机电筒,照着岸边的角角落落,尤其是从管理处到那段坡的路,她照得最仔细。
万籁俱寂,码头一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夏夜里的昆虫在鸣叫。
手电照到一个亮闪闪的发光物,高珺一喜:“找到了!”
刚捡起来,几步开外,突然多出了一道拉长的影子。
高珺直起身,愣了下。
周焱往后退了两步。
两个高瘦的男人挥着一个匕首,说:“把钱都交出来!”
高珺咬了咬唇,把身上唯一的一百块钱摸了出来,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想跑,结果没两步,就被对方抓住扑倒。
周焱刚想去帮她,另一个男人就将她抓住了,周焱大叫了一声,使劲挣扎,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胳膊上,对方吃痛,把她狠狠一甩。
正在岸边,离河面两米高,周焱”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两个男人一蒙,打劫也不打了,对视了两眼。
水面上传来扑腾着水花的声音:“救命!救命!我不会游泳——”
高珺从地上爬起来,见两个男人站那儿不动,她看了眼河,忍着疼,转身就跑。
一个男人想追,另一个拉着他:“神经病,咱们快点儿跑!”
岸上人影远去,河里的扑腾声越来越大,“救命——救命——”
远处的船工休息室走出来一人,点上根烟,原本正打算往大街走,刚迈出两步,脚一停。
“救命——”
李政吐掉嘴里的烟,箭步冲过去,往河里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