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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低音柔和的话语,缓解了阿清紧绷的情绪,他捂住耳朵的手渐渐松了松,眼底大滴大滴的泪水淌了下来,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阿清,别哭了。”墨凝自阿清后背伸出手,指尖轻轻抹去了阿清的脸颊。
许是这轻柔的碰触惊醒了阿清的思绪,他原本闪着泪花的朦胧双目,忽然聚焦起来,紧接着眼底浮现出一丝丝的慌张,猛烈摇头道:“我再也不乱说了,我再也不乱说了!”
墨凝赶紧捂住了阿清的嘴巴,细听了片刻后,见耳房方向无动静,才对阿清道:“我松开,你不许再大声讲话,知道吗?”
阿清赶紧点头。
“阿清,你不敢乱说什么?”墨凝发着气声。
阿清转头看着攀在自己肩上的墨凝,一脸委屈道:“……对不起墨凝,我再也不会胡乱给院子起名字了……”
“啊?”墨凝一头雾水。起名字?什么意思?
阿清将脸埋进枕头中呜咽:“可是我明明记得,那些地方,就是那些名字……”
墨凝略一思索,便猜到了阿清可能在说什么:“你是说,今天带我转过的地方?”
阿清点头:“海棠姐姐说,让我不要再犯错,不然别人会觉得我傻。可是我想墨凝你刚入府,我想带你转转,我又实在记不得那几个院子改成了何名……香荷馆、橙花楼、花潮居、樱萼居……不对吗?那该叫何名?”
“橙花楼是哪?”这是今日墨凝唯一没去过的地方。
“那是阿玄的家呀!”阿清提醒道。
“那不是叫玄凌别院?”等等。墨凝脑中盘旋着一件事,她努力思索一番,终于记起了:之前阿清还曾把世安堂叫成松寿堂。“阿清,府里的院子,都改过名字?”
阿清转头看着墨凝,眼里还游动着一丝不信任,不敢开口。
“阿清,你悄悄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墨凝补充道。
阿清敛眸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并非,院里的景致都未改名,还有,东香所也没有改名字。过去我便住在东香所,我最喜欢东香所了,暖暖的……像、像娘一样……”阿清说着,陷入了回忆中。
墨凝想了想,问:“那叔父的世安居原来叫什么?”
“松寿堂呀!”阿清很自然地答道。
松寿堂,答案没变。阿清的脑子也只是个孩子,若是胡编,第二次的答案未必与第一次一样;何况若真是本着玩性胡编,大可把所有的院子名都改了,又岂会专门空出几个,又描述的条理清晰。
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那院子为何要改名字而且改的范围这么大?改了就改了,没改就是编着玩,为何又不许阿清说呢?
“阿清,你过去和谁一起住在东香所?”墨凝问。
阿清很是努力回忆了一番,却是含糊道:“……我自己……”
墨凝陷入沉思。那东香所,按位置应是正室太太所居之所。可无妻妾的闫铮为何将院子给了阿清独自一人居住?
“阿清,明天,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名字不对的院子,好不好?”墨凝悄声说着,见阿清点头,便又道,“但是,以后你不许再和别人提院子改名的事。”
阿清又重重点头。
“现在你告诉我,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墨凝话音刚落,感觉阿清的身子又是一哆嗦,手下意识地去捂住蜷缩着的腿。她赶紧伸手抚了抚阿清的头,接着,又去看阿清的腿。
“阿清,腿怎么啦?”墨凝说着,手随着阿清的手,抚到了膝盖。阿清闷哼了一声,仿佛吃痛。墨凝定了定位置,又是一按,轻声道:“这里痛?”
阿清面带痛苦地点头。
墨凝坐直,拉阿清起身,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噤声,而后挪到阿清腿边,从裤脚开始,向上一点点挽起雪白的亵裤。
阿清的腿,一点点的露出来。毕竟是成年男子,虽然智商有点问题,可身体发育的还算及时。阿清的小腿形状很好看,腿干很结实。但再往上,墨凝便看到,膝盖那里,一片淤青。墨凝赶紧挽起另一条裤腿,见状一致。
墨凝吃了一惊:“阿清!”
阿清连忙摇头,紧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你下午到底干什么了?”
阿清仍旧倔强地摇头,眼神飘忽躲闪。
墨凝捏着阿清的腮,抬起他的头,凝视他双目,一字一顿道,“阿清告诉我,你下午发生了什么?”
阿清对视上墨凝,却意外地在她眼里发觉了一丝心疼,这丝心疼给他鼓了些劲儿,他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说清楚,最后只吐出一句话:“叔父要我跪祠堂……”
“为什么?”墨凝问。
“就是因为我乱改名字……”阿清撅着嘴。
“仅此,要你跪……了一下午到戌时?”墨凝惊讶道,“那你可吃饭?”
阿清摇头:“下午你睡了,我本也想睡会儿,可忽然松寿堂就来了人,叫我去了。墨凝!”阿清抬起头,下定了决心,“我以后一定会听海棠姐姐的话,我不给你们惹麻烦,不惹叔父生气!”
海棠?墨凝猛然想起,上午逛园子时,海棠不在场,她是下午自己睡下后出去的,刚好是墨凝将阿清教的所有院子名报了一遍之后。
“你去松寿堂时,海棠也在吧?”墨凝问。
阿清点头:“嗯,我还想,真是巧,可以和海棠姐姐一起回来找你了。”
“小喜跟着你去,受罚了吗?”
阿清想了想,点头:“与我一起跪,但她不能跪祠堂,是在院外跪。”
墨凝沉默了。良久,她以手心捂住了阿清的一个膝盖,而后轻柔地将他两裤腿拉好,拍了拍阿清的头:“阿清,不饿就睡觉吧。”
“我不饿!墨凝抱着我?”阿清可怜巴巴地看着墨凝,似乎有趁机撒娇的嫌疑。
墨凝点头,扶着阿清躺好,由着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烛火将息,夜,重新开始安静起来。
“阿清。”墨凝的声音,在黑暗与静默中显得格外清晰,“以后所有的事情,听我的,不要听海棠的。你一刻都不可以离开我。”
阿清的双目,在黑暗中反射着晶亮的光。他唇角抑制不住的微挑了一下,而后乖声道:“知道了。”他抬起头,借着窗外的光芒看着紧紧拥住自己的墨凝的脸。叭地一口,墨凝的鼻尖突然遭受了一吻。她正要睁眼发作,却见阿清好似小狗一般又钻回自己怀里,老老实实地睡了。
次日上午,墨凝便只带着阿清,二人借玩耍之名,又在府院里四处嬉笑打闹起来。
至中午,墨凝便知道半个府院的情况:除了松寿堂现名世安居、橙花楼现名玄凌别院外,闫如玉旧居香荷馆,现名白玉棺;花潮居、樱萼居分别现名锦绣阁、日边阁……甚至连接这几个院子的路径,都有数条变迁。虽然有年头了,但细细观察,便会发现旧路填树、新路开垦的痕迹。
墨凝这几日,就在府院里带着阿清溜达。
她几次想找经过的家仆打听一番,可是不知怎地,一直无法开口问。她以为是她不知道怎么发问,可坐下歇息时细想,才知道她的语塞是因为防备,防备则来源于海棠。
这日,墨凝捡了个石凳坐着歇息,阿清则在一旁钻研花园土壤。几日来,她都默默看着眼前不时来往的丫鬟小厮,他们尽是年少模样,或步履匆匆、或轻松谈笑。一面想着海棠,一面在心里细细筛选。
终于,一个老嬷嬷经过时,墨凝站起了身,与之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