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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捂耳朵压根儿没用。
七娘在探索八卦方面经验不少, 早就练得耳力出众,只有她不想听,还没有听不到的。于是蹦跶着就要往都督府外赶。
张九龄一把揪住七娘垂在耳边的垂鬟, 拎小兔一样将人拎回来。
老头儿瞪眼“你做什么去”
七娘也瞪眼“去德祐坊帮您维护治下安定呀。太不像话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必须严惩”
张九龄“”
嘴角的笑容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老夫信了才有鬼
德祐坊爆出惊天炸雷,寻常差役过去是镇不住场子的,张九龄必须得亲自去一趟。七娘见状, 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叫张九龄没有半点法子,只得带着她一道过去。
马车内, 张都督还是有些不放心。
再三叮咛道“那陈家家主名叫陈行珀,是陈氏同辈里最勇武好斗的一个。俚帅之位本就需要让众豪酋心服口服,不太平的年景里,也会在大氏族之间举行几场演武会,选出最适合继任“俚帅”的人。陈行珀就是你师祖来南边征兵时,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硬生生打成了俚帅。”
张九龄故意提及这些,是想叫七娘掂量清楚别人什么实力,她自己什么实力。免得待会儿进了德祐坊一不留神激怒陈行珀。
可惜, 七娘的重点完全偏离了。
“啊俚帅这么能打的话,他的正头娘子提刀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七娘对八卦渴望的眼神实在是太热切了,张九龄不由便被带跑。
这些内宅家私他虽然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架不住谭娘子喜欢琢磨,夜里睡前还总喜欢给他分享一二,因而, 小老头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你觉得陈氏是如何跟苏家搭上桥,同进退的”
七娘歪头想了想,摇摇脑袋。
“傻孩子,当然是联姻来的最快,陈行珀这个家主娶了苏氏的嫡女,陈苏两家自然就是一家人了。”张九龄意味深长,“苏家背后是远在长安的内侍杨思勖。此人虽然被陛下赐了杨姓,却是个极度护短的狠心人,因而岭南俚僚都有共识,不敢轻易得罪苏家。”
“再者,你也别小看了苏家出来的嫡女。杨思勖当年先后平定景龙政变和韦后之乱,残忍嗜杀,他族中培养出来的娘子,自然也能手起刀落要人性命。”
七娘听得目瞪口呆,“哇哇哇”地叫唤个不停。
原本以为苏氏提刀去要吃一番苦头了,没想到人家正头娘子有背景有实力,陈行珀不仅不敢得罪,很有可能跑得慢了还得被砍死。也不知道冼氏五娘子会不会武呢如果不会,那苏氏一刀下去,陈行珀护得过来嘛
七娘的小脑瓜里头全是各种猜测,恨不得立刻就飞进德祐坊去看热闹。
张九龄回过神来,颇为好笑地敲了敲七娘额头,无奈道“你啊,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话音未落,车外一声马匹嘶鸣,紧跟着车厢震了几震,停在原地。罗泽的声音隔着布帘隐隐传进来“都督,前头是陈家大娘子苏氏的车,适才急停,惊了我们的马。您与七娘子没事吧”
张九龄刚想开口说话,被七娘捂上嘴,抢了话“啊苏氏在外头人呢大刀带了吗”说完,就撩开帘子探出小脑袋左顾右盼起来。
罗泽低声“七娘子,您小声些,这里已经是德祐坊内了。前面的路围得水泄不通,车马行不过去,苏氏便下车走去陈家私宅,手上确实是提着刀的。”
七娘一听来劲了,连忙拖着张九龄也下车去,为了不错过精彩细节,差点没把她张阿翁的老腰闪了。
德祐坊西坊门进来,顺主干道前行第三个十字口右转,便是陈行珀置办的私宅。由于大唐临主街的一侧不能随意设门,才衍生出这许多的小巷道。七娘并着张九龄刚到门外,便听得一道娇滴滴的呼救声传出来,随即劈了叉。
外头围着的朝阳群众都探长了脖子往里瞧,见张九龄这个广州刺史并大都督过来,赶忙让开路,生怕退的慢了,待会儿举报台的奖赏就没份了。
这是个三进的宅子,不大不小,偷人寻欢却是刚刚好。
七娘才越过中门,就听里头传出一声河东狮吼“陈行珀,你当初迎娶时,是如何与我苏氏一门立誓的你跪在我父亲面前说与苏氏共进退,这才不过扶持你当上了俚帅,就敢如此羞辱我他日,是不是还想骑到宫中那位爷爷头上作威作福啊”
哦豁,来的正是时候。
苏氏口中“宫中那位爷爷”,应当就是杨思勖那个狗贼了。原来陈行珀能当上岭南俚帅,背后还有杨思勖在推波助澜。
七娘眼睛亮起,好像盛满了无数碎末星光,丢下张九龄就直接熟练地扒拉在门框上。
屋中一片狼藉,该砸的不该砸的碎了一地,衣物散落在桌椅之间,花瓶上头甚至还顶着一件女子的小衣,丝绢细滑,绣功繁杂,一看便知是富贵大户出身的娘子所用。
苏氏显然也看到了那赤色小衣,用刀尖挑起来,顺着递到了陈行珀的眼珠子前头“郎君不说话,不承认,难道这小衣也是你穿的”
刀尖又往前探了两分“你当老娘是瞎的吗”
昔日威风八面的陈家家主,此刻脸上被刮花了一道血痕,却只能憋着气狡辩“不是,我跟絮絮没什么的,这都是被人陷害,不信你问她”
陈行珀看向掩在槅扇背后的冼五娘。
这冼五娘确实是个柔弱美人,长得水嫩,比陈家夫妻要小去七八岁,正是议亲的年纪。七娘只扫了一眼,就悄悄对张九龄摇摇头“啧啧,又是个老牛吃嫩草。我阿耶说了,男人十有八九都是渣,有钱就找年龄小的,漂亮的,听话的”
张九龄听得目瞪口呆,良久,颤着手纠正孩子“你看张阿翁就不会,不能听你阿耶的。”
七娘真心实意夸赞“张阿翁和我阿耶都是耙耳朵妻管严,兜里比我脸还干净,当然最好。放心吧,我以后也找个耙耳朵”
张九龄风中凌乱。
屋内的人对这出浑然不知。
苏氏用刀将那赤色小衣别在了陈行珀的腰上,才幽幽道“絮絮叫的还挺亲热啊”
“不是这都是小时候叫习惯了别误会。”
槅扇背后的冼五娘默默流泪,轻唤道“珀哥哥。”
陈行珀怒吼“你给我闭嘴”
苏氏从始至终没有针对过冼氏五娘子,此时忽然嘲讽地笑起来,笑过之后一刀劈下,要不是陈行珀就地打了个滚,头已经掉了。
“你干什么事情,需要脱了她这身小衣才能干还诬陷你,真亏你堂堂陈家家主、岭南俚帅编得出这样蹩脚的谎话”
“陈行珀,你莫不是以为苏家扶持你做了俚帅,就愿意陪着你一道跟冯家对上了”苏氏蹲下身,使劲扇了扇陈行珀的脸面,“别忘了,年头冼五娘已经被冼家太爷许给了冯氏大郎君,人家聘礼已下婚书递过,你却闹这出,绿帽子戴的广州城人尽皆知,你以为冯氏会放过”
七娘听到这里猛然扭头,与张九龄对视,发现张阿翁一脸的了悟。
“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冯氏是高力士的本家,苏氏是杨思勖的本家,现在两家双双在广州城内丢了大脸,这就堪比高力士和杨思勖被人戴了绿帽子。
宦官怎么能被人戴绿帽子呢这比骂一句“没根的东西”还要侮辱他们,想来,这事没法轻轻揭过去了。
这件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张九龄。
陈氏冼氏自取灭亡,站在了高力士和杨思勖对面,事情不用传到长安,就会有有心的岭南氏族群起而攻之。大氏族之间的联盟瓦解,张九龄才有机会真正掌控岭南。
怪不得这老头愿意陪着她在冷风底下听墙角呢。
七娘摇摇头,觉得这些老狐狸果然没一个不精的。
还是她的八卦听着有趣多了
苏氏连着扇了陈行珀十几个巴掌,搞得陈家家主也来了火,打算对苏氏动手。两个人一来一往唐刀挥舞,只有冼五娘这个深闺弱女子受了伤,嘤嘤哭起来。
陈行珀这时候不觉得娇弱的小娘子才惹人怜了,他只嫌烦。
这对因家族利益而结缘的夫妻都动了火气,越打越不留手,在苏氏一刀砍伤了陈行珀的大腿之后,男人正想破口大骂对苏氏下死手,屋外便飞速窜进一群人。
这些都是苏府召集的俚人私卫,陈行珀费尽力气当上俚帅,就是为了能够调动全岭南豪酋手下的人。
苏氏再没看他一眼,对着门外道“张都督既然来了,还请进来做个见证吧。今日这事,绝非我苏家不仁,而是他陈家不义在先。”
张九龄被揭穿了也不尴尬,浅笑着把七娘安置在门外,自己走进去“夫妻内宅事务,老夫方才不便进来插手,还望三位莫怪。只是外头百姓众多,今日苏娘子可愿卖老夫个面子,先回家,有什么关起门来慢慢说。”
张九龄存了搅事的心思,那苏氏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她满心琢磨着如何与家族尽快脱身之事,也不在意张九龄带着一点目的。
索性笑道“张都督客气了。您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她缓缓回头转向陈行珀,扯唇一字一句“我不杀他,留着看他陈家家破人亡,跪地求饶的那一天。”
陈家、冼家、苏家、冯家这档子事儿,很快就在广州城疯了一样传播开。
几大豪酋里头,也就宁氏勉强摘了出去。
宁家家主思索再三,还是收起了试探张九龄的心思。他怕自己有什么没留意到的把柄,赶明儿全被朝阳群众扒拉出来,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
德祐坊的朝阳群众是最骄傲的。
不仅是因为足够吃半年的米面奖赏,更因为这独一份的荣誉,是由张都督亲手发给他们的。
德祐坊脸上有光,旁的坊内也不甘示弱,监督探听得愈发细致起来。其中,陈家府邸所在的延寿坊是最夸张的,朝阳群众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陈家的角角落落,连私奴婢们出门买了什么菜,什么药,多少炭火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于是,还真被他们挖出又一个劲爆消息。
从举报台回来,罗泽都震惊得跌了一跤,踉踉跄跄跑进大都督府内。
“都督,七娘子,不好了”
“陈行珀他他好像有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