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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卷地胡尘遮月干云豪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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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过了两天,还是未见空空儿回来。第三天倒是乌获先回来了。乌获是奉命去追击拓拔雄那支败军的。回来之后,便向字文虹霓报告追敌的经过。

    乌获先道了一声“惭愧”说道:“说来惭愧得很,我没有追上敌人。但咱们老百姓真是好样的,在战场上漏网的敌人,终于还是逃不出老百姓所布的天罗地网。”

    乌获喝了一大碗酒,非常兴奋的接下去说道:“我追赶下去,一路上只见到处都是翻倒的回纥战车和回纥士兵的尸体。一队队老百姓自动组成的义军路来迎接我们,打听京城里的消息,并告诉我们,他们是怎样打击敌人的。原来他们听得敌人溃败的消息,不论是草原上的牧民,山地里的猎人,平原上的农夫,都拿起了能够使用的武器:锄头、镰刀、猎叉、标枪,甚至妇女们在厨房里用的扒火棍,都拿起来当作武器,在敌人经过的路上,处处都有这样的老百姓自动集合起来的队伍,袭击他们,堵截他们。

    老百姓想出了许多办法截击敌人,他们在敌人所必经的路上挖了深沟,上面安了一块薄薄的木板,铺上稀松的泥土,这样便变成了捕捉回纥车的最有效的陷井。战车辗过,木板破裂,坠下沟中,登时便成武中之鳖,只能任凭老百姓手到擒了。山路狭窄之处,猎民则斫下大树堵塞路口,在山顶上把石头滚下去砸烂战车。用射猛兽的毒箭射回纥骑兵的坐骑,杀伤的敌人也真不少。

    回纥的战车没有一部能够逃掉,只有最先经过的一辆大马车,车坠入陷井之中,车上的人却跑掉了。”

    宇文虹霓道:“哦,那是拓拔赤和雪山老怪司空图父子他们所乘的那辆马车。司空图父子的武功高强,难怪他们能够逃掉。”

    乌获说道:“不错,正是他们。据说当他们坠人陷井之时,老百姓用大石头砸下去,却给雪山老怪接了,反掷出来,打伤了咱们几个人。司空猛随即拉起拓拔赤跳出壕沟,抢了三匹坐骑逃跑了。”

    字文虹霓道:“可知他们是逃往何处么?”乌获说道:“我带领手下的骑兵追到与奚族接壤的边境,他们已经进入了科尔沁草原了。”

    科尔沁草原在今内蒙古的东部,与唐代的幽州(今河北)相邻。它的南面是师陀,北面是“吐谷浑”(今青海的一部),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在唐代则以奚族的人最多。

    宇文虹霓怔了一怔,说道:“拓拔赤他们何以逃人科尔沁草原?”楚平原则问道:“拓拔雄那支骑兵呢?是不是已经全歼灭了。”

    乌获说道:“虽然不是全部歼灭,剩下的也已不到三十骑了。这三十骑有半数是军官,有半数是拓拔雄的卫士,拓拔雄中了一箭,但可惜是到国界才受的伤,咱们的义军不好越过国境去追捕他们。”

    楚平原道:“拓拔雄带了五万大军前来,如今只剩三十骑逃命。也算得是全军覆没了。好,这一仗打得真好!”乌获道:“他们叔侄俩是同一天逃入科尔沁草原的。拓拔雄这三十骑上午跑出咱们国境,拓拔赤和雪山老怪父子这三个人则是在下午。我因沿途接见义军的首领,打听敌踪,告诉他们京城的战况,未免耽搁了一些时候,第二天才到。奚族和咱们一向友好,我也不便挥军追过国境。敌人先走了一天,假如奚族的卓木伦王子捉住他们的话,自会给咱们送来。如果捉不住的话,我也是追赶不上的了。因此我只能修书一通,命浩罕带去谒见卓木伦王子,打听消息。我就班师回京了。我这样处理,不知对是不对?”

    宇文虹霓道:“对,做得很好。不过,你的那封书信还应该用我的名义问候王妃。”原来卓木伦的妻子盖天仙乃是铁摩勒的副寨主盖天豪的妹妹,也是宇文虹霓的好朋友。卓木伦是怕老婆,事情大小差不多都是要问过妻子的。其时卓木伦的父亲虽然尚在,只因年纪太老,早已把酋长之位让给儿子。这亦即是执掌奚族这一部落的大权的实际就是盖天仙。故而字文虹霓有此一言。

    乌获笑道:“我已经在信上问候了卓木伦的王妃。只是想得不够周到,我没有用陛下的名义,只是说陛下一直都很记挂她,若有空暇,请她到咱们这儿玩玩,看看咱们光复之后的新气象。”

    宇文虹霓道:“好,这样更显得亲切。”接下去说道:“不过,我却觉得有点奇。奚族的土地上没有回纥的驻军,他们若是要逃回本国的话,不应该从东面而走进入科尔沁草原。而是应该向北走假道吐谷浑才是。”

    楚平原道:“从奚族所在的草原再向东走,就是大唐的幽州,莫非他们是要逃往中国?幽州的节度使请了一支回纥‘客军’帮他们‘袭匪’,夏侯英就是因此给他们迫得不能在幽州立足的。要是让拓拔赤叔侄与雪山老怪父子他们逃往幽州,恐怕祸患就更大了。”

    字文虹霓沉吟半晌说道:“我也担心有此可能。等到浩罕回来,咱们就可以知道真实的消息了。空空前辈回来也可能知道一点消息。”

    不料再过三天,不但浩罕没有回来,空空儿也没见踪迹。

    第四天,辛芷姑不见丈夫回来,不觉也有点担心,正想自己出去寻找丈夫,可巧空空儿就回来了。但却不是与浩罕一起回来,而是和辛芷姑一个意想不到的老朋友华宗岱一同回来的。

    原来空空儿与段克邪分道扬镳去找寻展伯承与铁凝诸人。段克邪向西走,第二天就找着了。空空儿向东走,一路寻觅不见。不知不觉到了师陀的边境,听得消息,说是拓拔赤叔侄、雪山老怪父子等人刚在前一天进入科尔沁草原。

    空空儿一想:他这一路既然找不着展伯承他们,想必是在西面这一路了。有段克邪赶去照应他们,可以无须忧虑。既然到了与奚族接壤之处,不如就追过去帮忙卓木伦王子追击犯境的强敌。卓木伦夫妻都是他的后辈,十年之前,他也曾在奚族作过上宾的。

    空空儿展开了盖世无双的轻功,一口气在科尔沁草原跑了一百多里,忽听得前头有高呼酣斗之声,声如破锣,但却听得出是女子的声音。空空儿暗自笑道:“这一定是盖天仙,不知和她厮杀的是谁?若是雪山老怪父子,盖天仙可是打他们不赢的。”

    空空儿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却原来和盖天仙作对也是一个女子,盖天仙名为“天仙”实则是一个貌若无盐的奇丑女子。

    和她作对手的不知何名,却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姑娘,着装束是回纥的女子。

    两女相斗,一妍一嗤,但本领却是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两人在马上交锋,盖天仙使一根梨花枪,那回纥女子则用一双柳叶刀。盖天仙是铁库勒的副手盖天豪的妹妹,昔年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本领还在她哥哥之上。那柄梨花枪使开,端的是如飘瑞雪。加上她精于骑术,双马盘旋,枪来刀往,刀光闪烁,枪花乱洒,虽然只是两人交锋,却似有百十骑兵在这草原上追逐似的。盖天仙的枪尖或刺人,或戳马,招数凌厉,骑术精妙,看得空空儿也不禁暗暗点头。

    可是那回纥女子也真不弱,双刀霍霍使开,只见刀光,不见人影。骑术也不在盖天仙之下。有一招盖天仙使个“蛟龙出海”似乎是有意和那女子硬拼一下,飞马直冲过去,盖天仙气力极大,那女子双刀一封,想把她的长枪封出外门,却是力不从心,遮拦不住。眼看人马就要相撞,那回纥女子忽地一个“镫里藏身”半边身子斜挂雕鞍,非常巧妙的就避过了盖天仙的冲击。看得空空儿也忍不住喝起采来。

    和盖天仙作对手的虽然是个回纥的女子,亦即是敌方的女将。但以空空儿的身份,却是不屑去对付一个女子的。所以他只能袖手旁观。

    空空儿的喝采声一出口,盖天仙和那回纥女子也就发觉他了。盖天他叫道:“空空儿大侠,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待我打胜了这个妖女,再与你叙话吧。你可不要帮我!”盖天仙像空空儿一样的脾气,也是十分好胜的。

    那回纥女子听说是空空儿,却不禁吃了一惊,尽管空空儿袖手旁观,她却不能不怕空空儿突然出手。当正是这回纥女子无心恋战,立即拨转马头。

    盖天仙喝道:“往那里走?”拍马赶去。

    那回纥女子突然抛出一条绊马索,夭矫如龙,绳上打着活结,反手就套。盖天仙伸手一抓,却没抓着。呼的一声,绊马索套上了盖天仙的坐骑,动着它的颈项。

    那回纥女子飞马就跑,要把盖天仙的坐骑勒毙,将盖天仙拖下马来。盖天仙的梨花枪不比刀剑,用枪是刺不断绳子的。盖天仙大怒,梨花枪倒挂雕鞍,双手抓着绳子便扯。那条绊马索可不是普通的绳子,又粗又韧,盖天仙竟然扯它不断,可是由于盖天仙的气力比那女子的气力大得多,双方一拉一扯,那女子敌不过她,飞跑的坐骑竟也给盖天仙的神力拉住,跑不开去。

    空空儿现出身形,哈哈笑道:“有趣,有趣!难得看到这一场精彩的拔河游戏。盖天仙,加把劲儿,我看你可以赢她。”

    那回纥女子气力比不上盖天仙,又见空空儿即将到,心里想道:“今天算我晦气,碰上这个丑人怪,又碰上了这个老猴儿。丑八怪我都打不过,老猴儿更是不用说。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突然把手一松,盖天仙正在用力,登时失了重心,一跤摔下马来。盖天仙气得破口大骂,那回纥女子却是一溜烟的跑了。

    空空儿回到师陀京城向宇文虹霓讲述他的遭遇,说到此处,字文虹霓不禁轻轻的“暄”的一声,面有惊愕之色。原来上次她在北芒山上被擒,就是由于她正在与泰洛交手之时,给一个女子用绊马索,将她绊倒,这才给泰洛所擒。

    但后来宇文虹霓收复京城,大破拓拔赤、拓拔雄的回纥军,却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女子。宇文虹霓心想。“空空儿所碰见的这个回纥女子,定然就是北芒山上的那个妖女。”

    空空儿的说话给字文虹党的轻哈打断,问道:“这回纥女子是什么人,敢情是你认识的么?”宇文虹霓知道空空儿的脾气,恐防空空儿知道这女子是她仇人,会后悔自己放过了她。

    宇文虹霓不愿空空儿心有不安,于是淡淡说道:“我知道她是回纥的一名女将。她居然能够和盖天仙打成平手,也算是很难得了。她跑了之后又如何?空空前辈你往下说吧。你和华大侠又是怎么遇上的?”

    空空儿笑道:“说来话长,还是先让我说说与卓木伦王子相见之事吧。”接着说道:“盖天仙摔下马背,正在破口大骂,卓木伦王子和他几个随从就赶到了。卓木伦也是像我一样,忍不住笑,把他的妻子扶起,说道:‘胜败兵家常事,何足介怀?’盖天仙骂道:‘胡说八道,谁说我打败了。那妖女打不过我,跑了。我是自己不小心摔下马的。不信你可以问空空前辈。哼,你才是失利而归的吧?那几个回纥番贼捉到了没有?”

    ‘卓木伦这才发现我已挺到他们的身边,连忙和我见礼,说道:‘你有一个弟子是师陀人,叫做浩罕是不是?他正在我们这儿。’盖天仙打断他的话说道:‘喂,我问你打仗的经过,你快点说吧。空空大侠从师鸠对边过来,想必也是追赶敌人的。”

    卓木伦道了一声:‘惭愧!’说道:‘那些回纥番贼十分厉害,他们只有三十三骑,我们的成千军马都围他们不住,给他们逃跑了。其中有一个老头儿气力比我还大,我和他只是交手一个回合,我的浑铁枪就给他夺过去折断了。’卓木伦天生神力,过去也是很自负的,自从娶了盖天仙之后,变得谦虚多了。输了就是输,赢的就是赢。这一点我空空儿倒是很为欣赏。他打不过雪山老怪,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辛芷姑笑道:“你别谈武功和卓木伦的脾气,还是先给我们说说,那雪山老怪和拓拔叔侄是逃往何方吧?”

    空空儿说道:“我跟卓木伦王子回到他的王官,其后接到探子的回报,这才知道雪山老怪他们已经逃往幽州去了。奚族的军马当然是不敢进入大唐的国境去追捕他们的了。”

    楚平原道:“虹霓,果然是给你料中。这班人逃往幽州,只怕又要兴风作浪了。”

    空空儿道:“那正好,我倒是愿意他们逃往幽州。将来咱们回国,还有机会可以和雪山老怪决个胜负。”

    辛芷姑道:“你呀,你就是记挂着厮杀。你和华大哥是怎么遇上的,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以空空儿的脚程,他若是见过卓木伦就回来,应该早三天就到了的。故而辛芷姑急于要知道他迟到的原因。

    空空儿笑道:“你别心急,让我慢慢的说。”于是空空儿就接下去讲述他在见过了卓木伦王子后的遭遇。

    空空儿在卓木伦的王宫也见着了他的徒弟浩罕,知道了乌获已经班师回京的消息。浩罕本来就想回转师陀的。卓木伦王子好客,留他多住两天。想不到在第二天又接到回纥兴兵犯境的消息。这一路是从北方来的,据探子所报,大约有万人之众。

    字文虹霓听到此处,不觉又是一怔,说道:“这么说来,这支兵马并非拓拔雄的残军,而又是另一支兵马了。吐谷浑没有回纥驻军,想来是从他们本国调来,假道吐谷浑而往幽州的。他们之志想不在于侵犯奚族。”

    空空儿说道:“你料得一点不错。但当卓木伦王子听得回纥兴兵犯境之时,他却不知道回纥的军队只是要从他的边境通过。”

    楚平原道:“这个当然,他一定要调兵遣将去防御敌人的。空空前辈,想来你又是自告奋勇,跑去奚族北面的边境帮他们找仗吧。”

    空空儿哈哈笑道:“楚老弟,你算是摸透我的脾气了。正是如此。不过,我虽然是返归几天,也幸而有此一去,得以遇上了华大哥。”跟着就讲他与华宗岱相遇的经过。

    奚族的边境兵力薄弱,从酋长所住的城堡调兵前往,帮助奚族的守边部队,或战或退守,都可以拿个主意。

    空空儿一个人跑在前头,跑到将近吐谷浑与奚族领土交界之处,在一座山的脚下,又发现了有人厮杀,他一看之下,又惊又喜。交战的一方正是华宗岱,另一方是两个红衣番僧。

    空空儿自从在扬州与华宗岱一战之后,正所谓下打下相识,以前的芥蒂一扫而空,转而结成了气味相投的好友。这次不期而遇,当然是令他喜出望外的了。

    但令他吃惊的却是,华宗岱以一敌二,却给那两个红衣番僧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虽说是以一敌二,但以华宗岱的本领而论,他号称“笔扫千军”武功之强绝不在空空儿之下,如今他使用判官双笔,竟然打不过两个红衣番僧,也就难怪空空儿大为吃惊了。

    空空儿仔细一看,原来这两个番僧乃是他所认识的人,和他也曾经交过一次手的。十年之前,段克邪被精精儿与史朝英所诱,被他们带到吐谷浑的鄂克沁寺,诱他服下酥骨散的毒药,气力使不出来,囚禁在鄂克沁寺。空空儿跑去营救,适遇回纥派来的三大高手,把鄂克沁寺的高僧打得大败,其后得空空儿夫妻相助,这才反败为胜,捉住了这三个高手。

    但因吐谷浑不敢得罪回纥,鄂克沁寺的僧人后来只好把这三个高手送还回纥。一个是回纥当年的第一高手曲离,其他二人则是西藏密宗的僧人无咎、无妄两师兄弟(事详拙著“龙凤宝钗缘”)

    无咎、无妄自从那次战败之后,无颜再留在回纥,不久就回转西藏,连曲离也跟他们到西藏去了。十年之久,不闻他们的音讯。不料今日空空儿却在此处重遇这两个西藏番僧。

    无咎无妄二人是西藏密宗的高手,练的“大手印”功夫专伤奇经八脉,两人联手合斗华宗岱,自是大占上风。华宗岱的铁笔点穴功夫大下第一,无咎无妄也不敢太过进迫。因此华宗岱虽然处于劣势,也还可以勉强的支持。

    无咎无妄二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空空儿的轻功虽然无声无息,但在青天白日之下,人的影子还是不能躲藏的。这两个番僧远远的看见一团白影“滚”来,还未知道是空空儿,心中已是吃惊不小。

    无咎发一声啸,他们师兄弟二人心意相通,当下立即同施杀手,四掌齐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华宗岱的一双判官笔竟然给他们荡开,身不由己的连退几步。可是他们也未能就伤了华宗岱。华宗岱身形一晃,立即又站稳了。

    空空儿似一阵旋风卷来,无咎无怨还未来得及再施杀手,空空儿已经赶到,停了脚步,现出身形。无咎无安看见是他,心中都不由得暗暗叫声:“苦也!”

    空这儿哈哈笑道:“华兄,这两个秃驴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当年他们是一对一输给我的,我还未试过以一敌二。你打了这许多时候也该让我过瘾了。”

    华宗岱虽未受伤,气力已是耗了不少,他知道空空儿是顾全他的颜面,想要他歇息,这才如此说的。可是华宗贷也怕空空儿双拳难敌四手,一时还不肯退下。

    空空儿笑道:“华兄,还是让给我吧。他们已经和你先打了一轮,倘若我还是和他们以一对一的话,那就不公平了。”华宗岱知道空空儿好胜,心想:“他若支持不住,我歇过了再来帮他也还不迟。”于是说道:“好,但最好还是将他们活擒,不可将他们杀了。”

    空空儿立即拔剑出鞘,替下了华宗岱,笑道:“我理会得。当世可堪一战的高手没有几人,我也还要留下他们以后陪我玩玩呢。”他却不知华宗岱要他只能活擒,不能杀掉,乃是另有原因的。

    无咎无妄二人虽然对空空儿颇有怯意,但见华宗岱已经退下,只是空空儿一人来斗他们,他们立即胆气复壮,大怒说道:“小猴儿,你欺我太甚!好呀,我倒要看看是谁能够活捉了谁?”

    他们二人暴跳如雷,华宗岱心里则在暗暗好笑:“我正是要激你们火起,你们火起,空空儿就有可乘之机了。”

    果然空空儿一声冷笑:“小猴儿是你们叫得的么?”剑光一闪,立即向无咎刺去。无咎一掌拍出,空空儿身形一晃,左手骈指如朝,又点到了无妄的身前。他在一招之内,剑掌兼施,竟是同时袭击对方二人的九处大穴。

    无咎用连环双撞掌化解了空空儿的剑招,无妄却是想不到空空儿来得如此迅速,一掌拍空“肩井穴”已是给空空儿点了一下。原来十年前空空儿在鄂克沁寺和他们交手之时,还未练成以指代剑的本领,如今他剑指兼施,手指也可以同时点敌人的九处大穴,无妄本领较弱,空空儿又快如闪电,他一时冷不及防,就着了道儿了。

    可是无妄的本领虽然比师兄较弱,也还是第一流的内功造诣,空空儿又因为要同时防备无咎的反击,不能全力的用重手法点穴来对付他,因此无妄虽然给点着“肩井穴”却还不至于受伤。他倒退三步,运气一转,也就解开了穴道了。不过,虽然如此,他一条左臂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发麻,再交手时,大手印的威力就要打了折扣了。

    在无妄退后的这片刻间,无咎独自应付空空儿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给空空儿杀得手忙脚乱。无妄再次上来,这才稳住了阵脚。无咎松了口气,忽地把身穿的大红袈裟脱下,喝道:“小猴儿,我与你拼了!”袈裟一展,一大片红云似的向他罩下,空空儿运剑如风,连环刺出,只听得嗤嗤几声轻响,袈裟上留下淡淡的剑痕,却居然没有给空空儿的利剑刺穿。

    原来这是无咎新练成的一种功夫,他以袈裟当作武器,自创了许多奇妙的招数,袈裟柔软,不易受力,经过了他的玄功运用,柔中寓刚,就可以克制对方的刀剑,而不至于被刀剑刺穿。但他想用袈裟卷夺空空儿的短剑,却也不能。

    无咎袈裟招展,无妄双掌翻飞。空空儿则在红云罩体、掌风扑面之中,展开绝妙的轻功身法,避招还招。无妄的“大手印”连拍了十人掌,没有一掌能“印”到他的身上,空空儿大笑道:“好,有点意思了。你们的功夫比十年前增进不少,但要想胜得过我空空儿只怕你们还得再练十年。”

    无咎沉住了气,说道:“师弟,不可中他的激将之计。”“大手印”从袈裟下面打出,配合着无妄的招数,迫得空空儿也不能不闪过一边。

    他们二人联手合斗空空儿本来应该稍占上风的,但一来因为他们已经和华宗岱斗了一场,气力不无消耗;二来空空儿一上便先声夺人,点着了无妄的“肩并穴”不但令无妄的大手印功夫减了几分威力,而且也挫折了他们的锐气。三来空空儿的轻功是天下第一,在不能同时招架之际,他还可以从容的避开其中一人。这点是他胜过华宗岱之处。故此由他来对付无咎无妄,也就没有华宗岱的吃力了。华宗岱刚才给他们迫得透不过气来,空空儿因为占了这三样便宜,和他们恰恰打成平手。

    双方越斗越紧,奇招妙着层出不穷,看得华宗岱也感到有点目眩神摇,心中想道:“武学之道,当真是各有所长,谁也不能夸是天下第一。不过,若说到嗜武如狂,则倒是非空空儿莫属了。”他恐怕空空儿支持不了,此时歇息已过,便站起来,要想把空空儿替下,未曾开口,空空儿已先说道:“别忙,别忙,我还未过足瘾呢!”华宗岱摇了摇头,但此时他已看出空空儿可以应付裕如,便又坐下。

    空空儿虽然是坚持单打独斗,但无咎无妄却害怕华宗岱再来加入战团。就在此时,只见又有一条人影奔来,远远的就扬声叫道:“华居士,斗得怎么样了?你没事吧?哎,那不是空空大侠吗?这可真是巧极了!”

    来的是鄂克沁寺的监寺幻空上人,幻空上人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华宗岱与空空儿,也是一流高手。无咎无妄二人知道今日决讨不了便宜,本来就是想走的,一见幻空上人也来到了,更是无心恋战。

    当下两师兄弟一声:“扯呼!”无咎的大红袈裟脱手飞出,使出最后一招杀手“红云罩体”同时拍出一掌,加重袈裟的压力。

    空空儿一剑将袈裟挑开,无咎无妄二人已是疾奔而去,离他有半里之地了。

    以空空儿的轻功是可以追得上他们的,但幻空上人却道:“穷寇莫追,空空大侠,就饶了他们吧!将他们赶出国境,也已出了我的一口气了。”

    空空儿与幻空乃是故交,幻空向他谢过两番相助之德,说道:“这次回纥是假道我国(吐谷浑)事前曾有文书照会的。我们的大汗不想树敌,只好答应借道。但不料这两个番贼记昔年之仇,经过我寺之时,竟然指挥兵马,把鄂克沁寺包围起来,要放火焚烧,幸亏我寺中上下一千余人,同心抗敌,又有华居士帮忙,他们久攻不下,又怕我国的援兵因此开来,这才鸣金而退。”

    说起来空空儿这才知道,原来华宗岱和鄂克沁的三位高僧(另外二人是方丈幻灭与藏经楼主持幻寂)交情极深,回纥兵围攻鄂克沁之时,华宗岱正巧在这寺中。回纥兵退后,华宗岱气愤不过,自告奋勇追赶敌人,幻空上人率领五百弟子作他后援,因为此地已是奚族的领地,故此只有幻空一人过来。

    华宗岱说道:“看来回纥的军队也是怕有追兵,所以只留下这两个番僧殿后。我和他们大斗一场,幸亏空空儿及时赶到,我才免吃亏。”

    空空儿道:“可惜,可惜!要是我知道这两个秃驴如此可恶,我是决不肯让他们如此轻易跑掉的。幻空上人,你也真是,他们要放火烧你的鄂克沁寺,你却还要饶他。”

    幻空上人苦笑道:“佛家有好生之德,还是放走了他们的好。”华宗岱笑道:“吐谷浑的大汗不想得罪回纥,鄂克沁寺的老和尚也只好遵从王命了。方丈的意思本来是要我们将敌人逐出国门之外便算了的,是我按捺不住,不知不觉就追到奚族的领地来了。”

    空空儿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大汗只知怯敌求和,这可不是办法。回纥今天可以借道,明天就可以侵占你们的地方了。你们的国家比师陀大得多,师陀都可以令回纥的大军全军覆灭,何况你们?”空空儿批评吐谷浑的大汗,幻空上人不敢答话,唯有苦笑。

    空空儿察觉幻空上人的尴尬神色,也知他也有为难处,遂放宽了口气笑道:“大汗是常常请你们寺中的高僧说法的,你倒不妨将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当作‘佛法’说给他听如何?”华宗岱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创的佛法了。”

    空空儿道:“我不懂佛法,但我却懂得这个道理,这是师陀的老百姓教给我的。”说罢三人都大笑了一场。不过,三人的感受各各不同。幻空是掩饰窘态的苦笑;空空儿是要缓和气氛的大笑;华宗岱则是欣赏空空儿的坦率,同时也为了吐出自己胸中的一口闷气而笑的。

    空空儿道:“回纥向你们借道,对奚族却不知是借道还是进侵呢?华兄,我是要来助他们的边境守军的。你也和我同去如何?幻空上人,你若是要报鄂克沁之仇,这也正是一个机会。你们的五百僧人可以组成一支义军。除妖除魔,大约是你们的佛法也容许的。”

    华宗岱笑道:“空空兄,我和你同去。你可不要为难幻空上人了。他要遵从大汗和方丈的命令。”幻空上人再次多谢他们二人,说道:“空空大侠说的道理我会告诉方丈,方丈佛学深湛,说不定在他的佛经之中也能找到论据的。”当下幻空上人与他们别过,便赶回本国去了。

    华宗岱这才有机会与空空儿叙话,问道:“你是怎样会到这儿来的?”空空儿告诉了他,说道:“段克邪和铁凝他们也来了呢!”

    华宗岱喜道:“铁摩勒的女儿也来了么?那么铁铮还有我的虹儿你见着了没有?”空空儿笑道:“铁铮陪你的宝贝女儿,他没有来。我也没有回过金鸡岭,在扬州与他们别后,就没有见过他们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你的女儿在铁摩勒的山寨里,那是一定不会失掉的。除非她自己不愿回来,不过若是这样,他倒可以多添半个儿子了。”

    华宗岱笑道:“空空儿开玩笑了。但儿女之事,我是管也管不了的。失掉也好,回来也好,都只能由他们自作主了。”空空儿道:“是么,所以你就不能当我是开玩笑了。”

    空空儿与华宗岱最谈得来,两个好朋友谈了女儿之事又谈武功,不知不觉走到了奚族的一处边关。边关守将出迎,说道:“空空大侠,你来得正好。你的徒弟也正在这儿。”原来浩罕带了一支奚族的骑兵,赶来边境,途中与回纥兵打了一仗,也是此时方到。

    空空儿见了徒弟,说道:“怎么你碰上了回纥兵,我却没有碰上?”浩罕笑道:“师父,你走得太快,走过了头了。你走到吐谷浑的边境,那时回纥的先锋只怕已出了科尔沁草原了。我们是在中途碰上回纥的后军,这才和他们打了一仗的。”空空儿问了路程,这才知道这座边关和他们刚才所在的吐谷浑的边境,距离有二百多里。他和华宗岱不知不觉之间,用不了半天功夫就走到了。

    那边关守将说道:“原来回纥的军队这次也是假道,不过我们可不理会他们是假道或是进犯,只要他们踏入我们的领地我们就打他们。可惜我们的兵力不够,只能截住他们的后殿部队来打。”

    空空儿道:“可知道他们是往哪儿去么?”浩罕道:“我捉住了一个回纥的军官,我们刚刚审问了他的口供。”空空儿道:“他怎么说?”浩罕道:“回纥的这支兵马是到大唐的幽州去的。”

    空空儿睁大了眼睛道:“他们到幽州作什么?”

    浩罕道:“听说是幽州的什么‘一肚屎’请他们去的,我也说不清楚,呼廷将军还是你来说吧。”

    浩罕是山区猎人,那知大唐的官制,是以糊里胡徐的就把“节度使”说成“一肚屎”了,听得空空儿不禁大笑,说道:“你也说得不错,大唐的那些节度使本来就是一肚屎。”

    边关守将呼廷庆道:“是这样的,幽州的节度使请回纥兵助他们‘袭匪’,据说这位节度使还有争霸中原之意,所以请回纥派兵,多多益善。但回纥在西域的好几个属国都有驻兵,不能调动,调动了那些属国只怕就会造反的。他们本国的兵力也不够,好不容易才七拼八凑调动了一万军马,准备先到师陀与拓拔赤、拓拔雄的大军会合,再往幽州,那么就可以有六七万军马了。”

    空空儿冷笑道:“他们倒打得如意算盘,大概他们做梦也想下到拓赤雄的‘大军’竟然会在小小的师陀国里全军覆没吧?”

    呼庆笑道:“是呀,他们确实是料想不到。据那个被俘的军官说,他们是昨天到吐谷浑的边境之时,才知道拓拔雄的五万大军连同拓拔赤原来的数千驻军,都在师陀国给一股脑儿的消灭了。他们料想拓拔赤叔侄不是逃回本国就是逃往我们这儿,于是急忙改变行军计划,不往师陀而径自来我们这儿。他们还派了一个人先到我们这儿与拓拔赤叔侄联络。”

    空空儿道:“是什么人?”呼延庆道:“是一员女将,听说是由离的妹妹,名叫曲英。”

    浩罕补充道:“师父,你前两天不是碰见一名回纥女将在草原上与盖王妃交手么,就是她了。当时她已经见着了拓拔赤叔侄,叫他们叔侄径往幽州,不必回国。她传达了命令之后,在回程中给盖王妃追下的。”

    空空儿大感兴趣,说道:“曲离的妹妹既然在军中,那么想必曲离也在军中。”曲离是回纥从前的第一名武士,十年前因为在鄂克沁寺败给空空儿,无颜回国,这才跟了无咎无妄到藏边隐居,再练武功的。目前回纥的第一高手巴大维还是他的后辈,是在他离职之后才取代他的位置的,曲离虽曾败给空空儿,但当时空空儿胜他也很不容易,是以对他大感兴趣。

    呼廷庆道:“假道吐谷浑这支回纥兵马,主帅是一个王族的贝子,副元帅是曲离。”

    空空儿眉飞色舞,哈哈笑道:“好,这么说待我回国之时,又可以多一个敌手了。”

    华判岱笑道:“有雪山老怪父子,又有曲离和那两个番僧这许多‘热馒头’,只怕你一个人吞不下呵。”

    空空儿笑道:“你不怕烫口,那就和我一道去吞这些‘热馒头’吧。”

    空空儿急着回去报讯,当日就与华宗岱离开科尔沁旗赶回师陀。浩罕要回去向卓木伦王子报告边关之事,并代他帅父辞行,要迟一日动身。

    且说空空儿与华宗岱回到师陀,在宇文虹霓特地为他们二人而设的庆功宴上讲述了这些经过之后。楚平原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些强盗又要到大唐捣乱了。”

    夏侯英道:“那也正好啊,他们送上门来.不是正方便咱们揍他吗?我是在幽州立不住足,特地到这儿找回纥的寇兵打的,如今我倒要回去再和他们较量较量了。看看这次是他们赶我,还是我赶他们。”

    宇文虹霓道:“这次多得你们汉族的义士帮忙,我是无以为报。回纥铁骑如今又为祸中华,我是应该去和你们再一次并肩作战的,只是我国新复,还要我在这里主持,我只有叫平原代替我去和你们共同作战了。”楚平原正有此意,他的妻子替他先说了出来,他自是喜之不胜。

    空空儿道:“回纥是咱们的敌人,说不上是谁帮忙谁。这次虽说我们来帮助你们打仗,但认真而论;还是你们帮助我们更多呢!你们的老百姓歼灭了回纥的大军,回纥本来希望最少从你们这里调得五万兵马的,如今是全部落空,就只有他临时拼凑的一万兵马了。这不是你们师陀大大的帮助了我们的大唐吗?”

    辛芷姑和段克邪听得空空儿居然说得出这样的一番说话,心中都是暗暗欢喜,想道:“他果然变了不少,也比以前谦虚多了。”

    夏侯英笑道:“还不仅仅是这样呢,这次你们是主要靠了老百姓打胜仗的。经过了这一场大战,我们从师陀的老百姓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段克邪道:“可是也有一点情形不同,大唐的节度使可比不上楚大嫂,他们是和外敌勾结的。每个节度使都拥兵自重,他们的力量也要比师陀的伪王吉纳大得多。”夏侯英道:“不过要依靠老百姓,这最要紧的一点则是大家相同的。只是咱们回去作战要艰难一些而已。”段克邪道:“这个当然。我的意思也就是想提醒大家,回去要打回纥兵,又要打藩镇的联军,比在师陀作战是要难得多,请大家不可轻敌。”

    宇虹文霓道:“刚刚打完一场大战,大家都很辛苦,我本来想留你们多歇几天的。但现在幽州有事,我也不敢勉强多留你们了。明天我给你们送行。”

    席散后,铁凝过去与华宗岱见礼。说道:“我知道你记挂虹姐,虹姐和我的哥哥可已经到了金鸡岭山寨了。华老伯,你不如和我们一道回去。那次你在魏博道上给我们解了围,我的爹爹也很想见你,向你当面道谢。”

    空空儿笑道:“你急什么,用不着你劝,华大哥早已答应和我一同去吃‘热馒头’的了?”

    铁凝诧道:“什么热馒头?”华宗岱笑道:“你的师公要我一同去打扎手的强敌。令尊的多谢我不敢当,不过我是要去拜访他的。”

    第二天宇文虹霓给他们送行,老百姓得知消息纷纷赶来,他们与汉族的义军虽然言语不通,但心意是相通的。彼此在共同战斗中生长的友谊,比亲兄弟还更亲切,他们各自用自己的语言向对方表达心意,听不懂不打紧,异族的战友们拥抱在一起,彼此心脏的跳动都听得见的。空空儿平生从来流过泪的,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也不禁感动得泪下。

    临行之前浩罕匆匆赶到,听说师父回国,连忙找着空空儿道:“师父,我也要和你们同去。”空空儿道:“好,不过,你赶不上我,我和你的华师伯先走,你和展伯承、铁凝他们一起走吧。芷姑,你不反对我和华宗岱先走吧?”辛芷姑笑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我可没有兴趣听你们谈论武功,你们先走吧。”

    浩罕还带了一个好消息,说是盖天仙也准备回国探亲,并带有一队娘子军随行,将来可以参加义军,众人听了,更是欢喜。

    夏侯英与段克邪带领义军,大军行动,每天至多只走百里。空空儿与华宗岱二人便先行回国,他们计划先到金鸡岭向铁摩勒报讯,请铁摩勒也来到幽州会师。正是:

    义师奋起追穷寇,又见幽州作战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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