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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杖翁说出这番话来,言重心长,别含深意,听在黄龙江氏兄妹耳内,越发不以为然。
在虞锦雯却是芳心寸碎,心事重重。杨展想说出几句话来,心有顾忌,怕瑶霜多心。这时瑶霜一面拉着虞锦雯的手,一面向鹿杖翁笑着:“老前辈这样看得起我们,是我们后辈的幸运。只要虞家姊姊不嫌我们,后辈愿和虞姊姊结为异姓姊妹,彼此都有个照应。”鹿杖翁呵呵大笑道:“姑娘,你这样多情,我干闺女是求之不得,老夫是喜出望外了。”杨展乘机说道:“此时日已西沉,老前辈和黄擂主大约有话谈,后辈斗胆,备怀水酒,想请老前辈和虞小姐光降敝庐,可以从容求教,黄擂主、江师傅、江小姐,能够联袂光临,更是欢迎,敝庐在武侯祠后宏农别墅便是。”鹿杖翁道:“好,准定叨扰两位,别人不敢说,我和我干闺女必到。时已不早,两位先请回府吧。”杨展又向洪雅余侠客抱拳道:“余兄大名,早已贯耳,不想在此会面,明午不诚之敬,务乞余兄拨冗下降,藉此订交。”余飞忙不及躬身还礼,笑道:“杨兄抬爱,敢不从命,不过这次路经成都,同着几位朋友在此,我辈神交有素,不拘形迹,万一明午有事羁身,改日定然趋府拜访。”说时,略使眼色,似乎别有用意,杨展猛地省悟,鹿杖翁和虞锦雯在座,有了外人,鹿杖翁反有顾忌,不能畅所欲言,有自己和鹿杖翁打成交道,对于川南三侠,颇有益处。当下略一周旋,不再坚邀,和瑶霜便向鹿杖翁告辞,再和黄龙等口头上也敷衍了几句,瑶霜却诚形于色的拉着虞锦雯订明午之约。
两人离开擂台,小苹和书童,已把四匹马预备妥当,一齐上马,回到家中,已是上灯时分。下人们递上一封信来,说是有人送来不久,两人一看信上写着“杨相公亲拆”拆开一瞧,只见信上写着:“伟论敬佩,弟等退场以后,特留余兄及二三能手殿后,藉为贤伉俪暗中臂助,嗣得探报,鹿杖翁突然现身,对于贤伉俪赞不绝口。此翁性情怪僻,绝少许人,青睐如此,确是难得。但此翁在华山派上身份虽高,隐迹已久,未必能使敌方悔悟,就此罢手。其中尚隐伏一二著名恶魔,敌方藉为后援,雪衣娘踪迹已露,吾兄得鹿杖翁青睐,更为彼等所忌,弟等近日内整理沱江支派恐难赴晤,务希随时防范,以防反噬,切嘱切嘱。”下面具着一个“七”杨展道:“我本意请鹿杖翁到此,同时想请七宝和尚等作陪,替他们解释怨仇,免去多少是非,照这信内所说,黄龙这般人,已属无可理喻,怪不得刚才余飞连使眼色,婉辞赴席了。”瑶霜说道:“你是脱不了书呆子脾气,对强盗们讲了一篇大道理,完全白废唾沫。我暗中留神,早看他们成群结党,绝不死心,便是铁脚板一片花言巧语,藉此散场,也是针锋相对,另有安排。不过虎面喇嘛无端被他老婆一口吹箭,射瞎双跟,最后又被鹿杖翁赶到镇压。这两档事一扰局,完全出于他们意料之外,可是事情不算完,擂台上被人扰了局,也许别生花样,我们两人的事,又被鹿杖翁依老卖老的明说出来,又把你恭维得晕头转向,当然把我们当作眼中钉了,但是凭这些亡命之徒,能够把我们怎样。”杨展一瞧小苹和几个使女不在跟前,悄悄说道:“今晚你把小苹照料到别屋子睡去吧,我们晚上在一起,彼此容易照顾一点。”瑶霜笑啐道:“呸!不识羞的,我才不上你当哩。”
杨展笑着央求道:“好妹妹!我是正经话,别往邪处想。”
瑶霜在他耳边低语道:“小苹鬼灵精,教我用什么话撵她呢?多的日子也过来了,你考过武闱,我们便要成礼,你算算还有多久日子,为什么官盐当作私盐卖呢。”杨展故意逗她道:“官盐当作私盐卖,又是一番趣味,我不上楼,你不会下楼吗?”瑶霜明知他打趣,笑骂道:“下流坯子,还说是正经话呢,我不理你了。”
两人在内室晚餐,小苹站在一边伺候,瑶霜说起白天豹子岗,小苹一支袖箭,几乎惹出祸来,人小胆大,下次千万不可如此。小苹撅着嘴说:“我实在可怜那个独臂婆娘,到了这地步,居然还念夫妻之情,只射瞎虎面喇嘛双跟,这种杀坯,还留他一条命作甚!”杨展笑道:“嘿!
瞧你不出,小小年纪,这样心狠手辣。”瑶霜说:“小苹这一袖箭,虽然鲁莽一点,却救了一条命。”杨展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小苹此可称‘侠婢’了。”三人正在说笑,外面下人送进一封信来,杨展在灯下一瞧信皮上,字迹歪斜,且写得稚弱不堪,细审笔迹,好像是女人写的,信皮上写着“杨相公密启,内详。”杨展先不拆信,向送进信来的人问道:
“这封信何人送来,送信来的人,走掉没有?”
那下人回话道:“送信来的人,形色慌张,自称北门外玉龙街客店伙计,奉一女客所差,限他即时送到,立等回音,现在送信人还在门房候着,没有走。”杨展瑶霜听得起疑,忙把信封拆开,取出信笺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万恶贼党,竟敢以下犯上,阳称欢宴,暗下蒙汗药,将我义父劫走,生死未卜,雯先回寓,幸免毒手,刻据江小霞念旧,密通消息,始知毒计,拟于三更时分,仗剑赴豹子岗与贼党决一死战,生死已置度外,贤夫妇侠义薄云,倘蒙拔刀相助,救我义父垂危之命,至死不忘大德,虞锦雯泣叩。”杨展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冷笑不止,瑶霜道:“万恶贼党,真是伤心病狂,竟敢做出这样事来,可是鹿杖翁也枉称江湖前辈,竟也着了他们道儿,照说他们自己窝里翻,外人管不着,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既然被我们知道,在侠义天职上,难以置之不理,何况那位虞小姐,实在可怜,我已经出口和她结为异姓姊妹,更不能不助她一臂之力。走!我们倒要瞧一瞧这般恶徒,究有多大能为,敢这样倒行逆施。”瑶霜说时,柳眉倒竖,义愤于色。杨展却坐得纹风不动,微微冷笑道:“我的小姐,你少冒热气,这封信的来意,原希望我们两人风急火急地赶去打抱不平的,不过信上说的是三更时分,你先不要急,让我打发了来人再说。”说罢,站了起来,瑶霜诧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封信上有毛病么?”杨展点头道:“我先到外厅见一见送信人,回头再对你说。”说完,便和门外立着的下人出去了。
片时,杨展进来,大笑不止,瑶霜急问道:“为何发笑,送信人打发走了么?”杨展剑眉直竖,目射异光,冷笑道:“我虽然未涉江湖,这样诡计,休想在我面前施展。刚才我仔细一瞧来信,很是可疑,特意亲自出去,把送信人唤进来,既然看他一身衣服,倒像客店伙计。问他客寓地点,和虞锦雯形状,也都说得对,无奈一脸一身的贼气,瞒不过我双眼,最可笑贼党们什么人不派,偏派了这人来,这人右手腕上,贴了一块金疮膏药。我一瞧这块膏药,再看他长相,便认出是虎面喇嘛的高徒,也就是中了我们小苹袖箭的一位。在贼党们还不知袖箭是我们小苹所发,更料不到我们认得他的面目,贼党们又把细过头,定要取得回音,以便稳拿稳捉,真把我姓杨的,当作一个不识世故的纨挎公子了。”瑶霜笑道:“你且慢吹大气,究竟怎么一回事,快说出来吧!”杨展道:“我先说信上的破绽,虞锦雯的笔迹,我们果然没有见过,这封信上的字,骤然一看,笔划细嫩歪斜,好像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写的一般,但是信文文通理顺,井然有序,毫无涂抹窜改之处。和慌慌张张的笔迹,便觉不符,可见笔迹细嫩歪斜,是故意做出来的。这是小漏洞,不算数。我们此刻晚餐刚毕,信上所名‘欢宴’,是在我们离开豹子岗时,他们便欢宴鹿杖翁呢,还是上灯以后才欢宴呢?你想,我们回来时,业已万家灯火,到此刻我们饭罢,并没多久。你瞧信上,算他我们走时便开始欢宴,虞锦雯却不在场,独回北门客店。后来江小霞看见欢宴出事,前去暗通消息,虞锦雯才知其事,再写起信来,打发客店伙计,从北门外步行到南门外,把信送到这儿,你想得用多少时候?细算时刻,大有毛病。再说,贼党欢宴前辈鹿杖翁,自在情理之中,何以虞锦雯独不备宴,反而独回客店,却在情理之外。
江小霞和虞锦雯是亲戚,又是同处已久的女伴,暗通消息,也在情理之中。但江氏兄妹与鹿杖翁同处鹿头山,虞锦雯又寄居江氏家中,同为鹿杖翁后辈,江氏兄妹在华山派中,比较与鹿杖翁最为接近之人,平时受鹿杖翁虞锦雯父女武功指点,危难扶翼之处,定然难免。
江小霞既有暗通消息之情,岂无利害切身之念,即使江氏兄妹并不预谋,当场亦难坐视不救,此又大出情理之外,这都不算最大毛病。贼党他为什么对于本派尊长要这样下手甘犯江湖大忌呢?照今日擂台上情形,凡是黄龙之辈,不免怨恨鹿杖翁不替本派作主,反而折断胳膊往外弯,把一座擂台弄得瓦解冰消,华山派下也许动了公愤,先来个大义灭亲,除掉内部的障碍,然后始能重振旗鼓,合力对外,这种情形,似乎有此一说,信上的本意,也是要我们从这条路上着想的,但是我们再想一想,鹿杖翁是何如人?何等武功?何等阅历?凭黄龙之辈,果然没有这样大胆,即使另有主使之人,这种鬼计,鹿杖翁绝不会轻易上钩,即算暗箭难防,黄龙之辈,丧心病狂,为了畅所欲为,暂时把鹿杖翁软禁起来,免得阻碍已定之策,然而深得鹿杖翁真传的虞锦雯,既未预谋,彼等何以毫无顾忌,让她安处客店!只要从这种地方一想,便觉种种不合情理,信上好像言之成理,其实禁不住仔细琢磨,其中便觉毛病百出了。总之这封信是假的,送信人假称客店伙计,更是铁证。其中诡计,完全想在今夜把我们两人诱到贼党埋伏之地,群起而攻,制我们死命罢了。本来他们不必定在今夜行此诡计,大约为了明午鹿杖翁和虞锦雯到此赴约,他们认定我们两人,虽不是邛崃派中人,却与邛崃派首脑有密切关系,已把我们视为仇敌。如果鹿杖翁父女和我们接近,不免说出黄龙等平时不法行为,把他们虚张之势,泄露无遗,多有不利;鹿杖翁在擂台上又把干闺女重重拜托我们,更遭他们之忌。为了他们争沱涪两江水旱码头的利害前途,只好把强敌暗算除掉。
对于我们急于在鹿杖翁赴约之先,先下手为强,免得夜长梦多,但是他们不想一想,即算如了他们心意,纸里包不住火,事后鹿杖翁肯饶恕他们了么!哎呀!不好,这封信上的意思,当然是无中生有,故意捏造出来的,可是言为心声,他们既然能捏造出这种事来,其中难免真有这种坏念头的人,鹿杖翁这次下山,实在有点自招烦恼了!”这事经杨展详细一解释,瑶霜恍然大悟,勃然大怒道:“玉哥,你既然看透了万恶贼党诡计,我们何妨将计就计,让万恶贼党们尝尝我们厉害!”杨展笑道:“我已定下主意,已经亲口对送信人说‘届时必到。’而且故意说‘我们自备骏马,脚力极快,决不误事。’我还赏了几两银子,以示不疑,那贼徒欢天喜地地走了。此刻尚未起更,到三更时分,绰有余闲,我想以此信为证,先去会着鹿杖翁和虞锦雯,请他们一同前往,看贼党们如何摆布!”瑶霜道:“好是好,这时哪里去找他们呢。”杨展道:“依我推测,鹿杖翁和虞锦雯在一起,也许已在玉龙街客店了。”一言未毕,忽听院子里风声飒然,一响便寂,瑶霜噗的一口,把桌灯吹灭,向小苹耳边嘱咐了一句:“拿剑来。”杨展已一个箭步窜出房门,到了中间堂屋门口。
两人即警备之际,院子里已有人娇滴滴唤道:“杨相公陈小姐不必惊疑,虞锦雯奉命求见,望乞恕罪。”两人一听是虞锦雯,瑶霜忙命上灯火,同杨展一齐出堂屋,虞锦雯一身夜行衣服,背着长剑,款步上阶。瑶霜赶上一步,拉住虞锦雯玉臂,笑道:“虞姊姊深夜光降,定有见教,请里面待茶。”虞锦雯笑道:“初次造访,便从屋上进来,实在太失礼了。
不过奉命而来,避免耳目,只好如此,尚乞两位原谅。”瑶霜道:“虞姊来意,略知一二,虞姊不来,他也要到玉龙街乘夜拜访了。”说着向杨展一指,虞锦雯听得却是一愣,杨展笑着把怀里一封信取出来,送到虞锦雯近身茶几上,说道:“虞小姐一看信便知。”虞锦雯急把信笺取出一瞧,立时粉面失色,杏眼圆睁,恨声说道:“岂有此理,这种万恶诡计,两位大约已窥破阴谋,可恶的竟借用我的名义,引诱两位入陷,还捏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我和义父都不能宽恕他们。怪不得我义父逼着我连夜赶来,命我通知两位,‘休中诡计,慎防暗算。’我还以为没头没脑的两句平常话,巴巴地逼着我冒昧赶来,我还愁着初次造访,这话如何说起。他老人家又不细说内情,两位一问我这话从何而来,叫我如何回答?万想不到他们已做出这种事来了。大约我义父察言观色,已经预料到他们这般人,难免有这样诡计,事不宜迟,命我连夜知会,请两位有个防备。如果这封信入他老人家之目,我义父真要气坏了,说不定把这般无法无天的恶徒们,一个个亲自手刃了。”说罢,又向杨展瑶霜看了一眼,愤然说道:“瑶妹,愚姊略长几岁,我也不客气了。瑶妹,我也年轻无知,此番到成都来,几乎被人愚弄。我义父责备我一点不错,现在我先向两位谢罪。”瑶霜忙说道:“虞姊千万不要挂在心上,我们有缘结交,此后亲近日子多着呢。”杨展笑道:“小弟和瑶妹同岁,此后请姊弟相称吧。”虞锦雯犁涡微晕,瞟了他一眼,立时低下头去,有点羞涩了,瑶霜指着信说道:“虞姊来得正好,信是派人送来的,派来的人,我们认得他是虎面喇嘛的门徒,来人还讨回声,我们说届时必到。现在虞姊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还是置之不理呢?”虞锦雯倏地面现青霜,指着信说道:“信上不是说三更时分吗,我们三人三口剑,大约还不把这般恶徒放在心上,而且我先出场,我要问问他们,为什么借用我名义,万一两位真个上当,我有嘴也说不清,我还能见人么?”杨展道:“虞姊,此刻鹿老前辈在什么地方,还在玉龙街客店吗?”虞锦雯叹口气道:“他老人家这么大岁数,性情非常特别,隐现无常,谁也不知他准住处。白天两位走后,老人家又把黄龙一般人骂得狗血喷头,还是由我用话劝住。他老人家一顿骂完,跺跺脚就走了,也没有人敢问他到哪儿去。我也恨极黄龙夫妇,几乎把我也毁在里面。江氏兄妹染上他们恶习,义父走后,连江铁驼也敢编派义父不是,我是一赌气,独自回了玉龙街。此刻我推想这封信的鬼主意,定然在我走后想出来的。
我回到客店用过晚餐,越想越气,后悔跟着江氏兄妹到成都来,染上这混水,正在气闷,义父忽然走进房来,也不知他从哪儿米的。一见面,便命我速到此地知会两位,而且叫我越墙而过,避免耳目,还不准细问情由。”杨展笑道:“如照虞姊所说,今晚黄龙等活该倒霉。
虞姊以为鹿老前辈察言观色,无非叫我们预防诡计,但是小弟猜测,鹿老前辈表面上怒骂而走,大约仍在暗中监察这般恶徒举动,这封信内的诡计,也许他老人家早已明白了。不过小弟此刻代黄龙等设想,定此诡计,准能把我们两人制服么?还是其中隐有出色人物,稳操胜算呢,还是暗伏阻击,依仗人多势众呢?”虞锦雯说:“杨相公料事如神,我义父也许知道这恶计了,至于他们”话还未完,瑶霜抢着笑道:“人家亲亲热热地叫你一声姊,虞姊还是见外,还是相公不离口,他号玉梁,你喊他玉弟不行么!”虞锦雯被瑶霜天真浪漫的一说,不禁一阵忸怩。半晌,才接着说道:“他们一般人,白天在擂台上现世的几个,两位已经一目了然,我在黄龙家中没有久留,也因看得黄龙相处的人,没有正经路道,才远远的避居客店。不过依我推测,未必有什么高手,物以类聚,无非是四川水陆两道,饭横梁子的匪人罢了。据江小霞对我说,虎面喇嘛请到了两个江湖厉害魔头,都不是近处人物。一个是川藏交界凶淫无比的独脚大盗,绰号小丧门,一个是甘蜀毗境摩天岭一股悍匪的寨主,绰号秃鹰。不用见人,只听那两个绰号,便知是个混帐东西。虎面喇嘛和黄龙,把这两个宝货,敬如鬼神。听说许了重愿,才请来的。也许这条诡计,还是这两个宝货指使的呢!这倒好,我今天要开杀戒,先把这两个宝货做榜样,替世人除害,使黄龙破胆。如果我义父已知此事,更不用说,这般恶徒要自讨苦吃了。”
三人越说越投机,瑶霜把虞锦雯请到楼上自己香闺内叙话,杨展也陪上楼,小苹张罗香茗细点,殷勤待客。虞锦雯看得小苹可爱,拉着小苹,略问身世。瑶霜便说出黄龙手下害死花刀李,劫取小苹,自己凑巧相逢,救了她,巧得七星蜂符,才和黄龙结上梁子,接到擂台请帖的一段经过。虞锦雯这才明白,其中还有这段故事。想起擂台上,铁脚板抬出邛崃派第二支派七星蜂符,失面复得,把黄龙网罗的沱江一带的邛崃门徒,统统引走,原来还从小苹身上所起,怪不得黄龙把雪衣娘杨展一并恨上了。虞锦雯笑道:“我这次到成都来,真像瞎子一般,如果我义父迟到一步,也许冒冒失失的和瑶妹交上手呢,还算逢凶化吉,我们到底交上朋友了,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虞锦雯说到这儿,略一迟疑,似乎有点不便出口,却向两人看一眼,微微一笑,瑶霜笑道:“虞姊有什么不明,我和他毫无忌讳,只要是我们知道的,没有不据实奉告的。”
虞锦雯被她一逼,只可笑说道:“我和瑶妹在武候祠马上相逢,瑶妹自说姓杨,和
玉弟是兄妹,我真相信了,现在才知不是。”说到这儿,虞锦雯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杨展一笑,正思开口,瑶霜心直口快,已接过去笑说道:“怎么不是呢,实对虞姊说罢,我们两人一出娘胎,便定姻了,而且我去世的母亲,是他的义母,他的老太太也是我的干娘,我们从小便在一块儿,从小便兄妹相称,所以又是兄妹,又是”瑶霜说到这儿,嗤地一笑,便不说了。虞锦雯暗想:他们真是世间少有一对天缘,我义父称他们珠联璧合,一点不错,既然是夫妇,她对我说姓杨,女从夫姓,也讲得过去了,不禁笑道:“你这一说,又使我顿开茅塞,既然如此,我从此称他妹夫好了。”瑶霜大笑道:“暂时还得喊他玉弟。”虞锦雯惘然问道:“这又什么缘故?”瑶霜朝杨展瞟了一眼,微笑不答,却用话岔开道:“虞姊,从今天起,你不必老远跑到玉龙街去了,我定要留你在这儿。咱们一块儿多盘桓几天,咱们联床夜话,才是姊妹结交一场的情分。”虞锦雯朝瑶霜一笑,悄悄说道:“府上闲房有的是,我也不客气,不过联床同眠,似乎有点不便吧!”杨展半晌插不进话去,痴痴地听她们一往情深的谈话,此刻听得虞锦雯忽然世故起来,知她还没有摸清两人的底细,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瑶霜横了他一眼,在虞锦雯耳边,悄说道:“我们过了中秋才成礼呢,所以妹夫两宇,还得藏一藏哩!”瑶霜这一解说,虞锦雯立时粉面通红,心想真糟,这一世故又出了错儿,自己也是闺女,这一文不对题,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们也真怪,明明同居在一起,明明两人百无避忌,宛然是一家的男女主人,谁看得出他们还没有交拜成礼呢。虞锦雯这一难为情,杨展旁观者清,忍不住口角露笑,瑶霜向他娇嗔道:“你敢笑虞姊,本来我们两人和别人不同,难怪虞姊瞧不出来,你得罪了虞姊,看我饶你!”
杨展忙分辩道:“我何曾笑你们来?你这么一说,倒真使虞姊不安了。”说罢,忙站起来,拱手说道:“虞姊海涵,真个不必独处客舍,务必在此下榻,我们也可朝夕求教。”虞锦雯把两人举动,看在眼内,芳心怦怦然,受了异样感动,嘴上故意笑道:“两位真是
连这一点小事,也要赔个礼,使我真不敢和你们亲近了。”说罢,三人一齐笑了起来。
三人这样剪灯深谈,虞锦雯感觉杨展瑶霜都是一片热情,绝无虚伪,心里非常高兴,觉得来到成都,结交了这样朋友,总算不虚此行。不过心里也暗暗难过,这难过只好藏在心里极深处所,是无法对人说的。三人一同用过宵夜点心,将近三更,杨展瑶霜也把外面长衣脱掉,结束一身夜行衣靠,佩上宝剑暗器,嘱咐小苹在家小心看守门户,瞒着下人们,一齐跃窗越墙而出,施展轻功,掩着身形,向豹子岗进发。连马匹都不用,这是杨展主意,先对送信人故意说出骑马赶往,此刻却是步行,使贼党们难以觉察。
虞锦雯当先,瑶霜居中,杨展殿后,各自展开身法,疾如流星,用不了多大功夫,已走出十几里路去,绕过一处田园,前面一片荒林,并无村庄。虞锦雯倏地放缓脚步,向后面两人悄说:“当心前面树林。”说毕,把背后宝剑拔下,脚步一持,却不使步下带出声音来,宛如一道轻烟,当先向前面树林赶去,瑶霜杨展岂肯落后,却不亮剑,三人走成一条线,眨眼之间,已到林口,猛听得林内有人似哼非哼的一种哑闷怪声,三人合在一起,驻足细听,声音似在林内不远处所。杨展艺高胆大,倏地伸手拔出莹雪剑,一个箭步窜入林内,向哼声所在处寻。好在林木稀疏,天上月光照射入林,并不十分黑暗,杨展走了不远,已瞧见一株枯树上绑着一人。虞锦雯瑶霜两人也赶到身后,一齐走近绑人那株枯树跟前,杨展一见绑着的人,便认出是送信的贼徒,也是虎面喇嘛的高足。这时手足被人用林内老树上细藤,紧紧的捆在树身上,两眼插着两支吹箭,顺着脸不住的流下血来,嘴上还塞着一团破布,哑闷的怪声从鼻孔内哼了出来。三人想得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猛听得左近一株树上,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喊道:“来的是杨相公杨恩人么?待难妇叩见。”三人更是惊疑,一回身,只见左近树上跳下一人,飞步而至,到了跟前,立时向杨展跪了下去。三人微一退后,瑶霜业已认出这妇人,是白天用吹箭射瞎虎面喇嘛的独臂女人,便说道:“你不是虎面喇嘛的原配妻子么!为什么又把这人弄成这般模样?”这妇人在地上叩了几个头,站起来说:“姑娘,你和杨相公是我的恩人,难妇没有两位暗中助我一袖箭,早已被这混帐东西一镖送命了。”
她这样一说,三人立时明白,这又是怨怨相报,杨展问道:“你怎知袖箭是我们所发的呢?
再说,你在这人身上报了仇,也就罢了,为什么又把他绑在树上?自己也没逃走,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的。”那妇人说:“杨相公明见万里,难妇在白天面向擂台,没有背后眼,怎知相公救助,难妇身已残废,只剩一臂,要把这人捆得这样结实,真还费事,这是刚才老爷子鹿杖翁通知难妇,才知两位是我救命恩人,这也是老爷子绑的。不止这人,还有几个,两位不信,请看老爷子留下的字条好了。”说罢,右手在怀内摸出一张纸来,杨展接过,映着月光,瞧出纸上写道:
“今夜诡计,暗中监察,难逃余目,此事系著名恶盗小丧门秃鹰两人主使,可恨两盗见机先遁,未能手刃。黄龙铁驼辈,已由贾侠等事先邀截半途,尽情戏侮,丧胆而逃,其实不只看余情面,饶其一命。江小霞被半面娇蛊惑,违余教训,特留此两人,以供质讯,并嘱独臂妇留林看守。此妇可怜,贤伉俪倘能收留,感恩托足,堪供门户之役。老夫心灰意懒,悔此一行。明午之约,请俟异日。
锦雯暂时托身尊府,偕余后命,余事乞杨相公裁行。鹿。”
三人一见字条,杨展笑道:“恶徒枉费心机,弄巧成拙,非但鹿老前辈事烛机先,连贾侠余飞,也早盯上他们了,这倒好,闹得我们三人无用武之地了。”瑶霜笑道:“鹿老前辈真有意思,把那位黄夫人半面娇和江姑娘江小霞,不知搁在哪儿了,还特地把送信人绑在树上,人证俱全,这要瞧我们三人的了。”虞锦雯恨声说道:“江燕儿忘记本来面目,咎由自取,我真不愿见她的面。”杨展道:“江姑娘跟着他阿哥走,身不由己,又惦记着上辈一掌之仇,情有可原。老前辈不知如何惩治,我们快找一找吧!”一边站着的独臂妇人叹口气道:“人人都能像杨相公光明宽大,哪会有这种事。这两个人所在,难妇知道,三位随我来。”说毕,领路先走。三人跟着她走进林木深处,没多远,便见一株大树的横干上,像称锤一般,高高的吊着两个人,是背对背连双手捆住,再用长藤一穿,悬空吊起。逼近一看,可不是江小霞和半面娇。黄龙江铁驼大约吓破了胆,不知逃往何处,连自己妻妹,都顾不得解救了。
江小霞半面娇身上毫未受伤,只见高吊树上,全身麻木,随风晃荡而已。其实两人早已听出虞锦雯和对头进林,又羞又愧。情愿在上面受罪,那敢出声呼救。这时三人已到树下,江小霞泪如雨下,忍不住哭出声来。虞锦雯喊声“作孽!”忍不住说道:“玉弟,你上去把藤束割断,放下两人来,我们在树下接着。”杨展应声“好。”
一耸身,独鹤冲霄,拔起两丈多高,纵上了树,再一腾身,到了横干上,一手挽住长藤,一手用剑轻轻割断,把两人缓缓堕了下去。下面瑶霜虞锦雯两人接住半面娇江燕儿身子,随手用剑,把捆身绳束,也一齐割断。半面娇和江小霞吊了半天,四肢麻木,那还站得住,立时跌坐于地。半面娇一声不响;江小霞却哭得呜咽难言,突然惨叫道:“雯姊,你行好,快叫他们两位赏我一剑,我感恩不浅。”虞锦雯叹口气道:“你哥哥素来有己无人,事事乱来。你不应该不把老爷子的话,细细一想,竟会做出这种不光明的事来,更不该捏造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谎言,还捏作我的名义,别人或者不知老爷子的性情,你们兄妹不应该不知道。不用说有老爷子在此,哪有你们施展手段的余地,便是你们这条诡计,早被杨相公看透。何苦白白丢人,你们闹到这样地步,杨相公和陈小姐依然大度包涵,寻到此地,特来解救。譬如你们兄妹处于杨相公地位,肯这样诚心么?恐怕早已拔出刀来下手了,谁没有天良?趁早回头是岸,从此醒悟吧!”虞锦雯苦口婆心的一劝,江小霞未尝不受感动,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瑶霜道:“江姑娘,过去的事,也不必提了。我们各存各心。
江姑娘如果此后还记着我父亲一掌之仇,我也无法,只好听从尊便,不过我得问问,他们都逃的逃了,躲的躲了,你们两位,怎的会落鹿老前辈之手?”咬定牙关不开声的半面娇,这时忽然答话道:“你还问个这干么呢?这样已够噍半天的了,算你们两口子交子午正运吧!”瑶霜一听她开口,便生气,娇喝道:“谁和你这种下流贱人说话!今夜看在江姑娘面上,权且饶你一次,下次如果再犯在我手上,便没有这般便宜你了!”话刚出口,猛听得对面四五丈开外,一株大树后面,厉声喝道:“休得逞强,我小丧门今夜有了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否则你们早已死在俺丧门钉下了!”喝声未绝,刷地一条灰影窜了过来,这当口,树上的杨展,一声不哼,一顺莹雪剑,一个乳燕辞巢,从树上飞掠而下,正把小丧门截住。小丧门原是个采花淫盗,本来看得江小霞略有几分姿色,在黄龙家中已经公然挑逗。今晚定了诡计,派好人位,分三批出发,江小霞半面娇带了几个党羽先走;黄龙江铁驼第二批走;小丧门秃鹰最后出发,约定在这林内会齐。不意黄龙江铁驼走到半路,便被贾侠余飞截住,而且是暗中戏耍.吃尽苦头。等得小丧门秃鹰出发,黄龙江铁驼已狼狈不堪。小丧门秃鹰明知事已败露,被人占了先着,又听说鹿杖翁竟在林内等候,吓得两人避道而行。避开以后,小丧门却惦着江小霞,未知能否脱身,过了半晌,算计鹿杖翁谅已走远。
重又回身到此暗探,凑巧碰着瑶霜虞锦雯两人,正和坐在地上的江小霞说话。小丧门白天在豹子岗棚内,看见瑶霜,已经魂不附体,虞锦雯也是他目中之物,知道这两人不大好惹,想先在江小霞身上打主意。不料此刻一寻江小霞,却碰见了瑶霜虞锦雯在林内亭亭并立,立时色胆包天,不顾一切,现出身来。万不料半空里会飞下杨展来,不禁吃了一惊,望后一退,丁字步一站,一翻腕子,从背上撒下一柄宽刃厚背砍山刀米。把刀一横,冷笑道:
“我道是谁?
原来是白天在擂台上用掌力碎石的小白脸儿。来,来,来!我小丧门会你一下,免得你到处逞能。”杨展细看这人,鼠目獐头。一脸狡凶之气,一身银灰川绸,密扣夜行衣,腰挎镖囊,头包绢帕,旁边还插着一朵生绢红山茶。
杨展恨他出言无礼,一个箭步,窜到跟前,立时剑随身进,手起剑落,一个乌龙入洞,剑锋直点心窝。小丧门这柄砍山刀,颇具功夫,一闪身,刀光电闪,一洗一封,猛地进步,一个直劈华山,向杨展斜肩便劈。杨展一塌身,剑光罩体,一个枯树盘根,剑如匹练,绕向小丧门的下部。
小丧门一耸身,接招换招,施展六合刀的刀招:崩、挑、劈、抡、截、撩六字诀。杨展一看此贼刀招,既狠且滑,差一点的真还不是他对手,立时展开了破山大师悉心传授的内家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初搭上手,觉不出厉害来,几十招以后,移换步形,似虚却实,按实避虚,花剑错落,剑点缭绕。小丧门觉察不妙,而且贼人心虚,还有未出手的两位女子,也不是省油灯,再不想法逃走,要自讨苦吃,难逃公道。他虽然起了逃跑的心,手上刀招,可不敢大意,提着一口气,勉强奋勇再接了几招,倏地一抽身,脚跟垫劲,往后倒纵出去丈把路,一转身,正想纵进树林深处,不料一声娇叱:“贼徒看剑。”剑如游龙,已到身上。小丧门大惊,仗着轻身功夫过人,忙不及斜刺里一纵,避开一剑。一看是娇媚如花的瑶霜,拦住去路。再向四面一打量,还有一个美艳如仙的虞锦雯,也横剑玉立,挡住一面。三个人鼎足而立,把小丧门包围在核心了。这时小丧门已没有犹豫的时间,也顾不得江小霞怎样情形,自己逃命要紧,故意用刀一指虞锦雯,冷笑道:“华山派竟有吃里扒外的人,连你也和他们在一起了,多半是看上”
一语未毕,虞锦雯已怒不可遏,娇叱一声:“万恶狂徒,死在临头,还敢斗口!”人到剑到,一柄青铜剑,像电闪一般,向小丧门身上刺来。小丧门弄巧成拙。他本想用话掩饰,趁虞锦雯略一疏神,便可从她那儿逃去。不料一语刺心,惹得虞锦雯立意除淫凶,展开鹿杖翁亲传绝招,绝不留情,刷刷几剑,逼得小丧门步步后退,小丧门人急智生,手上竭力招架,眼神四面乱招呼,退到一株大树近身。猛地一跺脚,早地拔葱,居然拔起两丈多高,右臂挽住枝干,风车似的盘了上去,立在树干上,刀交左手,右手一探镖袋,正想掏出独门暗器丧门钉来,蓦地一声狂叫,身子站立不住,直扑下来,叭哒跌落树下,直挺挺地一动不动了。
原来小丧门恶贯满盈,自取灭亡。杨展和他交手,意在警戒,尚没决心取他性命。瑶霜却恨极了小丧门。
完全是为了小丧门见面就说了一句“怜香惜玉”的无礼话。
又加上把虞锦雯也惹得愤怒填胸。在小丧门飞上树枝,只要自己逃命,也就罢了,偏又逞凶,还要伸手掏镖,这才招出瑶霜虞锦雯不约而同,一个独门见血封喉蝴蝶镖,一个袖筒夺命梅花箭,双管齐下,镖中命门,箭封咽喉,当然一命呜呼。杨展叹口气道:“想不到这万恶凶徒,自来送死,但是这尸骨怎么办呢?”虞锦雯道:“不要紧,我有办法。”说罢,和瑶霜在贼尸上,各自取回自己暗器,虞锦雯还把小丧门的丧门钉也取到手中,又从怀内贴身取出一小瓶药末来,在小丧门致命见血地方,洒了一点,便把药瓶藏好,还向贼尸点点头道:“这贼坯这点药末便够了。”瑶霜说:“虞姊倒有这样宝贝,从前我听母亲说过江湖几位行侠仗义的老前辈,常有此物,名叫‘化骨丹’,现在渐渐失传,很少有人能配制了。”
虞锦雯道:“正是,这是我义父赏给我的,赏给我时,义父还教训我一顿大道理,说是此物不同寻常,行侠光明正大的人,才配佩带此物,我想起擂台的事来,非常后悔,几乎违背训示了。”
三人处置小丧门,转身一瞧江小霞半面娇已踪影不见,只独臂妇人迎上前来,说道:
“她们两人,回复了血脉,站了起来,姓江的姑娘说:‘既蒙杨相公宽宏大量,别人不敢说,我江小霞彼此绝不向他们寻仇了。小丧门死活,我们也没脸管他,请你替我转告,我们就此走了。’难妇已知三位施恩释放,不敢留难,只教她们把树上绑的小鬼带回去,她们也依我办了。现在此地事情已了,只有难妇的事,要请杨相公和陈小姐慈悲的了。”说罢,又跪了下去,瑶霜伸手把她挽起,说道:“你放心,便是没有鹿老前辈的训示,你这样可怜的人,我们也要收留的。便是虎面喇嘛不甘心,托人辱恼,我们也有法治他,你安心跟我们回去就是。”独臂妇人垂泪道:“小姐这样慈悲,难妇碎身难报。”
去时三人,回来时却多了一个独臂妇人,小苹看得奇怪,一问情形,才知贼党诡计不成,还遭到致命打击,连小丧门性命都饶了进去。瑶霜向独臂妇人笑道:“你口口声声称我们恩人,其实袖箭不是我们两人发的,是我小苹发的。以后彼此一家人,休得恩人难妇的肉麻了。”从此这独臂妇人对于小苹感念恩义,十分情厚,杨家的人,却称她为独臂婆。大家谈了一阵,时已不早,便各安息。瑶霜这夜便和虞锦雯同榻,真个成为异姓姊妹之交。第二天杨展打发下人,到北门玉龙街,取回虞锦雯随身包袱。虞锦雯深感两人相待之厚,一时又不便再回鹿头山江小霞家中,只好在杨家静候义父鹿杖翁的后命。
虞锦雯在杨家宾至如归,不觉一晃多日,已到了杨展武闱应考的日子了。在这几天内,豹子岗黄龙一般人,毫无动静。派人一打听,擂台果然冰消瓦解,连黄龙一家都搬走了。奇怪的是铁脚板七宝和尚这般人,也没有露面,好像也离开成都一般。虞锦雯盼望他义父鹿杖翁的后命,竟也音信俱无。虞锦雯猜测鹿杖翁定然回鹿头山去了,便欲回鹿头山寻义父去,瑶霜死命拉住不放走,说道:“没有鹿老前辈的命令,万不能让你溜走。鹿老前辈深山修道之所,你也不便久留,江氏兄妹家中,大约你也无意再往,既然认为小妹为可交之人,请你把我当作骨肉一般。我有了你这个姊妹,凡事也有个商量之所,鹿老前辈举动莫测,安知在暗中监察,知道我们姊妹相处情热,断难分难,才不来信息呢,再说他要进闱应考,姊姊更得陪我,怎的忍心说出分别要走的话来。”虞锦雯这几天和瑶霜相处,彼此情义越深,原也舍不得分商,不过虞锦雯也有说不出的心事。这时瑶霜热情流露地一说,虞锦雯也无话可说,却私下打趣道:“我也知道,咱们要好,情逾骨肉,但是你们不久要回嘉定成礼去了,难道我也跟着你去吗?”虞锦雯虽然趣话,也是实情,瑶霜却笑道:“到了那时,我自有办法,总之没有鹿老前辈的话,我是决不让你离开的。”
在这样情形之下,虞锦雯也只好在杨家盘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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