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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费半天时间逛瓷艺大市场,意在买一件放置书架上的摆设,腿都逛软了,也没碰上什么叫人心驰神往、眼睛一亮的货色。快走到出口时,在一个摊铺上看到了一只白底蓝花瓷杯,心愣愣地簸动了一下,不禁伫足而视。
当我拿起瓷杯细看时,它就是日常盛饮料的用品,只是与我另有一份眼缘而已。凡事凡物,眼睛沾上了,心自然就贴了过去,我渐渐发现手中的瓷杯质地与釉色都属上乘,从沿口到底部都是一色敞开的白,冰清玉洁,照见人的眸子,渐渐喜欢上了它。再看杯体的另一侧,用靛蓝随笔勾出几缕疏疏寥寥的兰草,且有一枝鹅黄的花朵半含半开,娇娇羞羞,似乎能看到弥散其间的淋淋氤氲,仿佛有一袭春风依稀掠过雪地,给心头带来了润朗和清宁。杯的口径在八公分左右,底部直径在六公分上下,杯身的高度约为十公分。从艺术角度看,显得优美、雅致,以实用来衡量,可用作品茶。将它作为书架上的装饰,自然也惬意。于是,我欣然买了一只。
回到家里,我用清水将整个杯子冲涮了一遍,再用洗碗棉精心擦洗干净,水渍渍的杯体好似白雪映着初霁的阳光,纤柔的兰草气息婉软,幽香飘溢。我时而将其放下,时而拿起,怎么看都像一首叩响灵魂的现代诗,咀嚼再三,意味绵长。一个小小器件,内涵竟如此隽永沁心,以超越的形象将一个普通的用品升华为艺术佳作,使物态的瓷杯演绎成了人的性情代码。
这瓷杯因何得以升华呢?缘于它简约、明快、纯粹的格调,顿悟式地凸显了陶瓷和兰草的本质内涵,握住它们共有的核心精神,旷达地进行了准确而鲜明的表达,以质朴的情意切入生命的纵深,引领风尚,显露出思想情操的取向,使人深受启发,着意由纷繁而凝练、纯真,活得轻松一些。但是,古往今来人总是活得很疲累,世事如麻,千丝万缕,何以挣脱,从生命着床坐胎开始,就为或男或女而悲喜,为胎教所折腾,成人后为官宦钱财食色所奴役,一再悲叹命运多舛。没完没了的追求和比拼,让人不能安生,有戏言:汽车,汽车,越开越气,大爷我开本田,那小子凭什么开奔驰。这足以说明人的心思与欲望没有边际,太庞乱,假使让蓝花瓷杯成为人的标杆,化冗杂为扼要,变妄求为清真,也许人的命运就能像描绘在白瓷上的幽兰一样灵盈、淡雅。
面对蓝花瓷杯,我们欣然领略着一种风范,人格得到了检验和提升,内心和外部世界构成相互感应,且孜孜抻长为剔透和悦的意识。因而,有人会想宇宙外可能还有宇宙,有人会从当下想到前世和来生,不无喟叹。千言万语凝集成一句话,人生若能简略、淡定、平安地度过每一天,即是幸福。所谓轰轰烈烈,也许正在滑向灾难的边缘。从这个角度延展开去,无感应效能的物件,身价再高也只能是物件。白瓷和几缕靛蓝、鹅黄捷巧地密和以后,就焕发出了空灵之感,构成了遐思飘逸的蓝花瓷杯,超越了一般的瓷器。如此去认识与我们密切相连的世界,就能吃透精神,爱屋及乌,有深度,有张力,有境界。一只蓝花瓷杯之所以能够打动人,说到底是它与人产生了共同的感应。
蓝花瓷杯是怎样生成与人的感应的呢?这既是一个从现实出发的过程,又是看穿现实、敢于颠覆现实的过程,用熟稔又超脱的思维模式和表达技艺,大胆摘取和剪辑时代的菁华,恰当地进行了情感选择,而不是对所有涉猎到的元素进行机械的组合,用高度的识别力去摄入、传播具有进步意义的信息,另一方面又留有大量的心灵空间,决不面面俱到地堆砌烟霞岚霭,这就形成了一片白雪几缕兰草之妙。如同一条小径,一个行人,一抹山影,一枕浅浅的江岸,皆不失风景,平易中自有动人处。就像诗人借取一羽鹅毛嫩月,冷淘风骚,煮字疗饥,野渡无人,倒酿出了最佳意蕴。
晚来,小风搔动檐边青林时,在玉兰树下摆开一张小桌,沏一壶清茶,静静地坐下,将茶水浅浅地斟进蓝花瓷杯,一杯清香,一颗素心,从头想来,人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种生物,与蚂蚁相似,淡泊才是最高境地。此刻,轻轻捧起蓝花瓷杯,指尖上染着月色,心口滴落着星光,依依长江飘悠在耳畔,觉得自己就像一声叹息,滞留在时光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