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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之眼,枯井取月。
帝都郊区有一座古庙,古庙内一座座宝相庄严而又破烂不已的佛像林立其中,佛像上下全都布满了蜘蛛网,恶虫野虫爬满,看得出来这座古庙的荒废已有一些年代了。
古庙的屋顶也是破烂不堪,阴凉的月光透过这些缝隙洒在庙内,形成一道道光柱。古庙内,一个醉醺醺的老道士正靠着枯井边上,眼神醉迷,状态模糊。
老道士手上提着一只酒葫芦,葫芦盖掀着,劣质的酒香味从其中弥漫出来,染醉了空气。
在老道士的旁边,一只顶红的白鹤,白鹤双翅抖动,尖嘴正啧啧地舔着酒葫芦流出来的酒水,双眼也是迷醉模糊,双爪站立不稳。
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抱着流淌出酒水的酒葫芦,老脸红润,闭眼而息,顿时便呼呼大睡,鼾声不断地在古庙内响彻。
“咩!”
夜空中,一道绵羊的嘶叫拉成声线,车辙慢压,一只身躯弱小的绵羊拉着一辆矮小的车子经过古庙野草丛生的门口。车子停顿,一双尽是补丁的布鞋从车子上踩了下来,很快,车上下来的人的模样完全暴露在夜空下。
此人身材佝偻,年龄近百,双鬓早已苍白一偏,不过老翁的脸色却十分精神,脚踩间似乎龙行虎步。老翁手提一个竹箪,竹箪里面一丝丝味道弥漫而开,香气四溢,淳浓醉人。
老翁抚摸着绵羊的脑袋,低声亲昵地说道:“老伙计,你自己先回家吧,我晚些时候自己回去便可。”
老绵羊嘶鸣一声,拉着车子没入了黑暗中,除了被车轴压坏的野草外,似乎看不出任何车辙的痕迹。
老翁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上横放着布满了蜘蛛网的牌匾,虽然大部分被遮挡而住,当不难看得出来上面刻着的‘燕龙庙’三个大字。老翁轻叹一口气,提着竹箪踏进了古庙内。
随着大门被缓慢推开,庙内的青石上呈现出一道常常的影子。
感觉到有外人进来,方才醉醺醺的白鹤双眼如刀,做出防御的姿势,警惕地盯看着进来的这个老头。它的直觉和第六感都告诉他,这个老翁很不简单。
“还是老样子,总爱养一些小宠物。”老翁刻满岁月风雪的苍脸上多了几分浓郁的笑意,将手中的竹箪放在地上,他拍拍屁股坐在古庙的门槛上,笑眯眯地看着白鹤说道:“小东西,你跟在这个老家伙身边多久了?”
白鹤没有回应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回应他。要是对方是主人的仇敌,而自己屁颠屁颠地跟这家伙谈天说地,不小心泄露出了主人晚上几点撒尿几点打呼噜等等的秘密情报,从而将主人陷于为难之中。那自己在鹤界还有信誉吗?在人间还有情义吗?
“真是个倔脾气,跟你的主人一样。”老翁似乎瞬间对白鹤的兴趣全无,满嘴嗤笑着。
白鹤还是没有回应他,依旧警惕地站在主人面前。此刻主人肯定正在跟周公的婆娘幽会,若是让这个老家伙打搅了主人的美梦,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老翁无趣地看了白鹤一眼,大声喊道:“老家伙,起来了——”
老道士依然呼噜呼噜地打着鼾声,就是几只细小的蚊子在他的鼻子上飞啊跳啊叮啊,他都没有任何的反应。要不是他的气息极其流畅,胸前一起一伏的,还真以为那是一具尸体呢。
白鹤满脸怒气的盯看着老翁,眼神怒火弥漫,要表达的意味很明了。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能不能不要大声喊话,这样打扰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老翁将前边的竹箪拉了过来,屁股依旧贴坐在脏兮兮的门槛上,摩擦了一下手掌,小心翼翼地将竹箪的盖子打开。盖子一开,压抑着的鱼肉香气再也掩盖不住,沉厚的香气瞬间充斥整个古庙。
白鹤闻着这一丝丝鱼香,眼神陶醉起来,眼睛连老道士怀中捧着的酒葫芦一眼都不暼,直勾勾地看着老翁面前的竹箪。它现在在考虑,若是自己此刻向这个老家伙道歉,应该还来得及吗?
“阿嚏——”老道士打了一个喷嚏,震醒睁眼,揉着迷糊糊的醉眼。当他看到怀中的酒葫芦一直都有酒水流出时候,心脏部位仿佛被挖空一片,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赶紧将酒葫芦盖上。
老道士站了起来,打着哈欠伸开懒腰,臭味弥漫整个古庙了,方才那几只围绕在老道士鼻子上的蚊子直接被熏晕过去。
“咦!”老道士看到坐在门槛上的老翁,出口咦了一声,惊讶地说道:“你这个老不死怎么找到这里了?是哪个该死的女人告诉你的?”
老翁嗤笑一声,闻着竹箪内的鱼肉香味,眼睛带着一丝戏谑,说道:“你管是哪个女人在我耳边吹风的,总之你知道我过来寻你便是了。老家伙,来来,今晚刚刚钓的小鱼,特意让我家婆娘熬制的新鲜的鱼肉汤,还热乎着呢!”
“游雀?”老道士脸上露出吃惊。“十几年不见,这个女人竟然学会了做汤了?真不知道是你的功劳,还是她想要玩耍一些新鲜的玩意。”
老翁灿笑一声,朝着老道士说道:“过来尝尝?”
“当然,游雀做的汤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就算是毒药,我也要来尝一尝。”老道士挽着袖子,将酒葫芦别在腰间,拍了拍白鹤的小脑袋,直径过去。
白鹤晃着脑袋,扑哧着翅膀小心翼翼地跟在老道士的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看着老翁面前的竹箪。就像是一只调皮的孩子看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却不敢开口出声一样。
老翁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两个破碗,将竹箪内热乎乎的咸鱼汤倒满两个破碗,这才将竹箪扔到一旁。
老道士也学着老翁一屁股地坐在地上,面对面而坐,两人各端着一个盛满汤水的破碗,闻着香味,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
几口吞咽下去,碗里的汤水早已被两人喝光。老道士朝着老翁竖起大拇指,啧啧赞道:“游雀那个聪明的女人还真是厉害,学什么会什么,这热汤一道被她钻研的,啧啧——我当初都后悔拒绝她了。”
“还真是可惜了。”老翁将斗笠放下,满脸得意,大笑出声。“她现在可是我家婆娘,谁也拐不跑了,你这老家伙可别多想了。”
白鹤看着旁边竹箪里面残余的汤水,左右看了一眼,见到主人和老家伙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悄悄地踮着双爪走了过去,低着脑袋喝着汤水。
下一刻,白鹤满眼惊悚,不停地吐着口水,欲要将那股奇怪滋味的香汤尽数吐出来。
老道士提着酒葫芦喝了一口,舔了舔脏兮兮的嘴唇,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说道:“老不死,今日你看也看了,汤喝也喝了,也该说说你此次登上三宝殿的目的了吧?”
“老朋友见面,还得需要用上一些烦心琐事当成借口理由?”老翁笑着说道。
“老不死,我还不清楚你?若非没有事情,你肯离开游雀那个女人的被窝?”
“咳咳——如此美妙夜晚谈及此事,有失风雅有失风雅!”
“送客!”老道士拉开嗓子,出声喊道。晃头晃脑的白鹤眼神尖锐,盯看着老翁,头顶上的红冠僵硬竖直。一副你若是不听我主人的话,我就啄你眼睛啄你嘴巴的模样。
“如此夜晚,只为一盘棋!”老翁将竹箪收了起来,眼神直视着老道士,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
“哦?”老道士冷笑一分。“这么说?今夜你是想直接赖在我这里了?”
“讨教棋术,谈何用赖?”
老道士眼神灼然,亢声问道:“如此说来,这棋还真是非下不可了。那么老不死,你想以何为棋盘?何为棋子?”
老翁闻言,大手一拍,他前面的青石板被他拍出一张石质棋盘,棋盘上横行整齐,宛如帝都那些名匠经过数日精细雕琢的棋盘一般。
白鹤见到老翁的手笔,大吃一惊,双翅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挡,生怕飞溅起来的石屑伤到它的眼睛。老道士则是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的棋盘,眼神如古井,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道士朝着白鹤拍了拍脑袋,白鹤示意点头,张翅高飞,离开了这座古庙。很快地,白鹤叼着一袋子的野果飞了回来,野果洒落一地,有黑有白。
“这小家伙倒是不错!”老翁看了白鹤一眼,再次笑着赞扬起来。白鹤听到了老翁的夸赞,高傲地顶着它的红冠,眼睛中尽是傲娇神色。
“他就一个小家伙,夸不得。”
“唉!”老翁突然感慨一叹,说道。“年轻真好,至少还有那一股冲劲,不像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做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的,实在不自由!”
老道士闻到老翁语中的意味,他拿起旁边的一颗黑果子,放在面前棋盘上面。
老翁见到老道士脸色的凝重,也跟着拿起一颗白果子。
一黑一白。
一子接着一子。
战场硝烟,厮杀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