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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洛国,尊御二十二年,秋日。
中秋佳节刚过不久,处处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氛,然而在这绝殇楼里,却只有数不清的阴暗和孤寂。连满地香郁的丹桂,都未能给这地方添一丝甜暖之意。
一个男子安静地站在重顶飞龙檐下,一双沉寂如水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廊下飘落的丹桂花瓣。他身形十分高大,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外面罩了一件黑色长袖袍子,服饰十分简洁。连他腰间的黑色腰封和脚上的黑色长靴,都干干净净的,没有绣一点花色或纹路。
他有一头极黑的粗发,全部用牛皮筋绑着,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然而他的脸上,却戴了一个玄铁面具,遮住了他的整个右脸颊,不过从他脸部左侧来看,该是个极俊朗不凡的青年。
此刻,他剑眉微皱,薄唇紧抿,如刀削的侧脸上,稍稍露了些烦躁与不耐。听闻到后侧的声响,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正出得门来的下人。
“少主,殇主请您进去。”刚刚从绝殇楼里出来的男仆,心里有些紧张。他低着头,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青灰色衣摆上,不敢抬头看允墨的脸色。
允墨在绝殇楼外,已是等了一刻有余。此时不等话音停歇,他便抬步进了里间。
北方的秋日冷气沁肤,不过绝殇楼里间也没有比外面温暖多少。大楼里充斥着暗红色的摆设,透着一股深沉的压抑,反倒有些令人喘不过气。就算现在是凉凉秋日,站在外面吹西北风,也比这里头舒坦得多。
他走过长长的廊道,廊道两旁精雕细刻的飞龙走蛇,细致生动地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允墨却一眼也不曾扫视过,只沉默地往里堂走。穿过一道巨方石拱门,他进到了内院里头。内院里种满了花草,不过现在也只有墨菊开得灿烂。
在堂外的花坛旁,稍稍停顿了下,允墨才推门进了内堂。内堂一如绝殇楼的布置风格,暗红的色调让人想到了干涸的鲜血,空气里都好像凝结了血液似的。
堂中暗红色的雕花檀木大背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玄黑色的精致锦袍,让他看起来十分显贵。他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鲜红色西域玛瑙石做的血扳指。见允墨进来,他也不抬头看一眼,只端着一只白玉瓷杯,细细地品着桂花茶。
香馥甜韵的热气,雾腾腾地在他身前漫开,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待他放下杯子,气雾散去了,才看清楚他方正的脸上,那双极有震慑力的眼。他上唇蓄着短而黑的胡子,服帖柔顺地覆在唇瓣之上,更添了他几分威严。他的发用铜金色蛇头双钗簪着,非常地讲究,与允墨的间练比起来,极大的不同。
“坐吧。”允未归看向自己的儿子,等允墨坐下后,他才接着说道,“近日火洛图之事,想必你已经知晓了。”
“略有所闻。”允墨不知他为何提起火洛图,不过杀手只需要执行便可,话多无益。因此,他也没有过多询问。
“听说岭南富商陈蛟,不久前购得火洛图,你且去探探虚实。若是真的,便拿回来吧。”听允未归的语气,拿人家东西,竟也像是在谈天气一般,不痛不痒的。
不过这强取豪夺之事,在允未归眼中,也该是同吃喝拉撒一样平常。身为绝殇殇主,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杀人如麻只怕也不足以来形容他,更何况抢人东西这种小事了。
“是,殇主。”
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允墨也不曾称呼他父亲,而是同绝殇其他杀手探子一样,尊他殇主。不知是杀手生性冷情寡心,还是绝殇之地,人也特别绝情。
“去吧。”允未归倒不甚在意儿子对自己的称呼,他摆摆手,便让允墨退下了。
看了看继续喝茶的父亲,允墨快速地退了出去,就如他进来时那般迅速,好似一刻都不愿久呆。
大步出了绝殇楼,允墨便立刻往后边的马厩走去。路过时,不管是正在干活的仆人,还是其他杀手,都会对他毕恭毕敬地行礼,尊一声“少主”。那些恭敬刻板的话语,允墨毫不在意。他直接到了后边草场,进了马厩。
秋日的霜风使得草场发黄干枯,没有半点青翠之意,满目尽是萧条。被秋风折断的草叶,在干黄的大地上呼啸而过,卷起阵阵尘沙。
“少主,您要出行吗?”
马厩的小厮见允墨进来,立刻丢开了马毛刷子,手脚麻利地将一桶脏水提到了一旁。接着他就着脏污的衣服,擦了擦手。然后他便有些惶恐地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允墨动作,不敢再出声。
允墨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向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自己解了紧紧系在围栏上的缰绳,牵了马匹出去。那马儿十分健壮,碗口粗的腿蹬在地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马儿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那小厮脚边,他就连忙又退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都快塞到角落里去了。等到允墨牵了马走出去老远,他才慢慢站直身子,微微抬眼朝马厩外望了望,才继续涮起马背来。
允墨没有再返回前院,而是直接从后院出来。两个守门的护卫见他出来,俱是十分恭敬地行了礼见过。他也不理睬,跨上马背,眨眼间,人便已是在十几丈之外。马蹄踏在黄沙上,扬起一路尘埃。
黑色的人影,黑色的马儿,在满世界黄沙中,格外显眼。人马绝尘而起,穿过广袤无垠的沙土,越行越远。
一直到黄沙变成干土,地表也有了些枯黄不接的植被,允墨才放缓了速度。他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安抚性地梳理了一下马鬃,然后抬头看向下方深远的山谷。
交错纵横的峡谷,将这片山地变成了一座迷宫。即便是日常往来熟悉地形的人,稍有不慎,也可能迷失方向,在峡谷里永远地转圈,找不到出路。若是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饶是生了他十双八双眼珠子,也不过是作了装饰品,没半点卵用。
“嘶~”身下的马儿有些躁动,对于即将要走的路线,它明显地不是很喜欢。
允墨嘴角浅勾,略略带了几分薄笑。待他再次抚了抚马鬃后,便纵马进入了峡谷迷宫里。
原本燥郁的马儿,在主人的操控下,飞快地奔过一条条狭窄悠长的干黄土道。道路两旁时不时凸出的山石,地上横卧的枯死树干,都无法减缓它一丝一毫的速度。就算遇到突然窄至一人宽的过道,它也能游刃有余地轻巧穿过,不伤背上的主人分毫。
马背上黑色的衣袍,随势而动,如一只翱翔的雄鹰,矫健地飞过黄沙裂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