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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夫这话却是过了,他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停下马车跪地请罪。王羡鱼虽是好说话,但此时却未轻易饶他,斥道:“再有下次你自请出户罢!”
奴仆为主人家所有,若是主人家不要他,便是断了生路,无处谋生。驭夫听罢王羡鱼之言连连点头称诺,一脸真诚。
其实王羡鱼训斥驭夫倒不是恼他出言不逊,而是恼他自作主张。方才姊弟说回去时,驭夫拖延不走,现在想来王羡鱼是知晓他心善,想助杨家娇娘脱困。但是在主人家角度来考虑,他这般却是逾矩了。自古贵贱分明,王羡鱼与王律姊弟二人为贵人,自是不能让奴仆替自己拿主意。
这一小插曲不足为话。倒是因着送杨家娇娘回府,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马车回来自是又经过方才过来时的长街,掀帘看去,这长街灯火通明,人影从从,一如旁人传说的那般。
王羡鱼一时看迷了眼,等回过神来,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长街尽头。这里行人较少,景色却是一览无余。
见王羡鱼一脸欢喜,王律忍不住问:“阿姊去不去街上走走?”
王羡鱼迟疑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好奇,道:“下去看看便回来罢。”王律痛快应下,搀扶着阿姊下车。
在马车上,王羡鱼晕乎不已。出来后冷风一吹,王羡鱼倒是清醒不少,这一清醒便忍不住想起往年。往年阿父与弟弟不在家中,兄长王列又有自己的好友,因此每到这个时候王羡鱼便推脱不爱出门,多年来都成了习惯只在家中与阿母相伴。
其实少女好奇心极重,哪里生下来便喜欢留在家中不出门?好在今年阿父在家,王律又诚邀她出门,王羡鱼这才应下。
想到这,王羡鱼忍不住说:“你陪我出来,倒是与君子他们疏远了。”
王律听罢阿姊之言,沉吟道:“兄长与君子都是人中佼佼,我与他们相处自惭形秽,还不如陪阿姊出来游街自在。”
姊弟二人正说着,身后却是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是有人嬉笑道:“流之盛名广传,竟然还会有郎君对你避之不及,实罕见也。”姊弟二人闻言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众郎君围着君子与王列走向这边。
也不知是哪一位郎君说的俏皮话,引得众人笑开。君子本人也是挂着浅笑,一派温和道:“小郎善艺,吾等善文,若是将尔送进营帐,尔亦是无所适从,各有所长罢了。”
君子此言一出,众人见王律身材魁梧,腰间又配着宝剑,了然一笑不再拿话胡说。王羡鱼与王律二人见状一齐对君子行礼,谢过君子袒护之意,君子颔首致意,倒是没有说话。
姊弟二人与君子的互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众人放过王律,却是没放过君子,另有人开言调笑君子:“美景不可辜负,佳人亦不可辜负,流之你便笑纳了罢!”话毕,郎君们又是哈哈一笑。
王羡鱼窘迫不已,手足无措的看向长兄。王列自是知晓这些郎君没有坏心,但是见妹妹无措,心生怜惜,站出来正准备告饶。却是不想兄妹二人这一出又被人误解,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大笑道:“小娘子对王家大郎眉目传情,可见心悦之人并非流之,王列,今日你可替我们金陵儿郎长脸了!”
王羡鱼见他们越说越混,小脸涨红,却又忍不住去看君子,小女儿欲语还休姿态一览无余。郎君们见状更是拍掌大笑,言说今日不枉此行。
这些郎君们口舌利落,一旁的王列根本来不及插话,最后只能一脸苦笑看向妹妹。王羡鱼见兄长如此,恨恨的一跺脚,扭头跑开了去。小娘子忿忿之姿又是风情无限,王羡鱼逃至马车内依旧能听见他们胡言之语。
王律见阿姊恼羞而逃,面上也带了笑意,拱手向众郎君告辞。但是坐在马车内的王羡鱼羞恼之下已经等不急,见弟弟还未上来,让驭夫驾车而去。
车轴转动声虽是未逃过王律耳朵,但是等王律反应过来,马车已经驶离众人好一段。王律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阿姊会连他也不要了。众郎君们见状更是大笑之声不止,或直不起腰,或抬手抹泪。
也不知是不是王羡鱼错觉,马车驶离好一阵也能听见郎君们的笑声。王羡鱼面颊通红,以手捂脸,脑中不自觉想到方才看向君子时,君子也正看着自己。
君子眸光幽黑,浅笑盈盈,似是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想到此处王羡鱼忍不住抬眼问桑果:“方才我是不是……”难以启齿之言让王羡鱼停顿下来。
桑果见娇娘面有难言之色,已经猜到娇娘要问什么。正要颔首称是,却是听娇娘将那话问出来:“方才我心悦君子之情可是昭然?”
话一问出口,王羡鱼便恢复往日自恃之态。不用桑果回答,她自己便已经知晓答案。自游湖归来,王羡鱼便时时恍惚,一开始王羡鱼还告诫自己要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告诫自己出身低下,配不上君子身份。
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忘了当初许下侍奉双亲的誓言,甚至还暗自庆幸自己由阿母抚养长大,族谱上的王羡鱼三字是记在大妇虞氏下面的。
君子入住将军府后,王羡鱼更是沾沾自喜,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时时在君子面前表现……
现在想来,王羡鱼只剩下羞愧。
君子若是对自己无意,自己这百般手段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若是君子对自己有意……君子为燕人,怎么可能定居在金陵?二人真的成了秦晋之好,那远嫁后阿父阿母的拳拳之心如何报答?日后便如同皇后阿婆那般,思之若狂,却是不能相见么?
想到这里,王羡鱼忍不住哽咽出声。阿父阿母待自己如同掌上明珠,自己却是这般自私,实是悖离孝道,悖离他们的教导。
桑果见娇娘哭出来心疼不已,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劝慰,只能干着急。好在娇娘哭了一会儿便敛了情绪,再抬头,眸中意志坚定,显然是从这些天的迷恋中清醒了神智。
桑果虽是松一口气,但是心疼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