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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荷色的窗纱折射出淡淡的晨光。江南的清晨,甚至连空气都被染上朦胧的清香。长蓁从老太君那里请安回来,就听到下人来报:“叶姑娘来了。”
叶明媚来了?“快请进来。”这一阵子,她和叶明媚之间的往来愈发多了,长蓁认为不排除苏杭地界只有她俩是来自京城这一原因。还有许多年前叶明媚曾经无缘无故的针对,长蓁的外表再怎么孩子气,壳子里装的始终是个成年人,多年前的小芥蒂她早就不放在心里了。更何况叶明媚出身将门,个性爽利,为人也不扭捏做作,不喜欢一个人当面就会顶回去、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话,长蓁其实蛮喜欢她的性子。再加上叶明媚长大后和小时候又不相同,懂事了不少,二人来往的时候都闭口不提多年前的小尴尬,相处的倒也十分愉快融洽。
一踏进长蓁的屋门,就看到长蓁坐在乌木八仙桌旁,垂头丧气,神情恹恹。叶明媚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桂棹端着小茶盘托着一盏荷瓣青瓷茶杯端给叶明媚,笑道:“长公主自朱羽卫中寻了一个武功上佳的女侍卫,让姑娘和她学武呢,姑娘不想去。”
“嗨,这点破事值得你愁眉苦脸的啊?”叶明媚一拍巴掌,“不想学告诉公主啊,公主对你那么疼爱,肯定能同意的。”
“你说的轻巧。”长蓁翻了个白眼给叶明媚:“我娘那人,看似强硬,实则更强硬!她决定的事情,谁能轻易改变啊?”
这个主意被否决,叶明媚继续托腮冥想。
长蓁默默腹诽:若不是你小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挤兑我,让我娘一直认为我“性格软弱”,怎么会有现在这一出!但是她现在和叶明媚只是比较投缘,太过推心置腹的话也不好直说,更何况这种有伤感情的埋怨呢。
“我想到了!”叶明媚忽然大喊一声,把长蓁吓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开始震天动地地咳嗽:“咳!咳咳!咳……”
叶明媚也吓了一跳,赶忙来给长蓁拍着后背顺气,而后又端了茶来给她喝,看她平复过来,叶明媚不好意思道:“非常抱歉……”
长蓁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刚刚说想到什么了?”
“啊对。”叶明媚想到这件事,眼睛闪闪发亮,“蓁蓁,我随你一同习武可好?”
长蓁:“……”这叫哪门子的解决办法!
看对方目光不善,叶明媚赶忙解释:“不是啦,我是这样想的。我和你一同习武,教习师父的注意力就会分一半给我。与此相对,你的锻炼量就会减小一半!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长蓁十分感动:“明媚,你真有智慧!”
……
春光明媚的下午,在一个名为藕香苑的庭院里,小巧精致的荷花池里铺满了葱绿的荷叶。荷花还未开放,空气中却溢满淡淡的香气。荷花池边,有两个身着十分应景的藕荷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的女孩子,正在从事一项十分艰巨的体力劳动——扎马步。
长蓁直视前方背对她们的女师父,尽量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强忍怒气道:“明媚,难道你在考虑我的锻炼量减小一半的同时,没有考虑到你的锻炼量会和我一样吗?”
“……这个真没有。”
长蓁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淡定:“你真是气死我了。”
叶明媚目光略微有些呆滞:“我以为你这儿的女师父会比我爹军队里的要温柔些,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失策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心有戚戚焉——摊上个崇尚武力的爹妈,子女也要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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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倒春寒来得迅速而无声,许是托最近女师父疯狂逼着自己和叶明媚扎马步和跑步的福,长蓁并未染上风寒。但是明盛长公主最近不知在忙什么,劳心劳力,最后竟然病倒了。
沈长灏和沈长渊寸步不离地侍疾,长蓁也想陪在明盛身边,可是因为她年纪小,明盛甚至找了岫玉看着她。但是明盛又担心长蓁会胡思乱想,于是就交给她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照顾幼弟沈长泽。
其实说是照顾,也不过是替明盛盯着照看沈长泽的那些丫鬟婆子们。沈长泽也有一岁多了,见谁都不认生,已经会喊人并说一些简单的短句子了。长蓁一抱起他,就“咯咯咯”地笑,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唔解决!”
长蓁满脸黑线:“……他说的什么?”
奶娘翻译:“小少爷说,五姐姐。”
长蓁恍然大悟,她看着乐呵呵的弟弟十分奇怪:“一岁多,按理说应该说清楚话了呀。”
被她抱着的沈长泽努力咽下口中东西,在姐姐怀里手舞足蹈:“五姐姐!”
原来刚刚含糊不清是因为吃着东西呢!这声就喊得清晰多了。长蓁很开心,拿手指着脸:“来来来,好弟弟,亲一口!”
沈长泽十分配合,扒住长蓁,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长蓁心花怒放,这个弟弟有灵性又聪明,她也经常来看他。因长泽和明盛住得近,明盛和沈阙之担心过了病气给小孩子,就把长泽迁去住在长蓁卧房里,姐弟二人的床榻只用一扇四折的黄梨木雕花槅扇隔开,长蓁照看起来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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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当明盛终于容许长蓁入内看望时,已隔了一月有余。不得不说这一个月长蓁真的很担心明盛长公主。她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是自己确确实实可以亲身体会到的。她看到斜倚榻上的明盛,一身素色的云纹绫缎绉裙,头上挽着一个松松的堕马髻,绾着一支琉璃蝴蝶簪,更显面色红润有光泽,这才真正放心。她扑到明盛怀里嗔怪道:“娘您怎么说病就病呀?”
看起来容光焕发的明盛刚想说什么,可当她笑着捏了一把长蓁的小脸后,大惊失色道:“蓁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长蓁摸了摸脸:“有嘛?”
明盛急吼吼地招来岫玉,摸着长蓁的脸心疼道:“让你跟着姑娘照看着,怎么还是让她瘦了呢。”岫玉有些愣,钱嬷嬷笑着拉开她,走到明盛身边道:“姑娘扑在公主身上看不出来,这是姑娘长身体了呢。”
“真的吗?”明盛上下打量着长蓁,仍旧怀疑。“嬷嬷,吩咐厨房,今天多做些进补的荤菜。”钱嬷嬷答应着吩咐丫鬟去传话了,明盛又摸着长蓁,满眼爱怜:“蓁蓁一定要和原来一样壮实才好。”
壮实?雾草那是什么鬼?她仔细品味了一番明盛的意思,得出一个结论:啥米?要给我增肥?!长蓁赶紧拉住明盛:“娘!我身体好着呢,每天都有跟师父锻炼!您大病初愈应该多吃清淡的呀!”她看明盛还想说什么,忙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娘我和明媚约了爬山今天中午不在府里吃饭了您好好保重我晚上就回来!”说完也不等明盛反应,一溜烟跑掉了。
她走在回房的路上还是心有余悸,好不容易减掉一点点肉,难道让明盛一句话就长回去么?不行,对于统治阶级某些不正确的决定,必须要坚决抵制,顽强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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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明媚的爬山之约并不是子虚乌有的逃跑借口,长蓁回房里换上一身方便出行的浅色直纹襦裙,外罩一件秋香绿绣长枝花卉的薄锻纱衫,乌黑的长发被巧手的美景梳成干净利落的反绾髻。她在黄铜磨成的落地镜前照了照,满意地出门去了。
长蓁骑着自己的小马朝约好的南屏山而去。南屏山在杭州西湖南岸、玉皇山北,九曜山东。山上有净慈寺、莲花洞、晚钟碑亭等知名景色,十分令人向往。
到了南屏山脚下,长蓁才发现,到场的不只有叶明媚一人,另有两男一女,都坐在山脚下的亭子里等着。她一甩薄衫,翻身从马上跳下,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赞了一声:“好利落!”
长蓁对她调皮一笑:“是明媚教的。”
众人纷纷起身迎接长蓁,色字当头,长蓁先看向那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身着月白色薄锦缎衫,外罩一件墨色绣竹纹的束腰比甲,足蹬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面若冠玉偏偏姿容冷峻,目光所及之处让人入坠冰窟。
是冰山大美男叶檀!难道是几日不见进化了?长蓁觉得,上次见他还没这么冷冰冰的呢。
另一个少年身着湖蓝色短衫配绿绫弹墨袷裤,外面还罩了一个貂绒的披风,看起来就是那种各种烧包的性格。长蓁越看他越眼熟,刚想开口问,却心神一动,看向另外那个方才以为陌生的女子。细细端详片刻,她就认出来了:“权家永宁姐姐?”
权永宁笑眯眯道:“长蓁妹妹,总算认出我们来了!”
“那这位就是永安大哥了!”长蓁看向那个穿着披风的少年,她记得这是自己曾经在望南楼见过几面的同窗,权永安和权永宁,陇西郡王家的一对龙凤胎。她细细打量权永安,几年不见,他身量愈发颀长,粉面含笑,让人陡然生出亲近之意。再加上在自己第一天去望南楼的时候,权永安还出言帮自己解过围,于是她的神色更加亲密:“二位怎么来江南了?”
“听闻明媚在江南流连忘返,不曾回京,我想她想得紧,就来了呗。”权永宁笑眯眯地挽着长蓁和叶明媚,奇道,“我们今日刚到杭州,找到明媚,听说她和你有约,想着也是熟人,就来凑个热闹。蓁蓁不会怪我们自作主张吧?”
长蓁虽然觉得权永宁有些热情地过了分,可是她一向把人是往好处想的,也没深究:“不会不会,人多自然热闹。”她看叶明媚的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她是为着原来的事情纠结,自己不好劝,也放开手不去管她,倒是有说有笑地和权永宁一起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