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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驱狼吞虎之计奏效,吕布夺徐州逐刘备,刘备带着家小与亲兵仓促来投曹操,曹操很是开心,设宴款待,并上表刘备为豫州牧。
这时,任知节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乐善好施”、“宽厚仁义”的刘备,三十来岁的年纪,大约是正逢新败,寄人篱下,所以眉间总有那么几分愁绪,但气质温文尔雅,总的来说确实是与一眼便能瞪得新兵蛋子尿裤子的曹操大为不同。
任知节对于这样的宴会并不感兴趣,时不时会有人上前与自己交谈,酒喝得不尽兴。待丞相府中的舞姬步伐轻盈地从珠帘后跃出,随着乐音缓缓起舞时,她已经有了几分微醺。她打了个呵欠,扭头朝另一边望去,见郭嘉荀彧等人都在相互攀谈,便慢慢起座,准备出门去找个妓馆再好好喝上一顿。
如今曹操的府邸可不是当年濮阳的太守府所能比拟的,当年那院中只有一株孤零零的梅树,衬着黑色的瓦片显得格外清寂。而如今这满园的姹紫嫣红与辉煌灯火却让她有些迷茫,她在园中窜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迷了路。
她一手扶着树干,叹了口气,明公真是一点都不节约。
她索性靠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一手搭在膝盖上,转头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还能透过交错的缝隙看见映成一片的灯火,丝竹之音尚能隐隐听见,她微微闭了闭眼睛,突然有些后悔。
一点都不节约的明公府上的舞姬们跳得还是很美的。看美人跳舞总是好过在花园里迷路。
传出去还是有些丢人的。
她正这么想着,一阵脚步声连同着模糊不清的谈话声从对面树林中传来,她扭过头,便看见对面树林中慢慢走来两人,当先一人黑色武者打扮,身材高大,双手背在身后,虽还年少,却颇有气势,任知节还没看见他面貌,便笑着抬手挥了挥手,道:“哟,徒弟!”
来人正是曹丕,他似乎之前并没有发现任知节就坐在树下,眼见任知节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便愣了愣,步子也停了下来。他身后那人似乎是觉得奇怪,便往前走了几步,正好与任知节对视。
曹丕身后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文士,一身紫衫,五官极为英俊,他眉头压得有些低,却不似曹丕一般阴沉,嘴角带笑,一看便是个聪明过头的家伙。
任知节见有陌生人在场,便从地上站起身来,正要跟这人打个招呼,那人却已经微微躬下腰,笑着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任知节任将军吧?果真是英姿飒爽,气度非凡,在下河内司马仲达。”
任知节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草屑,也不觉得到底是哪里英姿飒爽,气度非凡了。
她再看向司马懿,便笑道:“司马仲达之名知节早有耳闻。”
司马懿脸上笑容不变:“在下并未出仕,将军却已耳闻在下之名,真是在下的福分。”
任知节摆了摆手:“会做驴肉火烧那就更好了。”
司马懿:“……”
两人正客套间,曹丕忽然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任知节干咳两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
她话还未说话,曹丕却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那双阴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话堵到喉咙口,她扯了扯嘴角,正要继续说自己是在欣赏丞相府的夜景时,曹丕又说:“跟我走。”说完,便往任知节身后走去。
任知节僵硬地扭过头去:“啊?”
曹丕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迷路了吗?”
任知节:“……”
司马懿看她木呆呆的样子,便笑着说:“只是迷路而已,将军也不必惊惶,在下初来此之时,也在这园中迷路过呢。”他顿了顿,又道,“二公子也是。”
任知节:“……”
曹丕看向司马懿,沉声道:“仲达!”
司马懿故作惊讶道:“哎呀,不小心说出来了,瞧我这张嘴。”虽然这么说,但司马懿的眼中还是带着笑,配着压低的眉头更显不怀好意。
任知节默默地看着司马懿,再看向曹丕,又想到了郭嘉和荀彧,只觉得大概文士都是这样的,身含剧毒,碰之即死。
任知节默默随着曹丕出了丞相府,此时已过了掌灯时分,白昼时极为喧闹的许都街头已然沉寂下来,沿街屋檐下一盏盏灯笼发出模糊而微弱的光,就这微弱的黄色亮光,与这条长街平行,让任知节在这头,都能看见隔了老远的另一头。
他们经过那日任知节摔杯的酒肆楼下,曹丕忽然问道:“过段时日父亲去攻打宛城,你要一同去吗?”
他忽然出声,倒让任知节愣了一愣,她想了想:“会去。”
如今袁术逃至淮南将要称帝,孙策脱离袁术而席卷江东,吕布占据徐州,张绣驻扎宛城,向南连接荆州刘表,成为曹操肘腋之患。北方袁绍与公孙瓒激战正酣,正是曹操南征的好时机,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宛城张绣。
任知节之前与赵云切磋,两人枪术各有千秋,心中也都起了欣赏之意。之后任知节便请赵云喝酒,说到各自枪术师承,任知节只说自己学的是梅花枪法,且在征战之中多有改进。而赵云道自己在童渊门下学了百鸟朝凤枪,任知节喝了点酒,便笑道:“与子龙兄一战,让我对这位传说中的童师父更加好奇了呢。”
赵云也笑着说:“家师年迈,可担不起知节这样折腾呢。不过门中倒还有好几位师兄,个个都比我厉害,张绣师兄更是有‘北地枪王’之名。”
曹操决定攻打宛城的时候,任知节一听宛城守将便是这位北地枪王张绣,便第一个举了手。
不过曹操还没决定随军将士人选,一切尚有变数。
曹丕听任知节如此回答,眉头压得更低,道:“你别去了。”
任知节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
她多年来随军征讨四方,虽然曹丕小时候就别别扭扭地表达了不希望她参战的想法,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以及她名声越来越盛,倒再也没有说过这一类的话,只是每次在城门口送她出征时,眼中阴沉之色更浓,一身煞气比起那些即将开赴战场的将士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知节还以为曹丕仍像小时候一般固执地认为女将不如男将,便笑着说:“虽然我并未封将,但为师实力如何,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曹丕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他只随着任知节点点头,道:“我很清楚。”
任知节随表兄郭嘉前来濮阳投靠曹操,那时她不过是一个十分稚嫩的二八少女,手掌柔软,笑容明丽,那时,谁也不会想到她居然会披甲上阵,威名赫赫,战功彪炳。
曹丕轻轻叹了口气,他极少会有叹气的时候,到让任知节觉得好奇,她正想问他怎么了,却忽然感受到一团温热笼在了她的右手手背上。这突如其来的温度让她手抖了抖,她抬头望向曹丕,曹丕低着头,双手捧着她的右手,借着酒肆屋檐下的灯光看她手掌上厚厚的茧子,用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细微的划痕。
任知节反射性地将手从曹丕手掌间缩回,一时间这条街道除了风吹得灯笼轻轻摇晃,便只剩下了几乎将人淹没的沉默。
任知节干咳几声,正要开口,曹丕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尴尬地举在半空的手收回,背在身后,然后道:“不为什么,别去。”
他这么一说,任知节才想起来之前他们讨论的话题。
她深吸一口气,道:“二公子,我是主公麾下武将,若主公需要,我无论如何也会披甲上阵。若你还如同当初一般认为女将毫无用处,那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白教你了。我任知节自认绝不比任何一人差,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曹丕,曹丕正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并没有平时那般阴沉,但期间微妙感情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她扭过头去,说,“身为将士,绝不避战。”
说完,她不等曹丕回话,便扭过头往前走去。
她未着战甲,在女子之中算得上修长的身形在男子身边却也显得娇小,曹丕看着她走得越来越远,直到她转过街道,只看得见她留在灯笼下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的影子,那眼中的阴沉之色又逐渐浓郁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
待任知节的影子消失在街角,跟在曹丕身后的司马懿才出了声:“若知节将军此番真的随军攻打宛城,那么……”
曹丕的拳头松了松,随即沉声说道:“不变。”
司马懿微微躬下腰,双手合掌在前,用长长的衣袖遮住了鼻梁以下部分,他垂着眼,声音之中已没有了之前的笑意,冷得犹如数九寒天的冰:“是。”